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异变
“神仙显灵了!” 地面再次砰砰作响,驼背老妪等人喜极而泣,愈发卖命磕头。 嗖嗖! 石像身上,数不清如拳头大小的眼珠极速射出,悬于头顶的鬼面蜘蛛越发稀疏,而石像泣血的瞳孔却越来越多。 血流如注,触目惊心。 “神仙老爷为救我们,不惜自损仙身……” “罪过罪过呀。” “你等是畜生吗,还不磕头拜谢?!”驼背老妪怒视李晏清等人,咬牙切齿。 她身旁几人也是一般。 似是承受不住压力,又或者确实动容于石像挖眼相救,跪拜者增加数人,至此,场中仍然没有下跪的,仅有李家兄妹、葛巾老者和许家大郎。 当最后一只鬼面蜘蛛也被击穿落地时,驼背老妪领着众人再次磕完三记响头后,这才面朝石像,带着股虔诚敬意,缓缓起身。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那么虔诚,有几人只是做做样子。 “你们三个,冥顽不灵!”驼背老妪怒火中烧,“刚才要不是咱们及时跪拜,祈求神仙老爷眷顾,你们现在早就喂了蜘蛛!” 葛巾老者讪讪一笑,没有搭话。 许家大郎置若罔闻,昂头望着黑黢黢的洞顶,即便什么也看不清。 芒鞋少年此时凝视着那硕大石像,目露沉思。 至于李二和李小妹,无论二者何种神态,旁人注定无法看见。 “黄老头,要是再有异样,你拜是不拜?话先说好,你自己不想活,别害死咱们!” 驼背老妪已然成为跪拜者的领头羊,颐指气使,盛气凌人。 看见这老太婆领着一帮人围过来,面露凶相,葛巾老者连忙拱手,“拜,拜,我拜还不成嘛。” 实在毫无诚意。 “休要和老身打马虎眼!”人老成精的驼背老妪,岂能看不出他的虚以委蛇之言,枯槁老手指向青石板地面,“即刻拜!” 这就未免强人所难了,没事拜个屁呀,你个老太婆无信无德,见神就拜,也甭管是仙是魔,我能跟你一般? “胡家大姐,别这样嘛……” “住嘴!”面对葛巾老者的嬉皮笑意,驼背老妪半分脸面也无。 索性葛巾老者便不去热脸贴冷屁股,幽幽道:“拜了又如何,躲过一劫又如何,到头来不还是一个死?诸位,瞧瞧四周吧,可有一线生机?” 葛巾老者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将刚惊喜于神仙显灵的那些个人心头,重新浇得哇凉哇凉。 而这时驼背老妪却说:“兴许就因为你三人没拜!” 此言多少有些恶毒之意。 现场立马泾渭分明,将近十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目光,死死盯着葛巾老者、李晏清和许家大郎。 “怎的,想动手?”许家大郎啐了口唾沫,颈脖扭动,发出清脆声响。 李晏清挑了挑眉,吵得他心烦意乱,少年隐约捕捉到一些什么,但是起先的杀人,和刚才的救人,两种完全对立的行为,又实在无法让脑中思绪自圆其说。 肌rou虬结的许家大郎威慑力十足,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耳畔忽然响起轰鸣声,整个山洞开始地动山摇。 众人面色大骇,以驼背老妪为首几人,看也不看何种情形,当即跪地磕头。 只是这次,未能凑效。 地面突然裂开沟壑,并且越来越大,一个跪地后来不及爬起的跛脚汉子,直接坠入其中,其他人则疯狂向“校场”中央奔命。 恍若天崩地裂,地面在发生剧烈变化,洞顶碎石尘土不断坠落。 众人表情惊恐,无人知道这到底是何种变故,地上那沟壑很快变得有数丈之宽,底下有黑色水波浸漫而上。 ———— “好戏开锣啦。” 晦暗阴森,没有任何窗户的房间里,几名黑袍人聚集在一起,立于地面上的“一汪净水”之前,围成一个圆圈。 那“水面”约莫簸箕大小,边缘有小埂,清澈,却不透明。 其中倒映景象,正是李晏清等人在山洞内的情形。 “这次存活者不少啊,没想到这帮腌臜人里,还有能识得古篆的。” 兜帽的阴影里,几张脸上全都缀着嗜血笑意。 “其实我一直想不通,咱们为何不重新刻一行现今的文字,这样每次不是能少浪费几个人料?” “老六,慎言!”有人低喝道:“吾神受千年祭拜,皆是如此,其中流程岂是我等能擅自更改的?” 不待老六搭话,对面一人阴恻恻问:“老六,你是想刻在哪儿,给神像动动刀?” “这……不敢不敢。”老六连连摆手,冷汗如雨。 “话说老大今儿是怎么回事,每月一次,如此重要的日子,竟然缺席了,这可不像他的作风啊?”有人岔开话题问。 “走不开。”知情者答道:“不是因为那件案子吗,他老爹从锦州府请了个名家大状过来,正在府上好生招待,有些想法。” “名家大状?呵,多大?” “昨日在街上露过一手,肯定入品了。” “名家?我听我爹说,名家九品是叫‘讼者’吧?” 知情的那名黑袍人摇摇头,“怕是要更高。” 几人相视而望,这就不疑惑如此盛宴,老大何为缺席。 ———— 山洞内,地面的剧烈震荡逐渐平息,李晏清等人眼前的景象,也变得迥然不同。 原本的“校场”上,出现一个犹如护城河样的环形水域,足有三丈之宽。 众人则被逼迫到中央的一个圆形“小岛”上,大小也就李家那间破瓦房的程度,十来人待在上面,略显拥挤。 所幸环形水域未再拓宽,好歹有个落脚之处,否则像刚才那般极速变化,所有人都得跌入水中。 而这水,怎么看都不正常。 明显是一个山洞的地方,地下竟然藏着一条暗河,这河水呈现出一种幽暗色泽,并非光线的缘故。 “看,尸体!” 有人指向水中一处,那里漂浮着一具尸体,正是先前不幸跌入沟壑的跛脚汉子。 “这边也有!” 很快大家又发现两具尸体,或者说四半,是早前的马脸汉子和年轻后生。 鬼面蜘蛛的尸体倒是更多,只是无人在意。
地面发生如此巨变,尸体坠入暗河中不足为奇,真正让众人心里头打鼓的是,且不提其他尸体,那跛脚汉子的尸体,可不那么完整。 破破烂烂,仿佛被野兽撕咬过。 水中,有鬼。 意识到这一点后,众人纷纷远离圆台边缘,向中央靠拢,使得落脚处愈发逼仄。 “好好的石砖地面,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不少人和葛巾老者一般,环顾四周,百思不得其解。 这看起来似乎并非什么神异,却又明显超出他们能理解的范畴。 李晏清此时目露精光,身形不断原地转动,四处查看。 许家大郎沉声道:“好像是机关。” 没错,机关!芒鞋少年也看出来。 所以平心而论,少年当下有些欣喜。 他最怕遭遇的事情无法以常理度之,比如那名家状师的手段,又比如先前的无形斩杀和挖目射蛛。 那样一来,如果此地充满恶意,便是彻底无计可施,只能等死。 既然是机关,就是人为的,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机关?”大家望着许家大郎,有人问道:“你咋知道的,什么机关能弄出这么大阵仗?” 许家大郎没去解释,他平常弄的那些个捕猎的小埋伏,与这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也正因为如此,作为猎户的他,比常人知道更多,面对大家疑惑的目光,随意说道: “你们没见过,不代表没有,我听闻墨家有座机关城,附近常年驻扎着朝廷的几万大军,却不敢攻打。” 这件事情李家兄妹在漕运码头也听说过,李晏清还知道那座城池其实叫“磐石城”,据说在江左道,也称“即墨”。 当然对不对,少年就不晓得了,都是道听途说,有些旅人向来热衷表现自己的博闻见广。 “现在咋办,就被困在这里?这水里明显有鬼啊,总不能游过去吧?”有人苦着脸问。 焦虑的远非他一人,正当大家忌惮凝视那好似冥界之河的幽暗水面时,异状突起。 洞顶传来异响,有一根白色石柱,缓缓延伸而下。 “诶,这?” 几乎同一时间,众人皆是眼前一亮,想到一种可能:这莫不是一条生路,可以沿着这根约莫两人合抱的石柱爬上去? 嘭! 众人齐齐避开,石柱触底,磕碰在青石砖上发出沉闷声响,位置恰好在圆台中心处。 “能爬上去吗?”大家围拢在石柱旁边,有些人已经上手去摸。 石柱没有很光滑,这是天大的好事。 “许家大郎?”如果说在场谁最有把握爬上去,无疑是手长脚长、身体强壮的许家大郎。 当然,说这话的人,未必只有这一个心思。 谁知道洞顶有什么? 许家大郎似乎有些憨气,搓了把手后,跃跃欲试。 此时洞顶又有异响传来,周遭光线突然暗沉,这次是某种庞然大物! 原来,石柱并非是提供给众人往上爬的。 而是以便它,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