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金童山施法收黑煞，贵清山乔氏脱奴籍

    灵钏既有心帮乔景琰找到大哥，便不再管商路如何，只问找到景恒的线索，只听景琰说曾听闻景恒最后行踪是在岷州南部的金童山下，素闻金童山上有盗匪出没，不知景恒是否身陷于此。灵钏听他说完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只要知道下落想来找人还是容易的。于是安慰道：“不急，jiejie这就帮你寻找长兄。”说罢令安世结账，亲手牵了景琰，同叶玄一起下楼登车。不多时，马车缓缓驶出岷州城门向南而去。

    不过半个时辰，车马便到金童山下，灵钏下车举目观之，只见那山清峦叠翠三峰鼎立，每个山峰皆有一座古寨，形如笔架互为凭依，山体虽不甚高，却隐有易守难攻之意。正如诗中所云：“远山近山如削玉，山腰半坡晴云束，长途西去是洮州，松柏松林满幽谷”。随手结印招来土地询问，唬得一旁景琰大惊失色，这才知道眼前丽人实为出世仙人。那岷县土地拄着龙头拐姗姗而来，虽着汉服却也学着胡人模样扎起发辫。灵钏见他相貌滑稽忍俊不禁，便问缘由，那土地悻悻说道自吐蕃相侵以来，本处土地庙便相继被毁，仅留一座被汉人百姓扮成苯教遗神这才险险免难，却也改了装束样貌，变成如今非胡非汉的鬼样子。灵钏只觉哭笑不得，想不到异番入侵，不但凡人苦难深重，这妖鬼神仙也难逃厄运，也是直到此时灵钏才对“亡天下”这三个字有了些许认识。

    等岷州土地说完，灵钏这才问起山上古寨情况，那土地随即指着山势回道：“这金童山本是大秦长城起始之地，始皇三十三年，大秦名将蒙恬率三十万人在此首筑长城，确是兵家必争之地。”说罢又指着那三座古寨说道：“那三座山寨本是防御胡人所建，千年里时常翻新加固。如今岷州落入番人之手，这山寨便也荒废了。前几年有一伙胡人盘踞于此，每隔几月便要抓人血祭，说是召唤玛哈嘎拉，也即是密教中的大黑天，需得活取人血、人脑、人皮为祭品，才能得到力量。不过小神在此多年，从未见过大黑天降临，只有一个独角鬼王藏在山内古墓之中装神弄鬼。只因毁了山神庙，此山无主，那鬼王才能在此容身，却没有多大本领。”叶玄听完说道：“这么说来，怕是那厮在此蛊惑苍生了。”灵钏莞尔一笑，对土地公道：“那便劳烦公公领我等前去看看那独角鬼王吧。”

    那岷州土地见有大能在侧哪敢推辞，兼之所谓鬼王并无本领，所以正好送个人情。于是使出神通，以地行术凭空打开一条地道，引领众人从地下走进山中古墓。灵钏不疑，浑然忘却自己并未报出师门名讳，也没拿出仙剑法宝，却也被土地殷勤招待，所有心思都在古墓之中。只见那墓中陈设简单，似是戍边将校身份，墓铭久远难辨，不知何人所建何人所驻。长明灯下，中央棺椁之旁，有一黑塔盘坐于地声息甚壮。听到响声，那黑塔忽的转身站起，借助微光只见青肤獠牙四臂三目、体型肥壮红袍缠腰，而最显眼处是那怪头上生有独角泛着银光，四边用五个骷髅串成一串作为头冠。那怪见灵钏等人侵入巢xue顿时大惊失色，拜伏于地口称饶命。灵钏见他外表凶蛮，想不到竟如此胆小，遂让他起来说话。那怪自言本是独角鬼王名唤黑煞，原本住在堆龙德庆，数十年前被莲花生大士在四肢关节处打下十二根伏魔透骨钉封住法力，镇在色林措湖底，令其虔诚忏悔。后来阴差阳错顶上封印被人意外毁却，那黑煞由此逃出湖底。却因没有法力不敢招摇，便躲在这地下古墓中，只蛊惑些许凡人，偶尔投下生食血rou度日。

    灵钏见他已被透骨钉封了法力，身子孱弱如此可怜，便不忍辣手狠心坏他性命。但因那怪蛊惑人心又食血rou，所以也不想将其放走再生事端。踌躇之际转向叶玄，问其看法。只听叶玄笑道：“此地蕃人迷信，这怪又生成如此模样，倒真可以用一用。只是他没有法力，还需姑娘额外使些手段。”一旁安世亦道：“上仙宽仁饶他性命，但这鬼王毕竟嗜血好杀，如今虽困，只怕许久以后挣脱枷锁，到时恶习难改再次生祸。不如上仙还用缚灵索试他一试。若真恶业缠身，上仙也不好留用，免得将来辱没了石镜山的威名，也有损上仙清誉，还请上仙三思。”

    灵钏见安世所说有理，且和数月之前表现判若两人，着实成长许多，于是高看安世几眼。随后转身施法，那怪身上凭空生出一条细细红线有如蛛丝，虽也稍感苦楚，却并不难受。那怪不知缚灵索底细，直道是索魂取命，吓得肝胆欲裂怪叫连连。倒是灵钏见状奇道：“怎么这妖怪的恶业如此之小。”那独角鬼王听闻赶忙求道：“大仙饶命，先前莲花生大师已用十二只封魔钉替我洗罪脱难。我在此地不过净坛绕经并非作恶。若大仙再予加害，便是有伤莲花生大师的仁善之义。还望大仙看在菩萨面上，饶我性命。”灵钏挥手撤去缚灵索，这才对独角鬼王说道：“既有佛门高僧点化洗罪，我便不好伤你性命。不过还得将你留用身边，以后在我洞府之内做个洒扫庭院、烧火取水的劳力。只是我石镜山上规矩，第一便是不可妄害人命。以后你若再生加害世人之心，或是妄害一条性命，这缚灵索都会自动生出，以你罪业为薪，焚身蚀骨魂消魄散，你要牢记于心。”那独角鬼王听罢倒身便拜，满口答应不迭。

    收了独角鬼王，灵钏这才望向叶玄问道：“叶大侠刚才说道这鬼王另有用处，不知如何安排。”只见叶玄微微一笑，看着独角鬼王对灵钏说到：“这金童山中三个山寨，既有妖人在此做法召唤大黑天屡召不至。我们不如做场法事，帮他们召来神灵，却为我等言事。再让这帮妖人返回吐蕃，为我散播消息，以使佛苯相斗。还可以顺便找到乔氏长兄下落，不知姑娘意下如何。”灵钏见他目视那独角鬼王，心中会意，接口道：“这事的确有趣，只是未知其详。”叶玄也不避讳安世、月璃和乔景琰及土地在旁，随口将计划详细说出，只听得各人颔首称奇连说好计。

    于是依法施为，灵钏先拜托土地公打开一条离开古墓通往山寨的道路。继而以障眼法将各人身形遮住，以天书卷中移景之法，招来一阵飞沙走石遮云蔽日，又有阴云密布如山而来。先前那山寨中人已闻怪响，如今又见异象顿时乱成一团，头戴红帽的僧侣和身穿黑衣的匪兵皆从巢xue中奔涌而出，在院中全身伏地对天膜拜，满心期待大黑天神玛哈嘎拉降世，赐予吐蕃军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力量。只见层叠的黑云中突然出现无数旋涡光柱，一只巨大手爪从云中探出，将黑云拨出一个大洞，露出半张狰狞可怖的鬼脸狠狠的瞪着下方。继而两只长着利爪的手掌突然加快速度，将云层拨开露出真容，只见那鬼怪身高千丈头似泰山，腰如峻岭目如闪电，口似血盆青面獠牙，赤发银角还有四臂三目，正是灵钏施法，用天书中造化卷里法天象地的法术强化过的独角鬼王黑煞。

    山寨中的僧侣却从鬼王面目上认出这并非是密教中的大黑天神，而是不知何处来的妖魔鬼怪，满心欢喜顿时化作魂飞魄散，又见那鬼怪伸出四只巨手来推倒山墙毁房拆屋，还将呆在原地忘记逃亡之人一把抓起，丢入口中，直吃的满嘴流血残渣四散。那些僧侣平生哪里见过这等光景，直到如今才意识到自己招来大祸，霎时作鸟兽散。那跑得快的，还能拽住惊马缰绳，快速向山下纵马逃去；那跑得慢的，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冲出山门，漫无目的的抱头鼠窜。不到一刻工夫就走得干干净净。只见那独角鬼王还不忘将戏做足，四臂高举，发出震天般的恐怖怒吼，声闻百里，更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金童山上出了大事。灵钏叶玄见大戏唱完，相视一笑，灵钏这才收了法术，将那独角鬼王恢复本来大小，让其寻个地方藏身，免得惊吓凡人。叶玄却说，那鬼王身高力大无处躲藏，不知是否有身法缩小之术。灵钏一经提醒，笑着使出天书中造化卷里日削月朘的法术，将那鬼王幻做巴掌大小，如同手办一样，交给安世藏在贴身口袋。然后才和叶玄安世一道，从断瓦残垣中寻找那些被匪兵抓来活剥血祭的可怜人。原来那独角鬼王倒是心思精细，先前一场法天象地毁屋破砦时，威猛之余却也故意放慢速度，让那些僧侣匪兵有足够时间向外逃亡，不犯灵钏规矩；便是那做给凡人看的恐怖吃相，也不过是障眼法做出的幻术。那些俗人rou眼凡胎，混乱之际又怎能发现己方一人未少，并没有什么人被妖魔吃掉。另外那黑煞虽然推倒山墙，却是先拆屋顶，看清屋内并无凡人才予捣毁，并不敢妄害一个性命。是以在土地公引领之下，灵钏安世毫不费力便找到一间地牢，里面锁着十几个萎靡不振的生人，显见是那班僧人用来剥皮挖心，放血取骨的祭品。叶玄则悄悄离开，走进正室挥剑毁掉摆放人皮唐卡、头骨法器的祭坛，又放起一把火来，不让灵钏月璃看到这些血腥邪祟之物。

    安世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扬文，将一众胡汉凡人解脱出来，带出牢门相见。一旁景琰哭着冲进人堆抱住一个长身汉子大哭起来。灵钏眼光略过众人落在那人面上，只见他高鼻星目广额薄唇，一张四方的国字脸略带风尘之色。虽有困顿疲惫之容，目中却仍有三分倔强五分不屈，显然便是景琰一直在寻找的大哥乔景恒。

    告别土地，安世领其他人下山，各自还家不提。只有乔氏兄弟和两个一同贩盐的同乡留下来，灵钏问清乔氏兄弟家乡所在，也不多言，只叮嘱四人不得泄露金童山上异事，然后随手使出御风之术将一干人等送往五十里外的贵清山一带，让他家人团聚。

    话说乔氏族人祖辈在此依山而居已历七代，只见那地山深林密峭壁迭翠，奇峰竞秀洞天迷幻，仙姿神韵景观独物，实在是个好地方。乔氏兄弟在前引路，两个伴当呼朋唤友，将灵钏叶玄安世月璃四人引入村庄。很快各家村民听到动静出门相迎，一来热情好客的习俗使然，二来也是祝贺乔氏兄弟活着回家。

    回到乔氏兄弟家中，老母叔婶和几个本家长辈齐出相迎，与两兄弟抱头痛哭，得知灵钏叶玄等出手相救性命，更是千恩万谢。寒暄几句，便引兄弟俩及各位贵客入屋休息。景琰至孝，拜见老母之后便进里屋探视父亲病情。景恒惦记差事，只因在金童山下失了盐资丢了车马，不知该如何向头人交代，也不敢去见老父怕他着急。叶玄看出心事，在旁笑道：“不知此去贩盐，能换多少金银。”乔景恒说道：“共有五十贯零三百钱，可惜全部失落在金童山下。那伙贼人砸车绑人，又经一场风雨，什么都没留下。”灵钏笑道：“如今你得遇贵人，还怕没个三五万钱么。”随手从百宝囊中取出从中原熊耳山带回来的两锭五十两银元宝递给他，那乔景恒原居山野，哪里见过这等宝贝，只见那银元两头翘起，中间平整腰部内收，底部刻有“王”字款，形制美观，赶紧小心收下，却不知价值。族中几个有见识的长辈，七嘴八舌说了半天，景恒这才明白，看着元宝不觉动心。叶玄看出他心思，拍拍景恒肩膀说道：“好男儿当有兴家立业之志。若你有心，回头不妨学做买卖，到时也做个富家翁，既有积金累玉，也能惠及子孙。”景恒这才如梦方醒，跪地拜谢灵钏赠银之恩。

    灵钏倒不以为意，想起乔氏兄弟的父亲仍在病重，便让景恒带路进内室看望老人。里面乔元镇躺在榻上面色蜡黄，一边抓着小儿景琰的手，一边有气无力的叮嘱着什么。灵钏上前几步，伸手去探乔老脉搏，只觉微弱无力，显是病已加深，便令景琰取来笔墨，写下一道药方，让他去买龙胆、柴胡、黄芩、栀子、泽泻、木通、车前子、当归、地黄、炙甘草几位药，都是清火去毒护肝养心之物，又让景恒取来药具洗涮干净。不一会景琰回来，灵钏接过和月璃两个亲自下手煎药，叶玄在旁看着，默然露出微笑。

    几个时辰之后汤药熬好，灵钏又偷偷将些许纯正灵气灌注其中，助那乔元镇身体康复，又叮嘱乔氏家人每日煎药不可懈怠。不一会乔老饮药睡下，众人这才出了内室，去堂屋摆饭叙话。乔家长辈忙了一天，从四邻借来材料做成一桌大席，羊rou、糌粑、面饼、酥食、奶茶、鱼胸，一堆灵钏叫得上名字的和叫不上名字的，满满摆了一大桌。一行人围坐一圈守着烤炉边吃边聊。先从景恒此次外出贩盐所历见闻开始，再到景琰前往岷县经历的磨难，絮絮叨叨，吃了足有一个时辰，方才撤席上茶，聊起将来打算。

    那乔氏族内有位远房三叔名唤乔振元，是个有见识的，早年间也曾跟着胡商做过买卖，收些钱帛药材，只因身为汉民不曾做到掌柜，但见识和手段却分毫不差。听闻叶玄灵钏说出此来岷州，打算寻个商人开通商路，便自告奋勇愿为前驱一展夙愿，灵钏却目视乔氏兄弟心中属意。那乔振元多年行商，自然看出灵钏心思，知道没有交情便难信任，于是改口推举景恒景琰兄弟，愿给兄弟二人做个引路之人。灵钏见叶玄颔首便也答应下来。那三叔既见灵钏答应，接着说出难处，原来这一地乔氏山民，自祖辈起便入奴籍，不许做行商坐贾的买卖，最多只能做些跑腿打杂的琐事。原来吐蕃素有五商贾、六匠人、七牧者等级划分，商贾地位犹在工匠之上。那三叔趁机向灵钏叶玄提出赎身之望，愿脱奴籍。这一下难住了灵钏，不知如何应对，正在踌躇之际，只听一旁安世凑到耳边轻声说道：“先前救下景琰时，听那吐蕃人曾说自己是此方主人，会在前面灵鹫寺等待我等，不知从他身上可有什么办法。”一旁叶玄小声笑道：“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不如就在这贵清山上想想办法。”灵钏接口问道：“叶大侠可有什么妙计。”叶玄小声笑道：“我有一法，只是要借那玉佛一用。”灵钏安世听了奇道：“如何用得？”不知叶玄有何妙计，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