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奴
“小子,你真不是他?”一个浑厚的男中音从我的脑海之中响起,让我混沌的意识悠悠转醒。我睁眼看去,只见满目虚无,分不清天地,四下皆是遮眼的青灰色。 “是……地仙大人吗?我实在不曾认得什么张麟伯……对了!您说的可是那龙虎山天师?”我本来只想快快把关系撇清,脚底抹油就开溜了。可我却突然记起不久前从方老道嘴里蹦出来的天师二字,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眉目:想必是这千年之前的正一天师云游到此,见地面有妖邪作祟,于是同这走蛟大战了一场。最后由于某些原因立下誓约,待到那张麟伯再临此地,便释放了走蛟,助它飞升。最终却是骗了这妖怪,让人家在这儿苦等了千年。 那声音沉吟了片刻,回应道:“龙虎山我并不知道,但天师之名倒是确有其事。”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凭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仿佛在仔细的端详着我似的。“你真不是张麟伯?虽是气息微弱,但仍有他不同于世人的道家真炁。” 虽然这黑影猛地显出形来吓了我一跳,但我也顾不上其他,赶忙应承着:“千真万确!晚辈不敢有半句虚言。” 这黑影貌似灵智不高,思考了一下,竟然轻嗯了一声就消失不见了。 这算怎么回事儿?它刚才也不像这么好糊弄的样子啊。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变得好说话起来了!不过这到底是不是之前的那团黑烟我也是不敢确定的,毕竟它能说得出人话,还不是那种晦涩的古语。 可它真就是这么不见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一片虚无缥缈的幻境里。 “慧元江上游,金刚两旁留。千里魂灵在,急急入窍来!回!”头顶灰蒙蒙的天空中,突然传出了不知什么咒语,但我却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方老道!“慧元江上游,金刚两旁留,千里魂灵在,急急入窍来!”“慧元江上游,金刚两旁留,千里魂灵在,急急入窍来!来!来!来!戏思齐,还不速来!”又是两声急促的咒语,我顿感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不由分说的将我往天上拽,我就这么腾空而起,感觉甚是玄妙。随后,又是突然一阵溺水般的窒息感。 …… “啊!”我惊叫一声,睁开了双眼猛然起身。呆滞的看着自己已然没了半点血色的双手,不免一阵心悸。 此刻的我可以算得上是虚弱到了极点。方老道看着醒来的我,安心的长出了一口气,随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黑衣人仍旧是没有吱声,默默的把手指搭在我的手腕内侧。看我脉象并无大碍,才去了一边,一言不发的开始打坐。 方老道伸出两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确定我的脑子已经缓过劲儿来了,这才给我讲起了其中的缘由。这次他也不在云山雾罩的兜圈子了,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他早年间也正经修过道的,本来就是个扫山门的见习弟子,外门都算不上。可他竟凭借着左右逢源的好手段和一个去他们山上访友的道长搭上了线儿,就这么被人家带下了山去,做起了那位云游道长的关门弟子。可他那性子哪里耐得住寂寞?学了两手本事就决定独身出去闯荡一番。老道也没拦着,道了句后会无期,就继续踏上了旅途。这么着,方寸心就成了一个行走江湖的半吊子老道。 他原本就是靠着点儿相面和风水堪舆的皮毛本事,加上一口伶牙俐齿四处招摇撞骗,打两枪换个地方,倒也快活自在。可有一次却真让他遇上了个恶鬼,地方好巧不巧,正是在我老家郦县。 他倒也是办事儿的人,虽说不是有意为之,但却阴差阳错的把这恶鬼的怨念引到了自己头上。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我父亲外出公干,恰好在一片荒山上撞见了方寸心。我父亲年轻时被送去正一道手下的门派学过一些治鬼法门,随手救下方寸心后,将他带回了戏家,留在自己手下做个看风水天象的客卿。日子久了,这方老道和父亲混的格外熟络,甚至后来能与父亲以兄弟相称。 本来他在山上过的好不清闲,可有一天夜半子时,他被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劫走了!直到被冻醒才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分不清方向的树林子里。他的身边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叟,开口便要他为自己卖命。本来方老道也是有点儿底线,可那老者二话不说就往他手里塞了两个青灰色的盘珠。听了他给我的解释,我这才知道,他整天不离手的两颗盘珠竟是龙眼石! 当然不是真的龙眼,而是一种极其珍贵的法宝。大概是要将五十年以上的大蟒双眼取下,置于阴凉干燥处三天三夜,每日以晨露精心养护,而后使青金石粉加上某种特质灰泥层层覆盖,再把朱砂混着符灰封住表面,日日用无根之水细细打磨到透出幽幽青灰。至九九八十一天时,点入一滴道家纯阳之血方才炼成。具体材料的制作方法早已失传了,连这宝物都是知者甚少。如此贵重的道门至宝说送就送,方老道本就不多的底线瞬间破防,倒戈向了这神秘的老者。 随后便有了绝道丹废我炁脉一事。那老人也没辜负了方寸心,各种好东西一个没落下,差不多这一身儿都是那位老人的手笔。还捎带手儿把他一整个儿的实力拔高了这么多,客观角度上来说,方老道这二五仔当的很成功。本来他办完这事儿就在老人尘世的家里住着,平时深居简出,也算消停了不少。可前不久方老道月夜观星,却见自己的主星暗淡了不少,甚至暗暗有隐去之色!关乎自己性命,他急忙摆下奇门阵用六爻金钱算了下自己的命数。不算还好,这一算出来好悬把方寸心吓死——正是之前所说的上坎下艮水山蹇。这是几乎是绝卦,万死无生!这之后的第二天,方老道便大病一场,高烧不退,多亏了那位老人救了他一命。恢复之后,老人就跟他说起了西北戈壁走蛟一事。并表示只有到这儿保我平安,才能破了他这绝卦。于是这方老道才铤而走险,带上所有装备只身前来救我。 我倒是好奇得很,这老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害我是他救我还是他?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贤侄,说了这么多,你总该信我了吧!”方老道摊了摊手。 我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倒也不是不信,但也只敢信个七八十。毕竟他有没有在哪里添油加醋谁都说不准。 “再给我说说那什么鬼道的事儿吧。” “啊?”方老道不解的看着我:“当时不是都跟你说了吗?”
???我满脸疑惑。看来我当时并不是和他们走散了,而是被那走蛟迷了眼!这些精怪真是可怕,一个不注意,神不知鬼不觉的就着了它们的道。“当时你嗯嗯啊啊的回了我几声儿,就说要休息休息。我们俩看着周围那几个邪道早就跑没了影儿,黑烟也退了,就干脆把你放下修整。可刚才突然发现你整个人的气息越来越弱,几乎和将死之人没什么区别了,我才发现不对,用引魂咒把你牵了回来。” 我思考了一下,回应道:“我当时中了走蛟的幻术,你说的东西没听到,再跟我讲一遍吧。” “成。”方老道也麻利,又跟我把这鬼道的事情讲了个大概。“我在你昏迷的时候给高人打了个电话,又问出了点儿东西,也一并告与贤侄吧。”方老道与我对面而坐,捋了捋小山羊胡儿,说道:“这帮鬼道还有后面那一帮都不是什么好人,后面的那伙儿人可能是玄机门的,有个家伙手中的八卦玄机伞甚为凶猛。他们来找你恐怕是得知了你身背仙人命格一事。恐怕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你先天命格虽然算不得出众,但后天命格却被人定成了仙人奴!”方老道伸出手来,示意我噤声,又接着说了起来。 “所谓仙人奴,就是背上仙家命,带偏你的先天一炁,让它染上那位仙家的气息。而你,被人做成了龙虎山十代天师张麟伯的仙奴。虽然对你修道悟道有所帮助,但最终这些都会被命数夺去,尽归张麟伯。而你被人改掉命数的原因,正应在这走蛟上。” 方寸心缓缓起身,看着黑夜之中一片死寂的地面,接着说:“戏家想用你的仙奴之命——劫龙脉。” “什么?!”我大吼一声,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完全不愿接受这个说法。戏家生我养我,就是为了拿我当个工具人?虽然把我赶了出来,但那毕竟也是我从小生活的家。对于这个设定,我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话来。 看着不远处打坐入定的黑衣人,我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怒意与敌意。 方老道踱着步子来到我身边,手掌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戏家老祖原本是个散修而已,但实力霸道强横,与张麟伯交好。遂与张天师约定,看守封印走蛟的怒阳化骸大阵,直到天师前来赴约为止。不曾想最终天师未能赶来,老祖戏伯仲却一直留守此处,娶妻生子创立山门,发展起了戏家,取名归元道。而因为走蛟的气息将此地化成了龙脉,也让戏家发展的顺风顺水如日中天,在当时可以说是除去上清和正一之外实力最为雄厚的门派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老祖仙逝之后,戏家遭遇报复,被迫迁至雾涂山,隐去了归元二字,从此之后一蹶不振。对吧。”我怔怔地接过了方寸心的话,把他吓了一跳。 “不错。可后来……变数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