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酒朋诗侣(1)
清寒听完这首《念奴娇》,顿感春心萌动,娇羞道:“你这词仙气飘飘,不知描写的是哪家仙姑?” 张寂笑道:“水中日是天上日,词中人是眼前人。” 碧波帆影,孤舟摇曳,如临仙境。 两人正在陶醉,忽听远方传来一男子声音,中气十足: 我醉拍手狂歌,举杯邀月,对影成三客。 起舞徘徊,风露下,今夕不知何夕。 便欲乘风,翻然归去,何用骑鹏翼。 水晶宫里,一声吹断横笛。 正是苏东坡那首《念奴娇中秋》 二人循声看去,只见一里外有一条小船正在驶来,船上除船夫外立有一人,腰杆笔直,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形貌。 “这样的距离能将声音如此清晰传至此处,定是内功深厚之人。”张寂道。 两船彼此靠近,不过多时已至近前,均停在湖面。 只见那男子四十岁上下年纪,一身江湖豪客打扮,三捋须髯,雄姿英发,目光刚毅。 那豪客道:“适才我在远处听到小兄弟的声音字字清晰可闻,想必内力深有修为,但听词中之意又是满满少年气,一时好奇,打扰了二位雅兴,小兄弟年轻有为,内力在武林新生代中已属翘楚。” 张寂拱手道:“前辈过奖,在下这点微末内功与前辈相比实是惭愧。” 那豪客笑道:“我似你这般年纪时可远没有此等内功。适才听小兄弟那首《念奴娇》,虽能听出些仙气,但词意略流于表面,格律也有诸多出入之处。若是填词初学者,倒也难得。” 张寂暗想:“要不是继承了今世的记忆,我这理科生哪里写得出词,我如果背两句像“滚滚长江东逝水”、“人生若只如初见”这样的明清佳作,还不惊掉你们下巴,但良心告诉我,抄袭这种事咱不能干。我要是成了宋朝的纳兰容若,对纳兰实在太不公平。” 张寂随即笑道:“实不相瞒,这是在下所填第一首词,刚刚一时情意上涌,未及顾及诸字平仄。” 那豪客道:“那已是难得了,若喜填词度曲,小兄弟可先从小令入手,长调慢曲多属婉约流派,对兄弟这等深厚内功助力有限。” 张寂道:“感谢前辈指教,在下定当遵从。” 身后清寒忽道:“前辈所言极是,只是长调慢曲未必都是婉约流派,适才前辈所吟东坡先生《念奴娇》,亦属长调,但词风洒脱飘逸,词境清空自由,与婉约毫不相干。” 那豪客哈哈笑道:“东坡先生与稼轩先生才震古今,皆是开宗立派之人。况且豪放与婉约本无高下之分,只是婉约心境对这位小兄弟的内功修为没有助力。” 清寒道:“那我这位兄弟未尝不可开创婉约内功先河。” 张寂道:“清寒,我怎可与两位宗师比较。” 那豪客捋须微笑不语。 张寂拱手道:“今日得遇前辈实是三生有幸,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那豪客道:“在下微名不足挂齿,若有缘再见,定当把酒抒怀,谈文论武。” 说罢划船向湖州城方向驶去。 清寒道:“这大叔好生奇怪,主动来结识于你,却不透露身份。” 张寂道:“定是武林中极富盛名的前辈高人,故行踪低调。” 二人又在太湖上游览一番之后,也撑船返回湖州城。 还船上岸,张寂道:“趁天还未黑,我们去千殇酒坊喝酒去罢,让你尝尝我和尹大哥的最新成果,天黑前我送你回家。” “太阳下山,就是你喝酒的信号。”清寒笑道。 二人径直来到千殇酒坊,尹欢未在店中,张寂经常来,与小二打过招呼后直接上了二楼。 张寂自己拿了一小坛高粱烧酒,这酒已通过蒸馏技术把酒精度提升到了三十五度上下,清寒喝了一口后呛得一阵咳嗽,只能喝起了青梅酒。 张寂和清寒喝着各自的美酒,均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江寂满足于白酒的醇厚,清寒则满足于三年相处的玄妙。 不多时,三位少女抱着琵琶登台献唱,举座欢呼。 首先开唱的是一位紫衣姑娘,面容娇好,十六七岁模样。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一曲《雨霖铃》如泣如诉,唱尽了离别之销魂。 “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世人都知离别最苦,如何苦法却极难说清道明,柳三变这晓风残月,离别得不着痕迹,苦痛得优雅从容。”清寒感叹道。
“柳词果然不减唐人高处。”邻桌一独酌少年自言自语道,紧接着喝了一碗酒。 众人正回味间,一绿衣女子已坐在台中央自弹自唱: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 此一《永遇乐》,是李清照晚年流落江南伤怀之作,以极富感染力的遣词造句,道出了今昔盛衰之叹和个人身世之悲。 “丽景哀情交相映,酒朋诗侣亦无情。”邻桌独酌少年又自言自语。 “酒朋诗侣本难逢,怎奈家国正飘零。”张寂举碗接道。 那少年正欲独饮一碗,听张寂这两句,明显是接了自己了两句,二人相视一笑,隔桌喝了一碗酒。 这时,一白衣少女坐到了台中央椅子上,抱着一把琵琶,只见这少女与前两位气质完全不同,一张白净无暇充盈脸,一双闪烁灵动丹凤眼,一粒挺拔精致水滴鼻,一颗欲说还休樱桃口。虽与倾国倾城毫不相关,却自有一番楚楚可人。 “凭高眺远,见长空万里,云无留迹。桂魄飞来,光射处,冷浸一天秋碧。玉宇琼楼,乘鸾来去,人在清凉国。江山如画,望中烟树历历。 我醉拍手狂歌,举杯邀月,对影成三客。起舞徘徊风露下,今夕不知何夕?便欲乘风,翻然归去,何用骑鹏翼。水晶宫里,一声吹断横笛。” 这少女所唱是苏东坡词《念奴娇中秋》,声音清丽爽净,一尘不染。张寂当日下午刚刚听完太湖中偶遇的豪客以雄浑内力吟诵此词,已是心潮澎湃,现又听这少女吟唱,更别有天地,正欲拍手叫好,忽听一呆痴声音道:“乘鸾来去清凉国,不如邀月成三客。”正是那独酌少年。 那少年继续道:“原以为中秋词无出东坡先生《水调歌头》其右者,不想姑娘有如此魔力,使古今中秋皆在清凉国内、水晶宫里。” 那白衣唱曲少女柔声道:“公子过奖,若公子喜听东坡词,可再点一曲,我若会唱,定当送上。” 那独酌少年半晌不作声,似是已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