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议论
天波易谢,寸暑难留。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间已是1915年初秋,但中国的时局却显得越来越混乱,越来越不安宁了 虽然从整个大局去看,共和民主已经有三年多的时间了,但是新生的中华民国政府总是给不了任何人安全感。年初的时候,大总统袁世凯下令解散了国会。五个月后,又以“人民滥用民主自由、人民政治认识尚在幼稚时代”为借口,废除原有的民主性质《中华民国约法》,决定改内阁制为总统制,还规定总统有无限任期并且新任总统由上任总统指选。从这些条文可以看出,袁世凯已经差不多要挂总统名义,实行皇帝性质了。特别是他与日本签订的《民四条约》,丧权辱国,更是激起各地爱国志士一波又一波的游行抗议示威。 对于平头的老百姓,在含辛茹苦的岁月里,他们是不会关心中央政策的变化的,不管是清王朝还是中华民国,其差别在他们眼中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多一条辫子和少一条辫子而已。最多的,也就是再也不用给满族旗人面子,相反很多满族旗人倒要给汉人面子。 但是对于天佑和天源批局的人来说,他们时刻关心着国内局势的变化发展。一方面,如果局势持续剧烈动荡,势必影响道路的安全,会给批银的押送带来安全隐患,这是关系到侨胞侨眷以及侨批局各方切身利益的。另一方面,国弱则民贱,侨胞背井离乡,谋生异域,平时处处受到洋人的轻视和欺负。从情感上说,他们更关心家国,希望祖国能强大繁荣,成为海外游子坚强的靠山。但是现实中国内形势的发展却让他们一再失望。所以,大家经常在侨批局的办公室里聚开会,讨论国内局势,商讨应对办法。 “现在看起来,袁世凯虽位居中华民国大总统,但并非民望之中的领袖。各地军阀割据,特别是广州一带的党众一直对于他取代孙中山一事怀恨于心。西南军阀也有所动静。北京倒是渐渐成了众矢之的。”天佑开门见山地说。 “就我所知,广州国民党政府的军事力量在如今并不是很健全,但是西南等地的军阀还是非常支持孙中山先生的,当然,这并不表示西南等地的军阀真正支持共和民主思想,我看关键还是在于孙先生所提倡的一些观点符合了他们的利益。他们的眼里也永远只有利益,如果是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去做的。”志源也说了自己的观点。 “这就说明白了,眼下袁世凯的北京政府并没有真正意义上满足全国各地督军的利益,甚至我们可以推测,目前能够为他所用的,恐怕只有其北洋本系的六镇兵力。我看报刊上的分析,虽然说北洋派系军事实力不容小视,但是单凭这二十多万人,真正统一全国的是不可能。”阿涛也说了自己的见解。 自从火场逃生之后,阿涛就留在天源批局,协助志源和天佑管理日常事务,也经常参与他们的活动和会议。阿涛脑瓜子灵,又曾读过书,识得字,工作之余经常阅读南洋的华文报纸和书籍。经过近一年的接触和学习,他对国内形势的变化发展也相当了解。 “当年,国内志士舍命,海外侨胞舍财,之所以要建立民国,推翻迂腐无能的清朝,那正是希望国家能够强盛,主权能够受到尊重,在国际之上获得一席地位,不被外侮所轻视,海外华人也有强大的祖国作为倚靠。”志源说到这里,脸色渐渐有些严肃起来,“可是,如今民国成立了,军队改革了,宪法也颁布了,但是纵观中国国内现在的状况,与满清之时有何区别,同样是令人心酸。”他的说话之间不禁有些哽咽,情绪完全的投入了进去。 “清朝之时,诸国列强称我中华子民为东亚病夫,仰仗着强大的军事任意践踏中国主权。而现在中华民国成立了,这些被践踏的主权依然没有得以恢复。相反全国各地的军阀,不思为国效力,个个只谋着自己的一份利益,何其悲哀,何其心酸?”天佑缓缓的叹了一口气,接着摇了摇头。
“我们,包括海内外所有的同胞,都希望全国上下能够偃旗息鼓,鼓励民生国力,然后共同抵御外侮。不过依我看——虽然我对政治了解的不多——这些愿望只是一厢情愿而已,纵观今日局势,要想在短时间内偃旗息鼓是不太可能了。家乡侨眷的生活,包括侨批局的经营,将会越来越困难。”阿涛无奈地说。 “这些天,我还有另外一个思考,近百年来,洋务派引进西方技术,制造坚船利炮;立宪派引进西方政体,提倡君主立宪;孙中山先生等革命党人引进西方思想,主张民主共和;这些无一不是西方文明的‘产物’。但中国依旧贫穷落后。甚至你看西方‘母体’社会,也陷入大战泥潭多年,同样是民生艰苦。”天佑慢慢地说。 “你是在质疑西方文明,还是在质疑革命党人,否定民国政府?”志源有些生气地说。 十几年来,志源都是一个彻底的革命者,坚决追随和拥护革命党和孙中山的一切政策和措施。但是近来天佑对国内形势多有反思和质疑,让他颇为不悦。政治思想观念上的一些差异,使得两人也几次起了争论,虽然这只是属于思想学术的争鸣,并不影响他们的友谊和合作。 “说不上质疑,更不是否定。我出身渔民,做过水客,不是什么思想家政治家,只是站在农林牧渔这些普通老百姓的角度看事情、想问题。我支持民主共和,这是大势所趋,只是我觉得,中国的东西固然有很多的不足和缺点,西方的所谓‘思想价值’也未必是普世皆准的良药。两者具有缺陷,都应该同时被改造。就像侨批局的经营,不能完全照搬西方近代的企业与金融理论;管理偌大的中国,也不能****吧。我们还是应该取其精华,弃其糟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