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夏日之日
但此时的赵盾根本没想到这一层，他还非常得意，至少再次教训了秦国，可以让晋国的西线获得一段时间的安定。 就是要让你秦国佬看看，以后还敢惹咱大晋国？赵盾心想着。 是的，晋国太强大了，至少现在还是江湖盟主，诸侯之长，春秋霸主。作为霸主，当然得有霸气，没有霸气，中原诸侯谁服？ 作为霸主，那些个弱小诸侯当然服得很。但服你晋国是一方面，关键是心里真正服你吗？还有，作为霸主，必须履行一个义务，那便是帮助弱小诸侯抵御四方蛮夷！ 想当年，齐桓公称霸，北伐山戎以救燕，西击北狄以救邢卫，南征楚国，东讨东夷，这才天下归心。 但这个义务的成本非常大，赵盾必须早作安排。 但还没等赵盾有什么样的安排，鲁国告急文书到了。原来，公元前620年夏，潞国侵犯了鲁国西部边境。 潞国其实不算诸侯国，至少周天子从来没承认。潞国只是一支叫潞的赤狄武装，靠着抢掠慢慢积攒了点资产，也有了相对固定的势力范围，便学翟国，自称为潞国。 本来这是一次小规模的狄人武装来中原抢劫活动。鲁国人不敢怠慢，根据当年践土之盟规定，鲁国第一时间向晋国作了汇报，并提出了请盟主帮助讨伐潞狄的请求。 赵盾必须处理这样的国际大事，但赵盾哪有精力去处理这等国际大事？ 晋国国内还一团糟，虽然以相当非仁义的手段狠揍了秦国人一顿，但新君刚立，许多政事都要处理。 此时如果直接出兵帮助鲁国讨伐潞狄，又得组织军队远征，这成本太大了点。 突然，赵盾想起一个人，谁？狐射姑！ 前面我们讲过，狐射姑因为指使族人狐鞫居刺杀了阳处父，案发后逃到了翟国。翟国与潞狄一样，都属于赤狄。既然是同一种狄，那应该是有互通联系的。 于是，赵盾派人带着厚礼去见狐射姑，请狐射姑出面为潞狄部落和鲁国做调和工作。 狐射姑没想到自己流亡在翟国了还有机会为晋国做点事，看在赵盾将自己的妻儿送到了自己身边的份上，狐射姑决定还赵盾这个人情。 于是，狐射姑出使至潞国。 狐射姑质问当时潞国的相国酆舒：“鲁国乃晋国同盟，你们潞国侵犯鲁国，便是侵犯晋国。 晋国是咱翟国盟国，想当年晋国国君文公便在翟国长达12年，你们得罪晋国，也就是得罪了翟国。翟、潞乃兄弟之国，这不是令人为难吗？” 当时潞狄自称为国，建都曲梁，即今天河北鸡泽。春秋记录其国君为潞子，这是有讲究的。 春秋各国史料记录，东夷南蛮西戎北狄往往是夷人、蛮人、戎人、狄人的统称，对自称为国的部落武装首领往往称子。 楚国够强大了吧，但楚国在中原诸侯眼里就是一个南蛮国家，所以史料里对楚王的称谓就是楚子。这里，对潞国国君的称谓就是潞子。 酆舒所辅佐的这位潞国国君便叫潞子，名婴儿，所以往往被称为潞子婴儿。 无论是东夷南蛮，还是西戎北狄，许多在春秋时期已经融入了中原，所以既有这些少数民族部落人氏来到中原诸侯为官，也有中原诸侯国的贤人名士到这些少数民族部落为官。 而民间互相交往融入对方则更不计其数，这便是春秋开始华夏民族的大融合。 潞国国相酆舒此人在当时小有名气，据说酆舒是正宗周朝王族之后，具体讲是周文王第十七子酆侯之后裔，原为姬姓，后以其祖酆侯的酆为氏。 酆舒后来不知何故流落到了赤狄，因其才能出众，很快被当时的潞国国君潞子婴儿任命为相国。 潞国自从酆舒为相后，国力大增，很快将大大小小的许多赤狄部落统一了起来，并联合长狄、白狄、众狄等不断向太行山、华北平原扩展。 在那里的中原诸侯受了大苦，其中黎、卫等国的国土不断被蚕食，潞国逐渐发展成为当时一个较为强大的北狄国家。 为了扩张，潞国继续进犯鲁国、齐国、郑国等中原诸侯，成为当时晋国这样的中原诸侯盟主必须重视的一个国际大问题。 有意思的是，后来晋国灭了翟国，在翟国的狐射姑便带着家人投奔了潞国。这是后话，我们这里点到为止。 这里我们还是继续讲狐射姑替晋国前去与潞国交涉的事情。 潞国国相酆舒听了狐射姑这话，心道：“我们潞国本就在你们中原各诸侯国中夹缝中求生存，目的也是为了有朝一日，成为一个象模象样的受到周天子承认的中原诸侯。 不抢点地盘哪能发展？你们中原诸侯国与国之间，又没有明显的标志说这块地是属于谁的，有大量的土地都是国与国之间的缓冲地带。 我们潞国的目标主要是这些地带，偶尔有侵犯到了相关国家也属正常，这你们晋国也要管？你鲁国派个人过来直接跟我们讲讲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嘛。” 但这是心里想想，嘴上当然不能这么抱怨。 酆舒恭敬地对狐射姑道：“小国不知好歹，得罪了大国，大国派人来问罪，小国知错矣。请先生回告赵元帅，就说潞国马上从鲁国撤兵，侵占的鲁地全部归还。” 狐射姑听后非常高兴，两人就攀谈起来。 狐射姑很惊讶潞国的发展非常迅速，尤其是眼前这位相国酆舒，知书达礼，胸中实有文韬武略之才。 潞国的目标明确，国人对国君对国家都很拥护。这与翟国完全不同。翟国自认为抱牢了晋国这根大腿，国君不思进取，政事荒废，人才流失。 于是，狐射姑便心存了对潞国的向往之情。 两人谈到了晋国执政上卿中军元帅赵盾，酆舒问狐射姑：“先生曾经是赵盾元帅的同僚，对赵盾元帅当然是了解的。 据我所知，其父赵衰追随晋先君文公多年，不离不弃，为人谦和，极具贤德，不知相比起其父赵衰，赵盾此人如何？” 酆舒作为潞国相国，当然要了解晋国这样的中原霸主的情况，尤其是其执政大臣的能力水平以及性格特点等。 狐射姑叹了一声道：“赵衰，冬日之日，可爱；赵盾，夏日之日，可畏。” 酆舒一听便明白了。 冬天的太阳，那是给人以温暖啊。赵衰的确是这样一个人，他年轻时便成了晋文公的好友，经常指点晋文公为人处世，这是一种亦师亦友关系，是晋文公最铁的哥们。 他与晋文公分别娶了一对赤狄姐妹为妻，是连襟关系；晋文公还嫁了女儿给赵衰，与晋文公又是翁婿关系。 朋友、老师、连襟、翁婿，这四层关系全部加到赵衰一个人头上，再加上赵衰追随晋文公流亡江湖19年，如此大功，还不飞黄腾达？ 但赵衰却不贪功勋，不倚势凌人，反而一直很谦让。晋文公大赏功臣，赵衰什么也没要。尤其是在晋文公作三军时，当时三军帅佐几乎全部由赵衰推荐，自己却不占一职。 到后来，再度谦让，推荐了先且居。反正赵衰给人的感觉就是低调谦和，令人那么舒服那么亲切。这不正是冬天的太阳么？ 赵盾呢？赵盾是一位把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的人，他也是一位谦谦君子。 但赵盾与其父赵衰最不同的就是，对于同志，赵盾给予了阳光般的温暖，而对于敌人，赵盾给予的是暴风雨的摧残。 赵盾性坚如铁，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比如在晋国中军帅这个重要职位上，他绝无半点辞让之意，因此而与狐氏交恶。 当狐氏成为他执政路上的绊脚石时，他便给予无情的打击，使狐氏家族成为第一支淡出晋国政坛的大家族。 选择了世子夷皋当晋国国君后，他不择手段，对护送公子雍的秦军给予了沉重打击。 这不正是夏天的烈日令人畏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