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浒谷之战05

    眼看城头上的三五百蛮兵被楚军以少打多，逐渐落于下风，蛮军的第二梯队此时也已经损失殆尽，更让蛮人头疼的是，中队蛮军的残部却还在城头上被楚军死死地压制住，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当真是陷入了兵家最忌讳的“死地”。

    而这一处“死地”，又犹如一条天堑一般，将楚军与自城下往上来攻的第三批次的蛮军相隔开来，正是李源一所计划的“人rou城墙”。

    计划奏效了！李源一心中得意，口中连声呼喊让众军莫要逼得太紧，就维持好现有的局面，不断依靠楚军的小队互作犄角、轮番掩护，保持住正面的阵型，尽可能地去减少楚军的伤亡，毕竟，只要拖足了时间，郑兴东就能将舢板全都准备好，到时候还要有一支敢死军留下来断后，保证其他将士们的安然撤离。

    眼下，一兵一卒都是弥足珍贵的！

    蛮军的兵力，本来是他们巨大的优势，然而在李源一的围堵战术之下，加上楚军高昂的斗志以及诸如李源一、叶楚青等部分将校的非凡武勇，让蛮军的兵力在小小浒谷城头无法完全展开，前军阻挡后军前进，后军又阻挡前军撤退，优势至此已经完全沦为掣肘蛮军行动的劣势。

    叶楚青左右劈砍，发现自己所承受的压力也在慢慢变小，想来是因为楚军渐渐得势，而蛮军则前后混乱、人心不齐，心中对李源一在战场上随机应变的能力更加佩服了几分。

    然而，蛮军就真的甘心如此僵持下去？

    李源一不敢心存侥幸，他知道，蛮军这三板斧，用到的兵力还不及总数的一半，若是蛮军真的铁了心要拿下浒谷，无非就是多耗费些人命，索性将城头上的士兵全都撤下去，再重整队形，重新按部就班再攻一次罢了。

    而此时城上的楚军，也已经折去好几十人，再加上弓矢也损失殆尽，士卒们的体力也耗费不少，若是蛮兵真的再如法炮制来上一回，恐怕再不能挺上多久。

    战场上是没有侥幸的，李源一正这般想着，已经听到城下蛮军的阵中再次开始击鼓，由小及大，由缓至急，李源一心中大骇，一枪刺死挡在身前的一个倒霉鬼，探出脑袋再往城下去看，只见蛮军果然又分出了前中后三军，竟然是把所有的兵力悉数投向战场，开始往浒谷城推进。

    李源一心中叫苦，焦急地往城内码头方向看去，却只能看到一片雾气，朦胧中也不知道郑兴东准备得到底如何，只能咬咬牙，大喊道：“将士们，清理箭矢，检查兵器，准备对付蛮子的下一轮攻击！”

    城头上的一众楚军此时还在与蛮军缠斗，并未发下城下的变化，连庆幸顶住蛮军这一轮攻击的功夫都还没有逮到，却听到了李源一的叫喊，纷纷往城下看去，脸上本来还有的几分欢喜与兴奋，顿时随着面部的肌rou一同僵住，转而又变成了苦闷与绝望。

    城上此时大概还剩百余个蛮兵，一见到城下的大军压城，顿时欢呼起来，竟然是不要命一般，开始狂吼着向楚军发动近乎自杀的攻击，试图再次抢占住城墙一线，以免楚军能再次逮到机会用弓箭来延缓城下蛮军的进攻。而阻塞在云梯上还未来得及登上城墙的蛮子，则索性往城下退去，将战场的空间留给体力更加充沛的后续部队，想来是希望这一次倾尽全力的攻击，能够将浒谷城池一举拿下。

    完了。这几乎是叶楚青脑中唯一的念头，他气喘吁吁，肩上与后背更是带了几处轻伤，虽不至于致命，但是剧烈的疼痛也让体力在更快地流失。

    叶楚青几乎已经记不得自己再此役中杀了几个蛮兵，只觉得这一仗打得艰难无比，犹甚于冷江城的那一次惨败，因为在冷江城中，防线几乎瞬间告破，留给将士们的选择反而变得更加简单，无非是死守到最后，与城池共存亡，或者便是跟随李源一突围出城。

    然而浒谷这一仗，人人都是历尽千辛万苦才行到此处，眼看活命的希望就在眼前，求生的欲望让将士们在生死之间开始摇摆，从容赴死固然容易，但是若最后的结局还是如此，那么自己此前的屡番挣扎又为的是什么？没人愿意白白去死，更没人愿意在付出了一切之后仍旧要毫无意义地死去。

    叶楚青也同样不愿意，他想活，他比任何人都想活，他要活着去到宁洱，他要活着去到铜丘，他要活着回到帝都，然后终有一天，他要再次跟随着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师，一路南下，长驱直入蛮族腹地，为冷将城中的千百名弟兄报仇，为在安奚城头那团烈火中牺牲的马季报仇，为罗炳权与他的铜丘军报仇，为在这走到浒谷终点线之前却没能挺到最后的将士们报仇。

    叶楚青想要报仇，但报仇必须要自己先活下去！

    活下去！这几乎成了浒谷城头所有楚军的共同心声，眼见着城下三千蛮军步步紧逼，排在最前面的甚至已经开始握住云梯的扶手开始往上来爬，不多时，一个接一个的蛮子就要登上城池，将楚军脆弱的防线彻底摧毁。

    有人开始动摇了，下意识地往后去退了一步，而这一个人的后退，扰乱了他所在的那一个小队攻守的节奏，破绽也就露了出来。杀得正兴起的蛮子如何会放过这个机会，登时斜向里刺出来一刀一枪，从这处破绽攻去，失去掩护的另外两名楚兵措不及防之下，接连惨叫两声，已经被命中要害，惨死在地上。

    而这一个小队的覆灭，也让整条防线开始出现了一处漏洞。城头上为数不多的蛮兵看到了这处漏洞，知道这就是将楚军攻势再度压制回去的突破口，纷纷叫嚷起来往这处来攻，奈何周遭的楚军自顾不暇，甚至还要去留意开始陆续登上城头的后续蛮兵，又哪里能阻挡住蛮子这番不要命也似的突击。

    李源一在喊着，谢意与燕除非在喊着，什长们也都各自在喊着，然而城头上楚军的防线已经乱套了，李源一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一次反扑，开始彻底地溃败。

    叶楚青看到身边的将士们脸上的肌rou开始被恐惧所扭曲，这样的一支军队，从本质上来说，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