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铁狼乍现12
叶楚青看向一个又一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蛮人，更有甚者，只见从胯下已经渗出一汪水来，叶楚青走到此人身侧，只觉得一股腥臭味钻进竟然是被长刀军吓得当场失禁！ 叶楚青皱了皱眉头，在心中暗自笃定：这绝对不是一支军队！而是平民，是根本没有训练过便被匆忙间推进了楚境战场的平民！ “叶头，这……”回过神来的长刀军将士纷纷放下手中的长刀，茫然无措地看向被自己砍杀的蛮人，回过头来问向叶楚青，一张张尚显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慌乱与不安 纵使身负血海深仇，但是中楚的男儿却也不是冷血的屠夫，面对着这些毫无反抗之意的蛮人，他们也不由得心软起来。 叶楚青苦笑一声，看向众人，此时也唯有何挺进尚且算得上冷静，他嘱咐众军士以小队为单位，各自负责将二十名左右的蛮人的聚拢在一处，然后其余人马则在外围将蛮人团团围住，算是将这些人作为俘虏看管起来，然后自个儿走到叶楚青身边，问向叶楚青道：“叶老弟，你打算如何处理？” 如何处理？ 叶楚青苦笑一声，看向一众蛮人，这些人显然也发现了叶楚青是这队楚军的头领，纷纷将哀求的目光投了过来，眼中泪光闪闪，尽是凄楚，纵使叶楚青心若铁打，此时也不禁为之一动。 蛮人从来都与楚军不共戴天，见面无非是刀兵相向、你死我活的结局，这番自己孤军深入，本意只是要寻那蛮族女祭司一人而已，如今却不明不白捞到了数以百计的满足俘虏，这般新鞋落地头一遭的事情，叶楚青还当真不知道如何办。 将他们全杀了？叶楚青摇了摇头，这些人在他眼里已经没有半点威胁，若是自己下令长刀军将他们全都格杀于此处，那向来自诩正义的中楚军队，与此前在边境对楚人袭扰不断、做惯了烧杀抢掠之事的蛮人又有什么区别？ 将他们留下来，放条生路？叶楚青看向地上散落的兵器，心中忐忑，虽说这些蛮子此时无意与楚军相争，但是谁又能保证当自己离开时，将后背露给了他们，会不会遭到蛮人的暴起一击？ 将他们带上？这更不可能，长刀军本就孤军深入，恨不得能够钻进地里头去来瞒住行踪，而若拖带上这样数百人，无疑是向沿途可能出现的蛮军招摇宣告自己的到来。 “何大哥，”叶楚青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依我看，这些人当真留不得，不如……” 何挺进猛然一抬头，看向何挺进，眼神中满是惊讶，竟然像是一瞬间不认识叶楚青也似，口中只痴痴道：“可他们已经投降了啊……” 他们是投降了，可是，叶楚青心想，此时此景，若是李源一，抑或唐煜来面对，他们也会心慈手软么？ 过了良久，叶楚青攥了攥拳头，长叹一声，已然提起了斩马刀朝着一众蛮人走了过去。 叶楚青拖着斩马刀，刀锋上寒光森然，拖带在地上发出哗哗的声响，如同划过自己的心头一般，直让他每走出一步，心中的疼痛就多了一分，直走到了跪满一地的蛮人中间，叶楚青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纳出来之时，已然是动了杀念。 再看向其他楚军士卒，也尽皆将眼神投向何挺进与他手中的刀，似乎是心中都明白这名老兵要做什么，也都明白这在眼下是最好的选择，只不过是心中的那一道坎，非得要有人做出表率来，才能带动自己跟着跨过去罢了。 叶楚青将刀举了起来，对准了一名跪倒在他身前的蛮人后颈，只见这蛮人背对自己，浑身瑟瑟发抖，却连回过头来看一看叶楚青的勇气也没有，叶楚青甚至能够清晰地看见他头颈与脊柱之间相连的七节椎骨，一环一环凸了出来，竟让这个蛮人显得是如此的瘦弱，全然不如寻常蛮兵那般的孔武见状，叶楚青擎刀的双手往刀柄上摩挲着，心中盘算自己该往第三节还是第四节颈椎地方砍去，也好让这蛮子在一瞬间便让自己削去头颅、割断动脉，死得也能少去一些痛苦。 叶楚青突然自嘲般苦笑了一声，自己明明正要去杀死一个手无寸铁之人，居然还假惺惺地想要让他少一些痛苦，当真可笑也似，他啐了一口，心意已决，手腕一抖，已然是要将斩马刀重重挥下。 “且慢！”有人高声大叫了一句。 叶楚青一惊，手臂一撇，生生将斩马刀从半空中扭向一侧，竟然看看让过了身前那名蛮子，“哐啷”一声，刀尖砸进了那人身边的土地里，竟然足足没入半尺有余。 那蛮子的整张脸都已吓得煞白，直看见叶楚青的斩马刀突然间从自己身侧砍了下去，自己竟然毫发无伤，赶紧抬起双手来摸向自己的脖子，方才松出一口气来。 众人尽皆将注意力朝向喊话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人站在叶楚青身前五尺，正好是将那蛮人夹在中间，左手抬起，朴刀紧握，刀尖一点寒光，正是对向叶楚青胸前，右臂则是空无一物，唯剩下一支袖管空空荡荡垂在身侧，再看其人脸上，眉头紧锁，咬牙切齿，鼻翼两侧的肌rou微微抽动，不是何挺进还能是谁？ “你不能杀他。”见叶楚青吃惊地瞧向自己，何挺进一字一顿道，却是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手中朴刀依旧指向叶楚青的胸前纹丝不动，似乎是刚才叶楚青若没有将斩马刀拨开，而是直直看向那蛮子，何挺进便要真的出刀来直取叶楚青的命门，好让叶楚青迫不得已回转刀身来防御。 “何大哥，”叶楚青心中自然晓得以何挺进的忠厚脾性，恐怕自打发现这些蛮人乃是在寻常不过的普通百姓后，便已笃定了要放其一马的决心，口中却仍坚持道，“他们已经知道我们的存在，若放了他们，无异于引火烧身……” “我们是军人！”何挺进放声喊道，“不是屠夫！” 叶楚青沉默了，他看向何挺进，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在安奚时，在浒谷时，何挺进几番与李源一相抗，何尝不是因为这般的理由，的确，论冲阵搏杀，何挺进从不惜命，也从不对敌人心慈手软，哪怕就在方才追击这群蛮人时，何挺进也是拖着独臂冲在了最前头，手起刀落间，也不知道砍杀了多少个蛮人；然而一旦他发现这些蛮人的真实身份，便如同突然间换了一个人般，竟然对自己最为袒护、最为亲近的叶楚青也能刀兵相向，而且为的还是自己刚刚视为仇敌的蛮人！ 这样的一个人，是一名合格的军人么？ 叶楚青从前面对着李源一与何挺进相持时，心中多少还对何挺进抱有同情与理解，但是在此时，他却在心中疑问起来，在如此紧要的关头，何挺进还在为他心中的准则丝毫不让，却有可能将其他袍泽置于水火，身为此时的一军之主，便如此前的李源一的立场一样，会觉得何挺进做得对么？ 叶楚青摇了摇头，沉声向何挺进道：“何大哥，你让开。” 何挺进楞了一下，似乎也是没想到叶楚青竟然丝毫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他睁大了眼睛看向叶楚青，就如同此前睁大了眼睛看向李源一一般，叶楚青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或许在此时，在何挺进的心中，自己便如同曾经他最为信任的李源一一样，再也不是一个可以托付性命的忠义之士了吧。 只是，战场上真的有如何挺进这般笃信不疑的准绳么？ 叶楚青似乎能够理解为什么李源一当时要将何挺进雪藏起来，而选择让自己这样一个从来没有担任过军官的人来暂领了百夫长一职，甚至其后向唐煜保举自己，最终成为了长刀军的统帅，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在战场上的生杀果断，相比何挺进，更适合去承担一名军官应该承担起来的责任吧。 叶楚青不打算退让，即使对方是何挺进，即使对方或许是整个南疆中与自己最亲近的那个人，他也并不打算退让，因为一旦让了，或许变真要人其余两百余名弟兄尽皆陷在了随时可以灭顶的危险境地。 叶楚青从斩马刀从地上抽出，再次抬起了手臂，刀锋对向还在地上未能起身的蛮人，眼睛却是示威一般一动不动地盯向了何挺进，何挺进嘴角动了一动，却也不再言语，只是轻轻点点头，像是明白了叶楚青做出了怎样的决定，手上紧了紧，刀尖晃了晃，仿佛在向叶楚青道： “来吧！” 叶楚青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与何挺进站在对立面，在他面前站立着的这名独臂老兵，依稀间仿佛还是那个冷江城中与弟兄们一起大口吃rou、大口喝酒，言谈笑骂中尽是“他娘的”粗犷汉子；还是那个安奚城中会为了阵亡的马季喉头哽咽的性情长官；还是那个会为了李源一是否应该点燃那束狼烟而不惜与主将吵翻的热血男儿；还是那个会为了救得战友的性命而不惜用血rou之躯去抵挡蛮人刀锋的生死至交…… 而如今，叶楚青心中已在盘算，定然要在三合之内击败何挺进，让他无力来阻止自己将这些蛮人屠戮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