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上食（中）
踏入殿宇。 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氛就扑面而来。 乌压压的人群，端坐在大殿之上。 要知道，就在刚刚，庄严的宴请仪式才刚刚结束。 瀛洲人学习他们西面的大国，从来都是不余遗力的。 因此哪怕今日，在大明帝国都已经有些失传的礼数程序，在瀛洲还能找到，甚至还发扬光大。 比如国主宴请，这样的事情，在大明帝国自上三位天子过去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但是这瀛洲的这些国家，这样的事情是在正常不过了。 甚至有些国家事情的讨论，就是在宴请之中发生的。 这也是瀛洲的一些学者，认为本洲国主与大家和善的一个证明。 但是，无论关系再怎么好，该有的程序还是得有。 就在食物被端上来之前。 殿宇之内就已经做好了繁琐的程序。按照礼仪要求，国主之子手持玉圭，行礼给诸位大卿，并用特设的酒杯饮酒。 邀请诸位公卿留在殿宇之内就食。 当然，公卿们自是不敢一口气答应的。 他们会在礼官的唱导和音乐伴奏下，进行推辞。 然后国主之子再次挽留，诸位公卿再次推辞。 直到最后，国主一锤定音。 诸位公卿诚惶诚恐，以万死报国之态，用食作餐。 整套流程下来，所需的时间接近快半个时辰。 在这样的程序下刚刚走了一遍的殿宇。 哪有一分要开宴席的氛围。 甚至对一些级别较低的官员，这样的程序礼节都是极为严肃而令人竦惧的。 因为一旦出现什么错误。 在这修行者占绝大多数的朝堂之上。 是完全隐瞒不过的。 一旦几位大臣在心里给他打上轻浮不懂礼节这样的标签。 那么他相当于在政治上被判了死刑。 也正是这样，山夫木郎在心里猜测，除了国内的几位老资格的大臣。 恐怕在坐的这些公卿们，没有几个会喜欢这样的场合。 只不过，他们不喜欢，没有任何用。 甚至，他们连这样的不喜欢都不敢摆在脸上。 因为这是国主的恩赐。 当然，这样的念头在山夫木郎踏入殿宇的时候，就全部隐去了。 他从来都不会忘记，自己的师尊和他说的话。 因为事实证明，他老人家说得每一句话，在他的人生历程之中，都是有用的，都发挥出了不能用金钱衡量的财富。 其中就有一句。 “在面对比你强大的修行者时候，不要在心里想着一些对他们失礼的念头。” 对于那些强大修行者。 你所谓的隐瞒，都是及其可笑的。 这样的故事，在瀛洲可是常常发生。 一些落魄的武士就借着这样的由头，常常当街砍杀贱民。 理由就是，他们在心中对他不敬。 这样的举动，也让瀛洲社会出现了极大的分裂。 修行者和普通贱民之间，出现了完全就如同人类与蚂蚁一般的差别。 山夫木郎可不想在殿堂之上，被那些公卿莫名其妙找个由头，责罚一顿。 尚食局的上食，是完全掐着礼仪的时间点进入的。 早几息进入。 则之前的仪式还没有结束。 晚几息进入。 会被下面的公卿记恨。 这也是富野雄一大人的本事。他与礼仪司的几位大夫关系极好，双方经常会在没事之时，进行一下排练。 可以这么说。 如今这恰当正好的入场时间，都是这些使女们千锤百炼的汗水早就的。 当然，这样的恰到好处，除了像山夫木郎这样的有心人外，可能也没有人会关心。 只有出现比如说尚食局出了大问题，才会出现在他们的嘴巴里。 至于尚食局今天送餐时间恰恰好。 这不是这帮厨子应该做的吗？ 山夫木郎弓着腰。 用低到尘埃的视角。 看着殿堂之上的礼官在那边一道道的宣读今日的菜肴。 每报一个菜肴。 下面的公卿就得谢礼一次。 当然，从这里也能看出几位公卿的地位。 比如说几位上三位的大臣，与几位将军，就是随手像国主拱手一下。 而那些中品的公卿，则是要上一套跪拜大礼。 至于“侥幸”进来的下三位的低品级的官员。 则要好好的表演一番。 既要流泪跪谢表现国恩，但又不能声音太大影响前面大臣们的心情。 可以说是任重道远啊。 等到八道菜肴名字报完。 一旁的使女也已经把菜肴上置妥当。 但是到了现在，诸位公卿还是不能就餐。 必须等到国主说话才行。 不过好歹当今的国主还是比较体恤下属的，只是简单的说了两句，就结束了。 于是乎，让大家煎熬已久的宴请预备环节终于结束了。 剩下的时间就是公卿们就食的时间了。 当然，就食的时候，也有很多规矩。 比如说，国主一旦在某时刻停下了动作。 所有人都必须在此刻停下手中的筷具。 等待国主的下一步动作。 如果是饮水，大家还好。 如果是祝酒，大家需要躬身回谢。 如果是说话，诸臣子还等俯首表示倾听。 如果是结束进食。那么哪怕你是没有吃饱，也必须停下进食了。 这就是宫廷礼仪的规矩。 当然，在进食之前，富野雄一就要开始自己的工作了。 他将在国主进食之前。 将每道菜肴先尝试一口。 这就是尚食官的职责。 帮助国主大人，试一下食物中有没有问题。 而这样的殊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获得的。 要知道，富野家从大内国建国之前就是国主家的家臣。 数千年来。 富野家用自己的忠心赢来了世袭的膳食大夫职务。为了做好膳食大夫的工作，富野家的修行功法都专门偏向于验毒辩味。 至少有四位富野家的家主，死在了国主面前。 他们有的是中毒而死，有的是遭遇刺客。 也正因为此，大内氏对于富野家的是充满信任的。 不然的话，也不会让其家族拥有如此重要的一个职位。 当然，富野家的付出，也是得到丰厚的回报。富野家传承不断，拥有远超一般中位官职家族的财富。 就是大内氏给他们的最好回报。 等过了半晌。 富野雄一微微点头，鞠躬请国主进食。 国主大内义隆拿起手背，轻轻的敲打了一下富野雄一。 表示感谢。 富野雄一恭敬鞠躬致谢，从殿前告退。 大内义隆再次举起酒杯。 终于，今日的这场宫廷宴席可以开始了。 而大家都开始进食后，富野雄一终于可以放松了。 不过对于山夫木郎来说，今日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山夫木郎是大内国的典膳。 而典膳的工作则是负责调和食物的温性，凉性。 在现在，宴席之中，山夫木郎则需要给诸位大臣调整食物的温度。 以及调节食物的口味。 山夫木郎曾经私下里揣测过，哪怕是最高档的膳食机器人，它都没有办法调整出一个所有人都喜欢的口味。 因此，山夫木郎这样的工作才不会失业。 当然，宴席之上将近有百来位公卿官员。 如果真的都要山夫木郎一一调试的话，那么他就算是修行者，也得累得半死。 当然，在这殿堂之上，不是rou体上的累。 而是心灵上的累。 在这里，地位不够之人，每走一步，都感觉走在自己的心坎，走在自己的嗓子眼。 也拜了场合严肃的原因。 大部分公卿都会自己动手，给自己的食物放置调料（为了方便诸人饮食，有八种调料小盘放置在食物之旁）。 但是还是有些位高权重之人会使唤起山夫木郎。 就比如现在。 石川右大臣就抬起了左手。 山夫木郎知道，这是右大臣示意让山夫木郎过来给他添置酱油。 他立马小碎步过去。 走到了石川右大臣身边，给他的豆腐里添加起酱油。 因为宗教问题，石川右大臣是不吃rou食的，大内义隆为了表示对他的爱戴。 专门给石川右大臣将菜肴里的rou类都换成了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