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线：陆纤（三）

    深秋的天气，南海小城的热度仍旧没消下去，阳光太猛了，街道上的一切似乎都在反光，秋老虎用它那仿若加热砂纸的舌头舔舐着过往路人的皮肤，带来干燥炎热的感觉。

    苏酥担忧的看向自己身边的父亲，父亲平日里太少外出了，一副病弱的身子骨养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好，即使行走在这种温度的午后，父亲那双修长骨感的手依旧冰冰凉凉。

    ‘苏酥，你父亲作为一个普通人类本来体质就差，mama生你大姐的时候，你父亲又忧心过度生了场大病，这些年一直身子不好。一定要好好照顾你父亲，事事都要听他话，他要啥都得依着他，不许惹你父亲生气，一切都以你父亲的健康快乐优先，一定要记住了。’

    想起母亲从自己记事开始便给自己灌输的概念，苏酥低头看了一眼父亲和自己相牵的手。

    苏起的手很白，他本身皮肤就很好，再加上长年不见天日，皮肤呈现出一种过素的白皙，皮薄，在阳光下透出青色的血管，苏酥盯着父亲的手腕，看着苏起手腕上那一圈紧箍着的黑色手环。

    黑色手环和白色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在苏酥的印象里，只要父亲没和母亲呆在一起，母亲就会给父亲戴上这种手环，甚至连脚上和脖子上都有。

    小时候的苏酥还以为这是母亲担心父亲手腕伤口而做的保护措施，近些年来，苏酥才慢慢有些明白这些保护环真正的含义。

    陆纤苏起一家的幺妹苏酥今年才刚刚小学毕业，遗传了父母双方优秀基因的苏酥天生一副绝妙的皮相，一双眉眼和她妈一模一样，苏起察觉到自己女儿微微低落的眼神，出声问道。

    “苏酥，是累了吗？”

    “有点热。”

    苏起伸手别开小女孩散落在额头上沾着汗水的发丝，露出小女孩那张红润的白嫩额头，老幺今天出门扎了一个双马尾，明明是那么可爱活泼的发型，此刻的苏酥却有点低沉，有点焉搭搭的，是一个看起来很有心事的小孩。

    “再坚持一下，等下老爸给你买雪糕吃好不好。”苏起哄她。

    “先不说老爸你身上有没有钱，而且雪糕越吃越渴，我都要上初中了，不喜欢吃这些了。”苏酥的声音脆生生的，黑发黑哞的小萝莉简直就是一个翻版的陆纤，连性格也像。

    被无情吐槽的苏起有些尴尬，嘟囔着说道：“我还以为小女孩都喜欢冰激凌当礼物呢。”

    “你从哪个小女孩那里知道？我看是老爸你自己想吃吧。”苏酥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包是我提的，老爸你就打个伞，还走这么慢，赶紧给二姐送鞋子去，送完鞋子老爸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妈让我带你四处走走晒晒太阳。”苏酥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却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像个大人。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路嘀嘀咕咕的走到了二姐苏水水的学校。

    走过一直在修路的市政大街，高大的木棉花树下，一座公立高中便出现在眼前，和门口的保安登记之后，苏起和苏酥很容易便进入了学校之中。

    苏起很少去三个女儿上学的学校，来苏水水的高中更是第一次，穿着红白相间的学生们在榕树下跑来跑去，满满都是青春的颜色。

    苏起忽然意识到今年自己已经快四十了，大女儿苏墨儿今年十六岁已经在上高三，最小的孩子苏酥都已经十二岁小学毕业了，他被陆纤偷走了十五年，整整十五年。

    手腕和脖子上传来微微温润的触感，苏起看了一眼身边的苏酥，他知道，十五年并不是尽头，也许会是一生。

    苏酥也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在校园里一路走来，她慢慢就开始明白为什么母亲要把父亲看得那样紧了。

    先不提那些路过的女老师了，仅仅只是那些女学生，那看过来的眼神都恨不得把自己父亲给连骨带rou的吞了。

    ‘你父亲他，是全世界都觊觎的东西，只要见了他，就没有不想把他偷走的。墨儿，水水，苏酥，你们三个听好了，mama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让他成为你们的父亲，生下你们三个，可要想让他尽可能的健康快乐的生活，mama做不到，但你们可以，mama不在的时候，就轮到你们三个去爱他，保护他不受他人觊觎。’

    “爸，抓紧我的手。”苏酥忽然抬起头，很认真的对苏起说道。

    苏起点点头，抓紧小女儿的小手，被陆纤藏了这么多年，他也不习惯这么多人的目光。

    伴随着一路上围观他们父女二人的小声的惊呼，聪明的苏酥带着自己那愚蠢的老爸一路摸到了年纪办公室，还没进门呢，苏起就听到了陆纤压抑着愤怒的一道质问。

    “是不是那个李瑜兮！”

    快十五年没听过的一道名字像是闪电一般劈中了苏起的大脑，男人微微犹豫，还是直接推开了门。

    氛围紧张到令人窒息的办公室终于被打开了门，面对自己母亲已然动怒的质问，苏水水像是获得了重新呼吸的机会般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只见一道熟悉的高瘦身影端端站在那，男人牵着幺妹温润的看向自己，轻声唤她小名：“水水，快过来。”

    少女的眼泪在父亲出现的那一刹就已经蓄满了眼眶，随着苏起的一声小名，也顾不得去看自己母亲的眼色，跑过去就扑到自家爹爹的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陆纤在看到苏起出现在这里的一刹那就皱起了眉头，眯起眼睛看了眼跟在苏起旁边的苏酥，也没说什么，只是同样上前迎了过去。

    苏水水扑在父亲的怀里，她本来就是家里跟父亲最亲的那一个，比年纪小的苏酥还要贪恋跟苏起的相处，再加上面对陆纤确实有点心虚，一时间不敢从苏起的怀里抬起头，就在那里呜呜呜的哭着。

    “苏起。”陆纤收敛住刚刚的怒气，温柔的看向自己的丈夫，仔细的打量男人的全身上下，生怕他不在自己的看管下出任何问题。

    “怎么来水水学校了，不是让苏酥带你随便走走吗，学校人多人杂，空气浑浊，对你身体不好的。”陆纤声音轻柔，与刚刚那副竖眉质问的样子判若两人。

    “水水这孩子忘记带运动鞋了，我记得她今天有体育课来着，就送了过来，怎么你也在这。”顺着怀里闺女的头发，苏起轻轻安慰着自己这二女儿，苏水水很高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苏起的下巴。

    “苏水水在学校打架，还跟校外不明人士闲散人员交往，我也是被叫家长过来。”陆纤轻轻回答，拍了拍还贴在自己父亲怀里的苏水水的背，“可以了。”

    后面这句不仅仅是说给苏水水听的，也是说给苏酥听的，苏水水不敢再向父亲撒娇，乖乖松开抱着苏起的手，站在墙角去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苏酥也松开了和自己牵着的手，站在苏起身后。

    将位置让给她们的母亲。

    姐妹三人私下里怎么在父亲面前争宠都好，但这一切都是母亲让给她们的，只要陆纤在，苏起就直属于陆纤，任何人没有允许都不能亲近。

    陆纤圆融如意的揽住男人的手臂，轻轻贴在他的身旁，感受着熟悉的温度从身侧传来，陆纤一直绷着的脸色终于微微缓了几分。

    听着陆纤的话，苏起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自己旁边低着头站着的苏水水，心想这妮子家里家外都很能折腾啊。

    夫妻两人重新坐到班主任旁边那张椅子上，只不过这次是苏起坐在刚刚陆纤坐着的椅子上，班主任看着眼前这位过于俊秀的男人，大概能明白苏水水那副模样怎么生出来的了。

    “老师您好，我是苏水水的父亲，麻烦你照顾我家水水了，麻烦您再跟我讲讲苏水水的情况吧。”

    班主任还是有点没有缓过神来，看了眼陆纤，又看了眼苏起，惊讶道：“之前一直没见您，苏先生，你们夫妻好年轻啊。”

    苏起笑笑，轻轻按住陆纤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目光清朗，笑道：“之前太忙了，没时间看水水，我们夫妻很恩爱，爱情使人年轻。”

    陆纤的心颤了颤，一双美目一下就红了，她低下头，咬住嘴唇，肩膀耸动，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

    苏水水惊讶的看向自己的父亲，看着苏起脸上不似作假的坦然，年轻少女的脸上露出几分和她年龄不符的苦楚，眼底更是藏了许多决然，苏水水再看了自己母亲一眼，重新低下头去。

    苏酥则是笑了笑，她年纪不大，尚且没有自己两个jiejie和母亲那般复杂的情感，只是父亲这番话，最多最多也只有四分可信，而且苏酥知道自己的母亲也是明白这一点的，只不过对于自己这位母亲来言，父亲能有稍微一点爱她，似乎就已经足够让母亲开心了。

    “是这样的，那位女同学平时跟苏水水关系也不错，对苏水水开了一句‘我是你爹’的玩笑，苏水水就动手就把人家打成那样……这到底动手还是不好的吗……”

    “打赢了吗。”苏起扭头问了一句。

    苏水水点点头，无辜道：“赢了。”

    班主任：“……”

    似乎对这个家庭某方面的教育已经绝望了，班主任重新提了另一件事：“苏先生，苏水水最近和校园一些闲散人员似乎交往过密，不少同学都说苏水水和一位陌生人成年女性多次单独出入，您看……”

    “高中了还有人打小报告？”苏起的关注点依旧很奇怪。

    “不是这样的苏先生，苏水水同学在学校里很受欢迎，一些仰慕她的同学自发的组了个粉丝会，说是向苏水水学习什么的，有些人看到了苏水水的这些行为，也是因为担心才报告给我们这些老师，总之也不是小报告……”

    苏起沉默下来，看向陆纤，见陆纤对他摇摇头，又看向旁边的苏水水。

    “是谁。”男人轻轻开口。

    苏水水比刚刚被陆纤盘问还要慌乱，姑娘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母亲，寻求陆纤的帮助。

    陆纤没去看她，只是看着自己丈夫的黑发。

    苏水水并没能在苏起的眼神下坚持太久，脑子里想到那位女性看向自己时深深的迷惘，又想起女人第一次和她见面时宛若崩溃般的样子，再看了眼苏起手腕上的手环，苏水水咬咬牙，准备开口。

    苏起打住了苏水水的发言，他朝班主任点点头，牵住陆纤的手。

    “不用说了，我大概知道是谁了，我不想听。纤儿，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去吧。”

    陆纤那双眸子像是要化开，陆纤点点头，挽着苏起的手臂，陪着他轻轻出门。

    苏水水震惊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她都已经做好最差的打算将一切都说出来了，可是苏起却在最后一步退却了。

    他说他都知道了，可是他却不想听。

    苏水水察觉到自己父亲那微微颤抖的指尖，不敢相信的问道：“苏起，难道你不想出去吗？”

    她都知道了，苏水水什么都知道了，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原来还有那么多人在寻找着自己的夫妻，那些可怜的女人们，借着他还活在人世上这个信念才活着，那个叫李瑜兮的阿姨看到苏水水的第一眼就流下了眼泪，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苏水水简直不敢想象，这些年过去，自己的母亲到底是怎么瞒着自己这一家的。

    自己那个大姐应该也是早就知道母亲的这些事了，可是自己的父亲……苏起，难道你真的愿意被陆纤这么关着，被夺去你自己的一生吗。

    苏起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朝苏酥挥了挥，示意她跟上来。

    看着家中的老幺苏酥牵住了苏起的右手，挽着苏起左手的陆纤笑得眼睛微眯，这便是她所一直追求的幸福的一家了。

    这样就好了，苏起，不要担心，有我们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