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范钟二人交情深
书迷正在阅读:星辰湮灭、星战水浒、念师世界,开局被灾难体诅咒、遇彦物语、末世实习生、开局传承秽土扉间、调戏大宋、女配仙行、柯南之逐渐一人多角色、执情剑祖
渔丰亭,平坡里。 渔丰亭多溪河,这里没有地的渔民就靠着一艘船住在水上,一辈子随着木船停摆,与溪流息息相关。对这些活在水上的人,有一种说法叫排户,也有一种说法叫疍家。 此时的民船多是竹或木平摆着编扎成的木排,竹排。此时已至午时,江中倒映着一轮模糊的悬日,金光随着水波粼粼,南方的秋日往往酷热,常言夏秋不分家,手捧上一瓢水往脸上一抹,迎上一轮秋风,可不就是文人出游所求的秋高气爽。 但是这种闲情雅致却苦了那些个为生计奔波的渔民们,为了养活家口、交纳官税,渔民只能在白天顶着暴晒一刻不歇地捕捞鱼虾小蟹。 江上三三两两的渔排各占一区,年轻有力的男子用用矛、叉刺鱼,经验老道的渔夫撒网捕鱼、空手捉鱼、下罩捉鱼。混在这群人中有位老妇人,并不引人注目。 老妇人站在一叶竹排上,额头上布满了皱纹,皮肤黝黑,双手常年泡在水中,不但黑且脏,更是皱皱巴巴的。 妇人看向桶内,只有三只大鱼几只鱼苗,神情不快,显然,这半天的忙活不如所愿。佝着背走到排前,想继续弯腰下罩捕鱼,可她实在老了,顶不住烈阳,揉着腰缓缓坐下。 旁边一个少年从隔壁的扁舟上跳过来,快步走到妇人身后,为其捶背揉腰,说道:“阿母,歇息一会吧,我来就可以了,保管捞到今天份的鱼。” 妇人慈爱地抚了抚少年的头,道:“一转眼阿福也长大了,阿福也能帮帮我这老婆子喽,可惜阿勤不在,不然也不至于干得如此辛苦。” “等我再长个个头,就跟着阿兄一起行侠仗义,听说连王家都收了阿兄为宾客,发的辎财时不时周济家里,以后我也要成为像兄长那样的大侠。” 妇人拍了下少年的脑袋,斥责道:“休要乱说,汝大兄所行之事实非善举,过了段时日,汝就到乡学读书识字。” 听到读书,那少年就苦着个脸,道: “啊,阿母,这就不用了,我在您身边好照顾您呀。” “甚么不用,好男儿志在四方,只在堂前守孝就算真孝了,好了,接着捞鱼,不用汝照顾我。” 少年跑回扁舟,看准了鱼,双臂陡然用劲把鱼罩向水中一捞。嘿,出水仍是空罩,少年有些恼,一上午捞到的鱼还没阿母多,少年也想不通为什么,明明鱼就在那里啊?为啥我就是捞不到呢? 嗤——, 一声耻笑传来,那少年十四五岁,正是自尊心最盛的年纪,哪里容得下他人嘲弄。转头怒视,看到隔壁竹排之上站着个戴了斗笠的年轻人和一个布衣男子,刚刚的笑声是布衣男子笑的。 少年对着他们大声道:“汝等是做甚么的,何来取笑乃翁!告诉汝等,乃翁年纪不大,本事可不小。” 布衣男子是范疆,斗笠青年是朱信。 范疆面色一僵,转而怒道:“汝个小崽子,胆敢这么跟长辈说话。不识尊长几字是否?” 少年不在乎道:“确实未识字,不知尊长二字。” 朱信听着不由得笑了,望着颇为气鼓的少年问道:“小子,姓名为何啊?” “我乃钟福,坐不改名行不改姓,还有我不小,年已十五。”名叫钟福的少年说道。 朱信又说:“年已十五,怎不知尊长二字,子曰:‘吾十有五而致于学’。乡学书馆皆置乡贤、三老,费不高,你怎不去学?” “置费是不多,可我一走,家中便少一人捕鱼,一家三口人的口算怎么交,一户人家吃什么,家中老母又由谁照顾?” 口算,也称口赋,即人头税。 钟福一口气如倒珠子似的霹雳啪啦地说了一堆,末了,又说道:“行啦,我还给得捕鱼,不奉陪了。” 朱信说道:“可看汝用网罩击水却不见罩中得鱼啊。” 钟福有些脸红,不回答朱信。 朱信向他伸了伸手,示意钟福把网罩给他,钟福有些犹豫。朱信斜眼看他,说道:“怎么,不想收获更多的鱼?” 这实在是说道钟福心坎里去了,钟福把网罩给他,朱信蹲在排上,将网罩置于水面,入水,说:“捞鱼的话,在水上看到鱼的位置在往更深捞才容易捞到鱼,这是因为透过水里的东西在我等看来会浅一些,实际上水面下是更深的,就好像很多事情表面上似乎很明显,透过水面下却觉得很深啊。”语毕,网罩出水,果然捞到一只不算小还在网中扑腾的鱼。 朱信说完这话时,瞟了眼止住小动作的范疆。随即把网罩还给钟福,对钟福的捞鱼大业指点江山,时不时与钟福聊聊家常,钟福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不知不觉中被朱信套出了许多话来,比如他那位所谓行侠仗义的兄长钟勤,阿母身体不佳,阿父离世等,论及钟福兄长,朱信好似不经意地说: “听你说你的兄长并不与你们在一块,你的兄长没帮帮你们吗?” “当然不是,只靠我跟阿母在这捕鱼怎么交得起口算,我阿兄做了王家的宾客,时不时拿了些钱回来补贴家用,不然这一年收缴得比一年多的口算,我家只怕早就被催收算钱县吏的官员逼的逃入山泽了。” “不过这个月阿兄再没回来过,不知是否遇上了难事。”钟福低着头,借着水面偷看朱信的神态,见朱信神态无异,钟福暗下松了口气。 朱信忽然苦笑道:“我却要给你们带来个坏消息,你的兄长钟勤涉及盗杀案,故来一问。” 钟福看似惊讶不已。 “盗…盗杀?怎会如此,阿兄始终是王家宾客,怎会去盗杀他人!” 范疆暗叹一口气。 朱信说道:“方便我问一问你家阿母吗?这钟勤的下落,我们是必须得查到的。” 钟福急忙摇头:“不成,阿母年老体衰,又常年劳作,若听到兄长盗杀他人噩耗,只怕身体承受不住啊!” 钟福紧抓朱信的衣袖,说道:“不可,不可啊!”
朱信暗想今日自己怕是要做恶人了,正要甩袖起身,却被范疆一把按住肩膀。 范疆对钟福说:“阿福,还是由你去对阿母说这回事吧,不论如何阿母都是会知道这回事的。” 由钟福来告知钟母,或许是最佳的做法了。 看着钟福驱船离开,朱信转头看向范疆,道:“范求盗,你是认识那个叫钟福的少年的吧,又想着给他通风报信,有些瞒着我的事该浮出水面讲讲了吧。” 先前朱信所问的钟勤涉及盗杀一事,并未说钟勤是犯案者还是被害者,距离事发不久朱信等人就赶来鱼丰亭,按理说,钟福不应知道兄长是哪一方,但他一出口就说了自己兄长是犯案者,只能说明有人通风报信,在结合范疆的种种小动作,至少与范疆有关。 范疆没有看向朱信,但事已无法再藏了,不急不慢的说道:“我与钟勤相识已久,钟勤为王家宾客不假,我也不知为何钟勤不计家中老母幼弟而参与此事,若非亲眼所见,我不信钟勤之为人如此,但是往日情分仍在,亦不希望钟母过度悲伤,此案必会牵连家属,本是先托人提醒一声钟福,再是我来解释,不想……” “不想我紧跟着你,让你没时间与他们商议,对吧?”朱信说道。 范疆直视他,说:“我认为此案有隐情,本想独自找到钟勤问个明白,但朱游徼横插一脚让我很难办……” “独自找钟勤然后呢?钟勤有隐情又然后呢?你要放了他,还是追捕他?你把县君十日之令处于何处?又把受害的杜氏一家处于何处?” 范疆无言,钟勤之罪必须承担,这一点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 朱信又说:“你就这么确信钟勤会回来?” “钟勤是个孝子,我笃定他会回来。” 那么接下来就是守株待兔了,朱信如此想到。 …… 竹排停在朱信前,一个老妇在钟福的搀扶下走到朱信的竹排上,老妇颤颤巍巍地抓着朱信的手,老泪纵横地说:“游徼大人,我子钟勤所犯之事已知,既是命案难逃一死,可我二子年幼,我亦年老不堪,若是二人被扣押亭舍,无人劳作,这日子如何过得。” 钟勤此案,必牵连其母被扣押,不论钟母如何说,都要扣押其人。但想来,法度之外亦有人情。 朱信握住钟母之手,说道:“钟母放心,信必不使无辜受辱,此案是钟勤之过,故令钟母移居亭舍,吃穿用度,信必会负责,可乎?” …… 最终,钟母一家被扣押至鱼丰亭舍,狱史张留查封其家之物。朱信果不失言,吩咐鱼丰亭长照顾好他们,为其舍添了厚被,给了钟福不少钱财,作为用度。 安排好一切,朱信等人先行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