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大买家（下）
怀着一种野兽在前捕猎即将开始的紧张、兴奋心情，我们出了钱智商的办公室，都蹑手蹑脚，向走廊另一端的“宁禧堂”搜索前进。 本来走在第二位的金喜莱被钱智商拉住，示意她跟在所有男人的后面。 最前面的当然是人高马大的“专业”人员潘学，现在人们都不自觉地服从他的指挥。他煞有介事地将身体紧贴着墙壁，沉着地前进，我们也全学他的样，将身体贴在墙上往前蹭。这墙是试运营时突击粉刷的，涂料质量不咋的，弄得人人衣服上都白花花的。 终于“运动”到了“宁禧堂”门前，潘学将耳朵紧贴在门上细听里面动静，一只手在身后，像女排队员们发球时那样，比划着手势，可惜我们全都看不懂。 不料，门却忽然从里边开了，把潘学吓得一个高往后蹦出两步，却见老五满不在乎地大声招呼我们：“这么几步道，怎么才过来？他们进系统了，来，进来看看吧。” 我们不约而同松了一大口气，人进了系统，就和死人差不多了，可以随意“宰割”。 潘学一马当先冲进去，我们也一拥而入，气势胜过舍身堵枪眼的黄继光，他当时是爬，我们可是冲。 “怎么搞的，这也不好查了啊！”潘学弯腰打量着坐在大沙发上的人，可是头盔遮住了大半个脸，只能看到眼睛以下，“你等我们一会儿呀，这么急着把他送进去了，这可怎么认？”他直起身，不满地指责老五。 老五却抱着膀，反驳说：“这两人要真是逃犯，那就不是一般的逃犯。一百万，只有抢银行才行。你寻思这样的人还能老老实实让你查啊，一反抗起来，把这儿砸个乱七八糟，算谁的？一个头盔就值万八千的呀！” 金喜莱脸色有点发白，“抢银行？那，他们会不会有枪啊？” 潘学一听，就要去搜两人的身。 钱智商却制止说：“别，这可不能随便搜，得让警察来。五号说得对，安全第一，想个别的法子认吧，反正他们又跑不了。” 老one懂行，一听这话便说：“过一下他们的卡不就完了么？里面就有脸部影像。”说着伸手要拔还在卡槽上的卡。 金喜莱有点担心地说：“这卡拿下来了，那他们在里边不会一下子没脸了吧？” “怎么会，早读到内存中了。” 钱智商笑着说：“他们大概还巴不得没脸呢，那不就谁也认不出了吗？” 大家笑起来，气氛缓和不少。 就在这时，昔日机智识逃犯的严亮走进来。“钱总，你们一帮人在这儿忙什么呢？” “怀疑两人是逃犯。” “哦，那我可真失职了，我在监控室没觉得这两人怎么样啊？” 潘学一拍大腿，说：“可不是吗，老one，别费这个劲了。到监控室看带子嘛。” 严亮要领着大家去，潘学却说：“不，还像上次那样，你留在这儿看住这两人。” 大家也把信任的目光投向他，俨然他已成了抓捕逃犯的顶尖高手。 潘学把“宁禧堂”的录像调出来，一面将带来的通缉令摊在桌上。刚放过能看见那两人的面孔，没等潘学对照，金喜莱就说话了：“不用比对了，这个人我认得。” “怎么，这个人抢过你家旁边的银行？” “什么呀，人家听到非告你诽谤！他是市电视台‘财经频道’《投资与理财》专栏的特邀嘉宾，市里大名鼎鼎的实业家任石屹，房地产大老板。” 一听这话，潘学明显有点泄气。 听说上回协助捕获抢劫犯，保安部得到奖励2000元，他大概指望这回逮住银行抢劫犯，奖励几万吧。 相反，钱智商倒显得挺高兴。也对，抓个通缉犯，对他来说远没有留下这百万元更实惠。 潘学还有点不死心，立功心切地问：“那另一个人会不会是逃犯呢？来抢他的？” 钱智商也不耐烦了，“别老逃犯逃犯的，你是在提醒我也是在逃吧？（看来他对自己被里面“通缉”也相当不爽啊，哈哈）潘学，动点脑子吧，那人顶多是秘书、司机、保镖之类的角色。大老板，哪有屈尊自己拿那么多钱的。你想，这是一万两银子啊。” 他也有点好奇地问金喜莱，“怎么不给他们银票，那不就方便多了吗？”金喜莱笑笑说：“给哪家银号的票？技术部倒是能复制得天衣无缝，可那家的账不就对不上了吗？……” 她侃侃而谈，我则把房地产大鳄的相貌记住了。 虚惊一场。我从六楼下来，想到外边活动一下。 路过钟老办公室时，看见门向里开着一条缝，便赶紧过去敲门。从办成大观园的事，我就想找钟老沟通沟通，但他这几天一直没来。 里面没动静，我把门推开一点，钟老没在屋内，但看来也没走远，桌上摊开一个本子，旁边一杯茶还冒着热气。我就进去在靠墙的沙发上坐下来等。 这屋子正像个学者的研究室，到处是书籍、杂志。有个大书柜过去一直关着，这次却开了一扇柜门，我就好奇地凑过去看，原来正是红楼梦matrix的资料，分装在一个个档案盒子里，外面贴着标签，有故事发展时间线订正，主要人物生活年表，等等，将书柜上半部塞得满满的。我又弯腰瞅了下下边，发现是一本本笔记似的东西。最上面是一本像册，夹在其中的一张大照片露出半拉，明显是太大只能夹在页子间。这是一群人的合影，露出这半边上的人，我认出有老one和老九。 犹豫了下，还是抑制不住好奇心，将这张照片抽了出来。 看来这是当年建研中心的全家福了，里面足有四十来个人。是的，听老员工说，最多时程序员就有二十七八人呢。照片中心，是噙血先生和钟老、甄工，金喜莱也在第一排。看了下照片日期，算了算，竟是噙先生去世前半个月左右。难道他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世，才与大家留下这最后的纪念？真是悲剧啊，他撒手离世，这些人中不少人只能另寻出路，程序员走了有一半，而且是水平高的。 我理解钟老不愿将这张照片放在外边的心情，自己也怀着些许伤感，将照片再塞回原处，只是拿出容易再插进难，我只好把相册拿出来，翻开一页，想把照片夹在此处。打开这一面，只有一张孤零零的照片，却让我吃了一惊，为什么照片上那个女孩那么眼熟？不，何止是眼熟，简直——应该说认识，这就是虚拟红楼中的“世外仙姝寂寞林”黛玉啊！可是，她却是一副现代人的服装，而且，站在她身后露出慈祥微笑的，是——噙血先生！和楼里那张照片不同，年轻了足有30岁。 这下子，我什么也不顾了，就将这张照片抽出来仔细看。没了那层薄膜，又拿到眼前，看得更清楚了、没错，这女孩子绝对和黛玉如同双胞胎姐妹。一瞬间，无数个猜想涌上脑海，她是谁？黛玉以她为模特？……而且，这张照片按说拍摄了几十年了吧，色彩却依然鲜艳，如同刚洗印出来，完全不像那些陈年老照片。 就在这时，我听到外边的门口好像有脚步声，便忙将照片放回去，相册归原处。 恢复完“现场”，就看见钟老推门进来。 “来了？正想找你呢。” “找我？”我顿时有点紧张。 “现在也无所谓了。瞧，我刚才正收拾东西，又一想，还是先找钱经理，把辞职的事定了再收拾——” “你要走了？”我一惊，打断了他的话。 “我在这里其实没什么事了，为啥还要挂个空衔呢？只是，钱经理死活不同意。没办法，我这个空衔还得挂下去。好在我跟你一样，现在不拿这里的钱，不算吃空饷。这么一想，留下也还可以。” 我松了口气，问：“他怎么说的？” “说我是这里的重要文化符号，这类话。还说，虽然我挂那个衔，但如果这方面出什么事，他会负全责，没有我任何责任。弄得我要走的话，就像怕担责任要逃避。” 我决定还是抓紧说自己的事，便郑重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这几天一直想找你——” 他却一摆手打断我：“不用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会怪你的。我知道你对建研中心的感情。那时，要不是你，可能现在它已经不存在了。这样一想，结果还能坏到哪儿去呢？我现在也在反省自己，可能太醉心学术，忘了外边的经济形势。现在我的孙子大学毕业还一直找不到工作呢。比起这里几十个职工的岗位，一个虚拟的红楼梦结局真那么重要？再说，就算这虚拟红楼梦真的有了最后的结局，又有谁来认证呢？” 我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却听钟老又接着说：“我理解你们，但并不等于完全赞成。我始终有一种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结果在前边等着我们！” “会有不好的结果？”我有点吃惊。“那会很严重吗？” “现在哪能知道？”钟老说，“我只知道，即使是百分之百正确的事情，在不那么正确的时间里做，就会大打折扣。如果在错误的时间里做，那就更难说了。” “怎么个错误的时间，你是说现在？” 钟老耸耸肩，“你总知道书中薛公子定居到贾府的那些事吧。他自来品行就差，又到了那么个环境，更堕落了，原话是‘引诱的薛蟠比当时更坏了十倍’。其实，贾家那帮纨裤子弟，也不知又坏了多少倍呢，只不过没说罢了。咱们的游客也是鱼龙混杂，又到了那么个地方，会怎么样？我都不愿想。” “你说的对，现在的社会风气是不太好，”我还是有点不愿把事情往坏处想，“不过这帮人也接触不上贾府的那帮纨裤子弟吧？” “没钱是不行。不过钱经理开放了虚拟货币，我听说这个业务增长得好快。那么多钱带在身边，你以为他们会用来做慈善啊？”停了下，他又说：“好啦，不说这些还没影儿的事了。刚才钱经理透露，可能会对你有新任用，我这里有些资料什么的，你看有用的就拿吧。” “我没有办公室，没地方放的。” “那，我这有两把钥匙，你拿一把吧。” 钟老的好意让我感动，但我还是谢绝了。一方面，有点不好意思，另一方面，内心里还是希望能借此常见见他。我深知自己的水平，样样通但样样不精，学问浅尝辄止，而钟老则是做学问的一棵大树，根深叶茂，能背靠着他，心里就觉得踏实。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