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浮生若梦06（外传30）

    “荒唐！”李准已经面露愠色，“所有人都叫嚷着要自由，若朝廷真去遂了这所有人的心愿，那这天下间的礼何在？法何在？秩序何在？你身为我府上的孩子，怎么连这道理也不懂，在家里头便也罢了，如今在外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怕咱们朝廷为你所累被世人耻笑么？”

    “耻笑？”陈琼却是笑道，“姨父，你以为连一个女孩儿的心愿也不能满足的朝廷，就不会被世人耻笑么？”

    “废话！”李准怒道，“世人当然不会耻笑，朝廷的作用，是要让世人能穿得了衣裳，填得饱肚子，是要让千百个匠场有工匠在工作，是要让万里的疆土有将士在守护，这天下间百般的事情，哪一项不要钱粮，哪一项不要人力与心血，但凭你一个女孩儿，却放言要什么自由，你可知你既然生而为人，早便没了自由，你要记住的，是责任，是义务，是这天下间的担当！”

    “父亲……”李淮安见李准得须发尽张，赶紧悄悄去扯他衣角，轻声道，“琼儿只是个女孩儿家……”

    “女孩儿家又怎样！”李准到兴起，哪里顾得上李淮安在一侧来敲边鼓，只管继续道，“自古男子事耕种，女子话桑麻，男人要去担起这天下，女子便要担起家园，琼儿不专心去修女德，却整日里妄想要做一名大夫，莫不是以后不要嫁人，不要相夫教子不成？”

    “不要又如何！”陈琼眼眶早已经又被打湿，吊起了嗓门喊道，“谁女子便一定要嫁人，付出了终生，只为成就你们男人，而你们男人，付出了终生，只为成就区区一个朝廷，难道朝廷社稷，真就比天下间每一个活生生的人，要来的重要吗？”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李准哪里被人这么撞过，何况这人还是他府上所养的一名义女，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当众拂了面子，直气得连脖颈根部都胀红起来，“只恨我平时念在你父母早亡，对你疏于管教，竟然能出这般的话来，你且速速与我下来，莫以为你是女孩子，我便不敢对你用上家法！”

    ，摇摇晃晃地就要往更高处去攀爬，李淮安见了，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也爬上去来劝陈琼，却是被李准用手来一把摁住了肩膀，使尽了力气也动弹不得。

    如何是好？

    “国相大人！”三个少年郎一筹莫展之际，却见得叶闯站了出来，朝李准抱拳道，“琼姐在上头实在太过危险，若是人多手杂，恐怕更会生出意外来，不如让叶某上去吧。”

    李准不识叶闯，看了过来，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叶闯，是大将军麾下的新军枪棒营教头。”叶闯沉声道。

    李准再看向司马玉秀，只见后者朝自己微微头，便道：“如此，便有劳叶教头了，我这养女实在是不像话，还请你无论如何将她平安带下来，让我回去好生管教，到时定当谢过教头。”

    “谢倒是不必了，只要琼姐平安便好。”叶闯应了一声，跨步便往集贤殿下而去，那边的侍卫早已架好了梯子，叶闯吐纳了一口气，双手扶住梯子，双脚往地上用力一蹬，便如猿猴一般飞身爬了上去。

    陈琼在上头早就瞧见了叶闯朝自己而来，只是她如何认得叶闯究竟是何人，还以为是李准派来擒自己下去的，更是忙不迭地往更高处去走，叶闯见了，忙叫出声来：“琼姐，你莫要怕，我是淮安少爷的朋友，咱们且先下去，切莫再往危险处去走了！”

    “你骗人！”陈琼已经哭了出来，“淮安的朋友又如何，他若是真在意我，哪能由得他爹爹这般对我？”

    叶闯见陈琼全然不顾自己来劝，眼看已经摸到了屋上一个凸角处，四下更没有旁的遮挡之物，心道若要这妮子真的跌了下去，这样的高度，恐怕定当没了活路，索性也将心一横，腰腹发力，想要强行冲过来将陈琼揽到怀里再，到时以自己的身手，纵使真的是坠了下去，起码也能够保住陈琼不受伤，自己则至多是摔断十余根骨头，躺上个一年半载罢了。

    陈琼却哪里晓得叶闯心里的想法，只道是这人纵身朝自己飞来，定要是将自己擒了下去，到时就这般落到李准的手里，莫自己手里这册还保不保得住，恐怕变真要便一直软禁在府里头，往后指婚嫁人，再无什么理想与自由可言。

    不，我不要这样的生活！我想去当一名大夫！女大夫！

    陈琼心中发起狠来，朝着集贤殿最高处的那个尖角去跳。

    陈琼这一跳，跳得好高，好高，下头的李准看见了，李玉看见了，司马玉秀看见了，二十多名侍卫与上百的儒生侍讲都看见。

    李淮安也看见了，他觉得陈琼好像变成了鸟，张开双臂在天上飞翔；他觉得陈琼好像变成了鱼，甩动尾鳍在水中遨游；她抱着怀中的那册，像是抱着她此生的至宝；她笑得那么得意，如同逢上了一辈子最最开心的事情。

    然后，她坠下了。

    集贤殿前，一汪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