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师风波（下）

    短暂静默之后，老one先开口了：“这老小子怎么把咱这儿说成旅行社了？”

    金喜莱沉稳地说：“他去的地方应该就是咱们这儿。我认得他出示的票，是咱们试运营时用电脑打印的，价钱正是临时价50元。对，也就是咱们保安部抓住那个逃犯之前的事。”

    苍井溢点点头说：“那就对了。应该是不到一个月前吧，他那时还没红起来呢，只是出了本书。还是后来上了‘芒果’台的‘百科全说’节目，他才呼地一下子红了。对了，他之前还上过‘仰视’的专题节目。”

    隋声马上接话说：“啊，那他红起来是应该的。现在，广大人民群众真的很需要这样的中医大师！‘仰视’真是贴近基层群众啊。他推广的那些绿豆、茄子、萝卜啥的，真的很平民化。”

    苍井溢笑了笑：“他推荐的东西是平民化，但看病可就未必了。他在北京有家‘悟本堂’，接待病人。知道挂一个号要多少钱？两千！就这还排到明年去了呢！”

    这下子，大家态度顿时来了个大转弯。老one冷笑着说：“一提钱就漏馅了吧。我说呢，现在哪还有白（求恩）大夫了，全是钱院长，柴（财）主任，李（礼）专家，金大夫！”

    潘学也恨得咬牙说：“他看一个号，咱们得卖二十张票！钱都让他收刮去了。”

    刚夸过大师的隋声有点不自在，转了话题问道：“他说见过贾母、凤姐她们，这事他不会乱说的吧？”

    我慢悠悠地说：“他来过这里我相信，但他说和贾府的人交流过，我严重怀疑。到现在为止，包括我们这些所谓导游，其实一直都是在贾府的外边转悠，也就是在人家出来时远远瞻仰一下，连个话都搭不上的。普通游客，怎么会进到府里呢？”

    金喜莱说：“这个张大师会不会是趁我们不注意，偷偷溜进府里去的？”

    我想了下，“基本没这个可能。这个大师我肯定没瞻仰过，半点印象都没有。再问问钟老吧，试经营业时，他最熟悉情况，又怕把里面搞乱，所以接待的游客多些。”

    一直在琢磨什么的钱智商这时才发话：“小苍，那你就和钟顾问联系下吧，他这些天参加学术交流会，现在应该结束了。我看，名人来了咱就要利用上。这位大师所影响的那部分人，都是中老年人，正好也是我们需要吸引的，人数众多，又有大把时间，也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我看也不用那么认真查他到底见没见过贾老太太了，他那么说了，总归对扩大咱们的影响有利。现在所差的，就是他没有把咱们的旗号说得很清楚明确。这个嘛，就要靠咱们自己弥补了。甄工，能不能从系统中找几张大师当时的照片啊？”

    甄工回答得很快：“不可能。那时候为游客提供相片的程序还没启动呢。现在倒是行了，游客进系统后，里面预设的虚拟摄相机会隔一段时间自动截图。游客愿意花钱要照片做纪念，我们会调出来从中挑选打印。但是，你知道的，条件所限，这些图片也就保留几天，然后就由系统自动删除了。不花钱就没产出啊，如果有足够的设备，给游客录制光盘也做得到。”

    钱智商点点头，说：“设备一时增加不了，咱们正爬坡呢。不过还是想法挖挖潜力吧，有限资源保重点。”

    苍井溢说：“钱总，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先找钟顾问再问问，然后和这个张大师联系下。估计他现在肯定没时间再到这边了，我想去一趟北京他那个‘悟本堂’，请他详细谈谈穿越的感受，对这里的评价，再拍几张照片，利用这些材料向媒体吹吹风，做点广告什么的。”

    钱智商同意了这个公关行动。

    后面的时间，就是确定钱智商推动的就餐和“人民币游家”改革的具体事宜了。经过两天“调吃研喝”，大家都认为金喜莱提出的兑换方案符合实际，可以作为执行标准。她的才干也进一步为大家所认识，钱智商选她做财务主管，真是找对人了。

    事情定下后，技术部的人彻夜忙碌，修改相关的系统和售票软件。以后，游客进入系统后将有一个身份id，它来自ic门票卡的卡号，并根据票价享受相应的“待遇”。

    连我们员工，也相应有了自己的id号，比如钱总001，甄工002。各部门从010后排起，以此类推。这样，大大方便了游客和员工管理。现在，真有点正规化经营的味道了！

    导游部排在公司第四个部门，我的id是040，女导游们接着往下排。

    虽然昨夜忙到很晚，我还是起个大早来到公司，今天将是忙碌的一天。

    为了引起游客注意，新补充的旅游提醒是单独张贴出来的，详细告知了游客所用钱币的相关知识，币值、银两铜钱兑换比率等，以及方便餐饮的茶馆、酒楼和路边摊点位置，甚至还有大致价格。当然，这是我们“亲嘴”调查得来的“第一嘴”资料。

    我们还加了点小嘘头，在旁边搞了一个宣传画板：“穿越时空去品尝明清小吃、美食吧，我们已在您的口袋里放了零钱”。

    唉，“无商不jian”，公司有意无意总是在给游客造成一个印象，即他们是真的“穿越”到了过去的时代，这样虽有颇为“充足”的“正当理由”（这个以后我会讲到的），其实骨子里还是为了商业利益。在商言商，即使是作为自愿者的我也没少“误导”过游客。公司的人认为我作过媒体人，必有“忽悠”能力，这些广告类的东西常找我cao刀。惭愧！

    这张告示吸引了众多游客的注意，看过的人大都表示挺感兴趣的。想想吧，尝到古代的饭菜、茶点，还不用额外再拿钱！现在好多景区进去了，光“园中园”就得多花不少钱呢。

    相对的，用人民币购买银子的新举措还没太引起人们注意。

    我和部里的导游们早早就进到“系统”里，分散在游客相对较多的地方，cao作员们会告诉游客如果遇到问题，怎么能找到我们。

    随着游客数量的急剧增多，我们已根本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分头带队伍了，而是划分些负责区域，用足球术语说，由人盯人改为区域联防。

    由于导游要占用座椅资源，常年如此，精明的钱智商已表示，今后也不可能增加人了。

    果然，头一批喝茶的游客就差点出大事。他们进茶馆后，该出来时仍未出来，我便进去瞧瞧怎么回事。

    只见那老板对游客给付的钱看了又看，对人也是瞄了又瞄，很迟疑的样子。我走近点一看，顿时心中暗暗叫苦：技术部不知哪个小子不动脑子图省事，就根据一枚新铜板克隆出了无数完全一模一样的铜币，一帮游客全都用这“万胞胎”铜币付账，老板不怀疑才怪呢。

    我壮胆对茶馆老板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金钱美女帅哥啊？圣上（我也学影视剧的人提到皇上的样子，庄重地一拱手）庆祝建国，不，是登基周年，命令新铸钱庆祝。看，这钱可是火热新出炉的，还有点烫手呢！你不收，正好不给了！”

    我怒目瞪视他，双方对峙了有十眨眼的工夫吧，反正我觉得漫长无比。没想到，老板被我唬住了，收下钱还恭身致歉。

    领人出了茶馆，我已吓出了一身冷汗，一干人若被他以私铸钱币的罪名扭送官府，一定是个砍头之罪。《红楼旅游离奇惨祸众多游客头颅纷飞》，媒体报道的耸人标题我都给代拟出来了。

    立马呼叫接待部，由他们转告技术部，这个bug被紧急纠正。

    从早到晚忙了一天，有点累，不过心情不错。

    一是“遭到”钱智商表扬：紧急情况下敢蒙敢唬，掩护游客安全蒙混过关。二是餐饮改革新政深受游客欢迎，对不用另外掏钱就餐给予高度评价。那些“卧铺”“软包”的游客，心态也平衡了，因为不但“零钱”多了，还有服装上更多的选择，档次也高（这是附带的小改革）。

    晚上，我在租屋附近的拉面馆吃面，看见电视里正播《今日关注》，这是市里一档挺受欢迎的新闻专栏节目。本期内容是市府发言人关昌化主持例行的新闻发布会，临结束时，他忽然笑容满面地说：“我曾在这里代表市府表态，要保护好学者噙血先生创建的红楼梦虚拟世界。两个月过去了，我很高兴地告诉大家，它转型后运作良好，现在已经在贡献gdp了！今天，该公司公共关系部负责人苍小姐来到这里，将有事情向诸位朋友发布。有请——”

    虽然我已知道苍井溢的能力，但多少还是有点吃惊，她居然能想到并利用这个平台，不，简直是个“高台”——搞公关。

    只见苍井溢满面春风走到关昌化身边，首先向他及在场的媒体表示了感谢，接着，她的话让我十分震惊：

    “公司授权我在此郑重发布一个声明：近日，著名的养生专家张悟本先生在他的公开养生课上，宣传他曾在我公司的帮助下穿越到《红楼梦》的贾府，为贾母等人贡献了专业养生意见等。但这完全是虚构事实，借名著《红楼梦》和本公司旅游项目的巨大影响为自己造势，有误导甚至欺骗群众之嫌，我公司对此表示强烈不满，保留其追究侵权责任的权利！”

    这可是个180度的大转变啊。吃惊之余，我连面条什么滋味都“没感觉”了，像“仰视”春晚小品中的陈佩斯，只管往嘴里扒拉，眼睛紧盯电视。

    苍井溢借驳斥张悟本根本没有进到贾府，把“穿越游”巧妙介绍了一番。显然，电视台的节目制作人是个懂新闻的人，看出质疑并揭露养生大师这个事很有新闻价值，否则一定会把市府新闻发布会最后面这部分剪掉。

    好奇之下，我回屋后在网上“摆渡”了一番，果真像苍井溢说的，这个张“大师”比小龙虾上炒锅红得还快。这“炒锅”当然就是媒体了。不过，“炒锅”也是分档次的，越是“高档”，“红”的就越快。当然，最高档的那只，就是人人感念尊敬的“仰视”了，堪称“国锅”。当然，把张大师炒红的“糊（湖南台）锅”也相当厉害。当年炒“超女”，红得据说让“仰视”也嫉妒不满压呢。

    第二天见到苍井溢，“转弯”过程才搞明白了：钟老说见过此人，但肯定他根本没进得了贾府大门。看了视频后，钟老就更反感了，坚决反对利用此人来扩大“穿越越”的影响，“和一个谎话连篇的人搞在一起，给我们带来的不会是光荣，只能是耻辱！”

    钱智商听了后，重新很快考虑了下，便让苍井溢改换态度，改捧为批。

    这段时间以来，他对钟老发表的意见，一直是敬而不重，这一次却重而从之，我想是他认为捧和骂，一样都能达到借名人扩大公司知名度的目的，效果也许更好。

    我毕竟做过媒体人嘛，懂得这些炒作方式。

    但是如隋声者，可就不懂了，他甚至很担心：“悟本堂会不会告我们啊，他们有钱又有人气，我们现在可是连请律师的钱都拿不出啊。”

    钱智商却笑着说：“我还就怕他不想告咱们呢！嫌咱们公司太小，根本不屑于理你。”他的话更证实了我的猜测。

    五一小长假来了。节假日注定是旅游景区的繁忙工作日，而且我预感到，这也将是“穿越游”一个新的发展阶段。

    作为“志愿者”，这个时候最需要你，我曾经计划这期间回趟家，决定不回了。

    果然，小长假第二天，“穿越游”就第一次爆满。不过说起来，也很偶然，那就是老天爷帮忙。

    这天上午，出人意料地下一场不大不小的阵雨来，格言说，机遇只垂青于有准备的头脑，我们在车站、交通路口等设置的广告，向各旅行社邮寄的旅游宣传册，都特别强调的一个特色就是“全天候，风雨无阻”，突然之间就成了无可匹敌的优势。别的景区的“不幸”，正是我们的幸运。一些本来是要开到别的景区的旅游大巴半道转向，一辆接一辆开到了我们“红楼”前。这甚至让我们一时措手不及，搞得手忙脚乱。

    还有更意想不到的巧合事。守在“进入点”的我，正迎进来一大批游客，准备告诉他们向哪里走时，突然看见天上也突然下起大雨来。

    “啊，这么倒霉啊，穿越到古代，又赶上下雨！”一时间，客人中叹息的，抱怨的，甚至咒骂的，不绝于耳。

    我赶紧跟cao作员联系，像《黑客帝国》里调枪那样调伞，“伞，很多的伞”。当游客们惊喜地看到一大排伞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我突然又改了主意，干嘛要这么费劲呢，在雨中打伞逛风景总是不方便。于是又告诉cao作员，我要把客人带出来，请他们赶紧准备，另选个季节再进去。

    这就样，像变戏法一样，半分钟时间一出一进，我们已到了冬天，游客们看到天上一片晴空，地上小草枯黄。这使他们留下了更深刻的印象：“‘穿越游’太神了！春夏秋冬让你随便‘穿’，衣服也跟着换！”

    不到中午雨就停了，天空又是万里无云，一辆一辆大巴来接走了游客，下午“穿越游”又恢复了前一天的游客量，上午的盛况似乎转瞬就过去了。但大家都相信，以后，总有一天这种繁荣将成为常态。

    隋声担心被告的事并未发生。公司除了接到了不少张大师粉丝打来的抗议或咒骂电话，但并没有从悟本堂那方面接到任何消息，看来被对方完全无视了。

    不过，大家也顾不上过多关注此事了，因为又一个“大师”，即大家盼望多日的红学新大师刘心武先生，马上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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