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光
高北线地下列车站。 这是一条跨省线。 当时南阳新政为了降低飞机污染，选择用超高速列车和近太空飞艇来取代飞机作为远程交通工具的霸主地位。 这一条往东北的列车线经过4个省，后来被跨建到7个。利用低真空管道和超导磁悬浮，最高时速达到每小时4300公里。当然那是最高时速，正常使用下最高速都维持在2900。 夏田山穿着纯白羽绒服，黑色针织衫，黑色束脚卫裤和一双纯白鞋来到车站。他手里还是拿着些东西，但不再是斧头或空水管，而是一把已经干了的黑色长柄雨伞。 他还记得他们初一那年，他穿了身比较花的的衣服去李诗妍家，一进门就看见满脸欣喜迎上来的李诗妍瞬间垮掉笑容，对他进行无情吐槽，然后拉着他去买衣服。 他环视着地下列车站，看见有好一些人和巡逻武装机器人在，看见有几位女生看着他，跟他对视的那一瞬间又立刻别开目光。 夏田山没有在意，他只觉得心里松了一口气，‘安全的。’ 他找了处没人的地方，靠在墙边，放下雨伞，抬起左腕。他发现手表已经在充着电，就打开联系名单，拨打了夏妈。 几乎秒通。 夏田山大臂贴着胸腹，小臂以放松不费力地倾斜向外抬起，而手表则根据夏田山的视角自动纠正角度，投影出一个弹框，里面出现了两个人影。 男人虽上年纪，但时间在他身上没有半点杀猪刀的痕迹，反而更像酝酿粮液。英隽不变，气质逐步提高提升。在家中，他只穿了长袖，隐约露出些许身材的精壮。属于那种穿了正装是仕绅，脱了衣服是猛男那种。 不过在公司破产之后，他曾经那种自信，那种气势仿佛也跟着公司一同被埋葬。而这次...在他唯一的儿子失踪后，焦虑如雪一盖发丝染成白。 女人也有四十多岁，容貌依旧姣好，五官依然精致。但曾经破产前尽显大气贵气，保养得跟三十岁没有两样的她，此时却两眼红肿，憔悴和疲态毫无遮掩地出现在她脸上。 她...明明那么爱美。 这两位正是夏田山的父母。 “爸，妈。”夏田山看向视频里的两人，一时眼眶有些发红，鼻子有点发酸。 “你！唔…田山你在哪里！？”夏爸刚要说些什么就被夏妈推开，对着夏田山说话时，满是忧虑与悲呛的情绪完美融入到她的声音里。 夏田山一听到这声音，他望向车站的一边，只觉得那里...怎么那么模糊。 他伸开手，不让自己出现在屏幕里，快速摸了把眼泪，露出笑容道：“妈！爸！我在车站里，我准备就能回家了！” “好！好！你现在在哪个车站？什么时候能到开川？” “你们在家等我就行，现在你们那边也下着大雪吧？我估计25分钟到家吧，到时候坐车过去就行。先不说了，我还要给诗妍报个平安。” “对对！你赶紧联系诗妍，她这些天为你这事都忙病了。臭小子！你...” 夏田山直接打断，“等等！她病了？” “对啊！还不是…” “好的，爸妈，我先挂了…我爱你们！” 话一落就迎来‘嘟’的一声，通话突然结束，房间内只留下夏爸夏妈在房间内四目相对。 ‘打？’ ‘打！’ 夫妻两人在极短的时间内达成共识。 ... 夏田山挂掉通讯，转头拨打给李诗妍。 他这刚点，通话就立刻连接，紧接着从床上坐起的俏丽女生就出现在弹框里。她甚至在夏田山开口之前，抢着说话，“田山！咳咳！咳咳咳...” “妳怎么了？”夏田山连忙问道。 李诗妍却只是肘部盖住口鼻地摇了摇头，算是回应夏田山的问题。 她放下手臂，再次看向弹框，看着夏田山，眼睛早已通红，语气带着几乎溢出的哭腔，“田山，田山，你终于回来了。” 说着说着情绪彻底控制不住，她坐在那里“呜哇啊~啊~”地哭了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别哭，别哭。是我不好，我现在很快就会过去了。别哭好吗？别弄坏了身子。”夏田山用着平生最温柔的语气靠近手表说道。 谁知道李诗妍一听到这语气，哭得更厉害了。 叮啶咚！ “亲爱的乘客们，高北线将在1分钟后到达本站，请注意安全，远离黄线。”列车站内广播响着的同时，黄线也升起了一道玻璃墙。 叮！叮！叮！叮！叮！叮！ 响亮的广播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一边流泪，一边又抹着眼泪，抽了抽鼻子，眼里挂着泪珠地看着夏田山，“你，你在，列车站？” “嗯...我准备就要进去了，在隧道里信号可能不太好。” 李诗妍听到这，什么都没想，直到喊道：“不要！” 夏田山有些哑然地看着李诗妍，然后点头，温柔地笑道：“好，那我坐下一班车，先跟我超级无敌可爱的爱哭鬼聊会天。” “我才不是！你，咳！你还是坐这一班吧...早点回来。平安回来！” “嗯，好。你也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哦，在家盖好被子，等我过去。” “...嗯。” “诗妍。” “嗯？” “我爱你。” 李诗妍的眼睛又开始红润眼泪，她使劲地点头，“我也爱你。一定！一定要回来！” “嗯！” 叮啶咚！ “亲爱的乘客们，高北线已经到达本站，请尽快入座。” “我…要上车了。” “嗯…嗯！我爱你！” 咦噫———嗖！ 列车发动了。 夏田山有些沉重坐在座位上，他现在又有些纠结了。纠结要不要撒谎，但他又立刻想到那句话，“不要泄密。” ‘不要泄密…背后究竟是什么？’ 列车并没有夏田山太多时间思考，在5分钟后，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呼…”他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低着头，步伐时快时慢地走出列车站。 “田山！！！” 就在这时，夏田山突然听见前方有一个无比熟悉的女性声音传来。 他一抬头就看见戴着口罩的李诗妍竟向他跑了过来，那步伐虚弱无力仿佛随时都会跌倒一般！ 夏田山眉毛一跳，赶紧扔掉雨伞，向她跑去，抱住了她。 李诗妍也抱住了夏田山，虚弱但死死地抱着他，贴在夏田山胸口，声音带着哭腔，“你终于回来了。” “嗯…”夏田山轻揉着她的头发和后背，“我回来了。” 突然夏田山只感觉身子一重，李诗妍竟然晕了过去，他赶紧扶着她，边给她解开口罩边喊道：“诗妍！？” 之前就在李诗妍身边，看李诗妍冲上去，就不好意思打扰这小两口的两家父母，此时也跑了过来。 “只是睡过去了而已。”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老帅哥检查了下女儿，如释重负地说道。 呼… 听到这消息，几人都松了口气，然后几位家长不约而同地看着这个估计过得挺好，英俊不凡的混小子。 “…爸，妈，李叔，王姨你们好。”夏田山一时不知道该做个什么表情，最后只能露出了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几人没有回应他。 夏田山父母在这场合不好说话，一直把夏田山当儿子看待的李诗妍父母以为他是发生什么意外，也担心的要死，结果看见这个未来女婿完完整整地站在这，还打扮过了一下，一时间又对比现在女儿的状态，火气那是增增往上烧。 “先上车吧。”一向温婉，长发微卷，同样看不出年纪的李妈也摆着脸色。 “对对对！先上车吧，别让诗妍又着凉了。”夏妈眼睛已经通红，她看了眼夏田山给了他一个眼神。 “啊好。”夏田山立刻改扶换抱，让李诗妍头靠在他左肩上将她抱起。 原本想接过女儿的李爸看得眉头皱出至少两个“川”，但一想到这兔崽子很可能就是他未来女婿，才又忍了下来。 六人座的自驾车里，几人照顾好李诗妍后，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段时间去哪了？”夏爸只能先开口。 “我去挖矿了。”夏田山说出之前就想好的借口。 “什么！？”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们当然知道挖矿代表着什么，那可是太空采矿。 一般来说都是远程机器cao控，但那都是大企业和国家办的，不是名校毕业都进不去。 第二种就是探索团，他们只需要得到许可证和装备达标就行。因为首南现在刚开始小星空时代不久，政府也默许了这种私人团伙的探索行为。 只要不对公共造成负面影响，不当星盗，不去未经标记的星球，不占据某个星球为王，政府都没空管这些。倒是曾公开表示会收指定的一些矿物，信息和一切新生命。 还有一种。也是最常见的那种，那就是诈骗。骗人说是他们是探索团发现了什么什么矿，或者发现大量氦3核，但他们缺人或者缺资金云云，然后连人带钱全部骗进去了。 第三种很惨，但第二种也一样，新闻上就经常有报告，哪个探索队在哪发生意外，哪个探索队失踪，过了两三年才发现飘在太空里的尸体。 李爸狐疑地看了眼夏田山，然后才说道：“你为什么不事先说一声？” “我有个学长退学去探险的，这事我跟我爸妈和诗妍提过一下。他最近发现了一座金矿，就组织人去挖了，里面就有我，我也放了200万进去，不过主要还是出力。 “这种东西你们也知道的，必须隐秘，隐秘，再隐秘，不然下一秒消息透露，那金矿就不是我们的了。这一次下来，我也分到了这么多。”夏田山打开手表投影，照射出他的银行账号。 里面显示着2亿多。 很大一部分都被他转移到另外一个账户了，不然数额太多反而更容易引起疑心。 几人眉毛又是猛得跳起，‘十天，两个亿！？’ “这...” “太危险了。”李妈说完，沉默了下来。 “对啊…真的很危险…”夏田山跟上话题，庆幸的神态由内而外地发出。 夏妈看着夏田山，又看了眼旁边未来亲家和未来儿媳妇，瞪了夏田山一眼，把话先憋着。 夏爸也没说话，只是时不时用小眼神观察着夏田山和未来亲家们。 作为现在开川电厂第三把手，总工程师的李爸则盯着夏田山的表情和举止。 “还好我回来了，而且赚了不少。”夏田山顶着比山还大的压力又补充道。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啊？就算是告诉你爸妈和诗妍一声，出去几天才回来也好啊！”李妈脸色有些发白，头发凌乱的女儿，此时也是红着眼发怒道。 “我说了的话，诗妍肯定会追问的，我就怕那项目因为我暴露出来。而且，我也没想过会待这么久…”夏田山说着说着低下了头。 他在遮掩他发红的眼睛，他也想喊冤，他也想让他们知道这些天他过得并不好，很不好。但他没有，他不敢赌... 这是好像还是他第一次听见李妈这样生气，也是第一次被她责备。 “无论怎么样，你要离开总得一声吧。学校，单位什么都不说就算了，也不能跟诗妍说一句？不明不白地走了，玩失踪吗？害得我们所有人都找你，这算什么样！？”夏爸当着所有人怒喝夏田山。 “是我做得不对。”夏田山低着头，“对不起。” “…先跟警察说一声，也把寻人启事删掉吧...回来就好。”李爸突然叹了口气说道。 明明算是度过这关，但夏田山没有半点高兴的情绪，低着头，暗自叹了一声。 … “进来喝口水？”回到别墅门前，李爸礼貌性质地问了一声。 “不了，现在也…”夏爸也准备婉拒。 “爸，李叔，我想多陪诗妍一会。” “…” “田山，我知道你想照顾诗妍，但她现在不是睡着了吗？现在也不早了，我们今天先回去，不要打扰人家休息。”夏妈拉了拉夏田山的衣服说道。 夏田山只是偏过身，没有转身地道：“妈，我到站前跟诗妍聊过一会，她那时哭得很厉害。我不想在她醒来后见不到我，又伤心一次。” 几人又沉默了一下。 “…进来吧。”这次是李爸的意思。 “谢谢李叔！” … 夏田山轻车熟路把李诗妍抱回她的卧室。 看着李诗妍睡着觉都时不时发出几声咳嗽，夏田山又涌起了一股强烈的内疚。 他脱去李诗妍的外套，给她盖上被子，撩开眼边的头发。 夏田山半跪在床边，双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掌。 他闭上眼睛，额头贴在手背上，喃喃自语着，“那段时间，在我最痛苦，最不知所措的时候，我想起了我们曾经的点点滴滴。 “那是我们一起捉弄同学的场景，一起在我家做饭，一起在夕阳照射下的图书馆学习，一起度过的每一个生日，收过和给出的每一份礼物。在沙滩，在林靖山，在广明山庄，在谈元沙漠度过的一段段无法忘怀的经历。 “是这些回忆让我在悲伤中脱困，推着我往前走。赶快好起来吧，诗妍，把病魔都赶走。我...不能没有妳啊。” 夏田山回想起那十天里经历的一切，期间他对这个世界的渴望，他回到这个世界后不得不隐瞒真相，从而被最亲近的人责骂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部被释放出来。 就在他闭着眼，祈求李诗妍尽快好转时，他突然听到一阵故作调侃的含泣声音。 “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