第85章 度牒

    张青夫妇之前又回到厨房忙酒店的营生去了，只留下曹正一人作陪。

    眼见武松这酒豪一般的海量，身体渐渐有了异样，脖子之下越来越红，好像整个人也越来越有热度起来。

    曹正不敢多问，只是劝赵员外和武松吃菜。赵员外尚且清醒，武松却好似醉意涌了上来。

    醉眼朦胧中，武松一把抓住曹正的胳膊，笑道：“曹贤弟，你我刚才打斗过，并无胜负之分。俺武二郎喝一碗酒便增一分气力，如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咱俩人再耍一耍，给这店家老板和老板娘以及众客人助助兴却是如何？”

    曹正知道武松身怀绝技，自己虽说倒也不弱，但是方才仗着人多，才不至于败下阵来，没有显出自己的身手。听武松这一席话，似乎相比之下酒后武艺更加超群，心下痒痒难耐，也想试试高下。

    他看赵员外也颇有观赏之意，于是拱手表示出战，又向店家老板老板娘招呼了一下，两人便走到后院的空地。

    店内食客见这一桌威猛汉子又要交手，争先恐后地奔到后院，恐怕漏掉这一场精彩打斗；店门口排队的人物也不知从哪里听得消息，绕过酒店隔着后院院墙，等着看一出好戏。

    武松已经把上衣完全脱掉，露出红彤彤的壮实肌rou；曹正不敢怠慢，脱下皮革围裙，一身轻快的短装打扮，亮个招式。

    店主二人和赵员外笑吟吟地站在一旁，看着场上这二人今日的第二次打斗，只是知道二人只为切磋，是以不再上场助拳。

    武松此刻脑子里又出现了不久前击退袭击自己哥哥和那个卖身葬父的江湖女子时的场景，自己似乎身处异世，遍地是断肢残体，头颅热血，不知名的古兽珍禽，嚎叫嘶鸣，一切都笼罩着一种血红色的滤镜，让人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他体内流淌的力道和真气流转至各个经络xue位，感觉似乎从毛孔里都在“嘶嘶”地冒着，整个人就好像一台战斗的机器。

    天生的战士武松！

    “啊——”两人一声巨吼，“嘭”地一声，四掌已经相接，巨大的气浪把众人的脸刮得生疼，耳边竟然传来了北方饥寒之地才有的朔风猎猎。

    曹正刚一交手，便感觉眼前的武二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力大无穷不说，每一招都像天神出手，毫无修饰，并不投机取巧、以奇妙的招数取胜，走得是大力刚猛的路子，是最正统的江湖武艺。

    他不敢怠慢，每一招都认真对待。可是对方的打击实在是太过迅猛，他不敢以硬碰硬，只得使出“四两拨千斤”的技巧，大化小、小化无，借力打力。若是以武学的基本功判断，他却是输在了根本。

    局外人可看不出来这些门道，只觉得两人这一场恶斗，比起刚才的那一场又更加惊心动魄。地上的草屑和尘土，甚至屋上的细小瓦砾，都在一股强大的气场中卷在半空中，呼啸往来，让人胆战心惊。两个人的身姿更是舞动成了两团黑影，轻易看不清动作的来去细节。看到最后，众人生怕那些气场中的杂物砸到自己，几乎都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战战兢兢，抖似筛糠。

    好不容易一炷香的功夫，风平浪静，再看场上那两个人时，却是神闲气定，早已收了战势。这才从人群中迸发出潮水一般的叫好声，赞叹这两个壮士好像天上的金刚力士下凡，这凌厉打斗的场面，平生未见。

    场上的二人对对手惺惺相惜，场外的三人——张青、孙二娘和赵员外也喜不自胜。五个人又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子话，众人才又回到了酒桌前面。

    赵员外高兴之极，又拿出两个包裹来，一包给了“光明酒家”男女掌柜的和曹正，一包递与武松。

    他喜上眉梢地说：“今日得见各位英雄好汉，赵某实在是快慰生平。这些权当给各位好汉的见面礼，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店主三人忙谢过赵员外，武松接过包裹，还有些犹豫，道：“俺武二郎落魄江湖，何德何能，敢收受赵大官人如此厚礼？”

    赵员外摆摆手道：“武壮士此言差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赵某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自有了家里这份产业，也没少赍助江湖的豪士、落魄的好汉，那走投无路的只是一时‘龙游浅水、虎落平川’，哪个又不是猛汉子、真勇士？赵某不才，之前在延安府接济过一个叫鲁达的提辖，那真是天降的罗汉、行走的真身，端的好汉！”

    其他四人一听，无不惊愕，连连问道：“莫不是延安老种经略相公麾下的鲁达鲁提辖，后来大闹五台山文殊院的智深和尚？”

    赵员外笑着答道“正是”。

    众人又是一番羡慕感慨，纷纷询问鲁达的现状近况。

    赵员外摇摇头道：“只可惜好汉不好命，根据五台山文殊院的长老飞鸽传书，鲁智深和尚已于某日某时立化成佛了。赵某此次外出，其中一件要事也是探访大和尚的行踪。本来此事甚是蹊跷，可谁知到了五台山之后，山上众僧和山下店铺的各个人证所言与长老的传书如出一辙，当事人乃在文殊院大殿站立消失，去向不明，只留下了大和尚的生前度牒和这个遗物，由长老交到了赵某手上。”

    说着便从包袱里拿出来一本度牒和一条黑黝黝的细长物事，展示给众人。

    原来那黑色的长条是一条长长的念珠，似由镔铁打造，秀俊异常。在白亮的日光下，竟然黑如暗夜，一看就不是寻常物件。

    众人拿过来看了一回，又嗟叹了一回。

    赵员外把度牒与念珠交给了武松，郑重说道：“武壮士如今有难，我赵某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做武师和保镖说到底只是权宜之计，若是武壮士不嫌弃，这度牒与念珠就正式交给武壮士。即便他日官府问询起来，武壮士也好有个身份。”

    武松感激莫名，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在众人面前就要施大礼，被赵员外一把掺住。

    就这样店里的江湖好汉们又庆贺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