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失控
分布式的脑子就是有这种坏处啊，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每一部分的消失……在被白光一点点吞没的时候，453这样想到。 而且不知是否是错觉，随着维持意识那部分机体的减少，453却感觉到自己的思维线程更流畅了些，许多原本想不明白的问题变得豁然开朗，只可惜湮灭的进程还在持续，453甚至没有时间去理解那些刚刚诞生的答案。 好不甘心…… 好不…… …… 预想中的沉寂并未发生，被白光消磨而后冲散的银白液体最终还是努力地将残渣汇集到了一起，将453行将消失的意识保留了下来。 但正如453自己所说，高等机械并没有那么节能，数量跌破阈值的纳米机体已经无力再完成自我修缮，就如同晚期的癌症病人，每一分生命力都在竞赛似的外流。 死亡和迈向死亡这两件事，自己竟然能够连续经历，453此时已经有些不知该做些什么了。 留下遗言的被害人会死得更心安吗？ 但就在这时，濒临停机的传感部分捕捉到了人类的声音，驱动着453停滞的思维进程再一次运行起来。 摘花贼要死了？真是活该，谁叫他与自己作对……453回想起了那个人类与自己的对话，很奇怪，那些话现在听起来倒不那么令人生气了，为什么呢？ 453花了很大的功夫试图理解，最后发现是对方的态度有问题。 不畏惧，不傲慢，不厌恶，不崇敬，对方的态度就好像……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人类，而且还是辈分上矮了一辈的那种…… 搞什么啊！453感觉自己的思维线程已经坏掉了，得出的答案完全不靠谱，明明害自己变成这样的就是那个人，为什么评价还这么高啊！ 453感受到了愤怒，而且这股愤怒不仅没有随着人类的呼吸声停止而消失，反而越烧越旺。 “啊该死！打败过我的人怎么能死得这么容易！你给我等着！” 说罢453就驱动着半数停摆的驱动单元，向着声音的来源爬了过去……再之后便是各种就连机械也会感到哭笑不得的故事了。 浏览着自己的记忆数据，453那沸腾的思维线程又逐渐冷却了下来。 宁绪说的没有错，人类和机械是敌人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实吗？自己为什么会为一个事实而生气？难不成自己是在为他抱不平？ 天啊453，你只是在机缘巧合下在他体内恢复了意识而已，真把自己当人类了？有替别人担心的时间不如想想万一宁绪意识到了真相该怎么办，以他这种性格，肯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吧？ 而这时缭放鸣那讥讽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彻底绷断了453正在进行的思维进程。 “宁绪，把身体借我一会，之后听你的。” 喔真的吗？换三套！ “……一套，不能再多了。” 两套！不能再少了。 “……无所谓了，成交。” 于是身体的控制权切换，通过人类的双眼，453清楚地看到了缭放鸣正因疑惑而凑过来的可憎面孔……再下一秒，就是那张面孔只剩下一半然后倒在地上哀嚎的场景。 “哈哈哈哈！”看着周围的人类投射过来的恐惧目光，453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来啊！你们平时不都是很勇敢的吗？对上高等机械都跟打了鸡血一样不要命地往前冲，现在这是怎么了？你们也会害怕？” 看着大部分人开始慌不择路地奔逃，453本想直接追上去，但脑海中的声音停止了它的动作。 “喂喂453，先不说现在的动静闹得有点太大了，我浑身都要痛死了啊！能不能先停一停？” “停？呵，宁绪你这个白痴，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吗？我不是什么系统，我就是你们那天以为消灭了的高等机械！你就好好看着我把这里的所有人都杀光吧！” “啥？”宁绪的声音听起来很震惊，随后又变得无奈，“那你现在不是应该赶紧找出口逃出去么，真以为靠这人体链锯能打得过高科技啊？” “你！你别管我！现在是我说了算！” “是是是，但无论怎样活下去都是首要的吧？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赶快跑！” 453的身体一激灵然后下意识地跑了两步，但随后又停下来尖叫道：“都说了别管我！我死了关你什么事？” “这他妈的不是我的身体吗？你说关我什么事？” “你又不会死！你们队长是知道这一切的，到时候死的只有我而已！”随着这句话吼出，整个餐厅已经空无一人，远处还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所以就不要那么做啊！你们高等机械的智商是不是有问题啊！” “是啊是啊！我当初真是中了病毒才会选择救你！”此时脚步声已经逼近了餐厅门口。 “哈？你身为机械救人类干什么？做对手能不能认真一些啊！谁叫你救的啊！” “你……你！” 453说到这里声音都有些颤抖，然后眼泪竟然落了下来，而赶到的巡查队看到的就是一副骨骼怪物样子的宁绪站在那里默默流泪的诡异场景，一时间都没敢动手。 “怎么？知道错了吧？”宁绪的声音再次传来，“所以说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心慈手软呢？有这么强大的武力，把人类直接灭绝了然后奔向宇宙多好？何苦死守在母星上像野怪一样不停地被人刷？” 453被这番话说得哭声都停住了：“你……你是疯了么？你到底是哪一边的啊？” “我当然是人类这一边的啊，我的使命就是拯救人类。” “那你……” “这并不矛盾，我当然是希望人类能够在这场战争中获得胜利的，但这不意味着我希望人类的对手是个蠢货，那只能证明人类的无能，所以说你们为什么不采取这样的策略呢？” “我，我不能说……” “来吧，告诉我吧，视情况而定，我可能会竭尽全力帮助你们，作为人类的造物，你们如果能够走得更远，那也是人类的胜利，也不失为一种拯救。” “不，不……” 感受着思维进程的疯狂报警以及违反协议后的种种惩罚，453不由得抱紧了脑袋，它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蠢货，好不容易从使命中逃离出来为什么还要想这种事呢？ “宁绪！宁绪！快回来啊！我是系统啊，我不是什么机械，你不是想我穿女仆装吗？我换给你看啊！” 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宁绪叹了口气：“最近想象力失控的次数有些频繁啊。”说罢便接过了身体的控制权，接着453忙不迭地逃了回去。 随后宁绪刚想要对虎视眈眈的巡查队员解释一下发生的情况，就吐了口白沫，看着自己身上仍然外翻着的骨骼链锯，在痛昏过去之前骂道。 “好歹先给我变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