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既定剧本06

    四人生怕再与蛮人扎雷多生纠葛，话一说完，便赶紧辞了曹休，匆匆望浒谷的方向去赶。

    叶楚青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回想起方才与曹休所见的这一面，只觉得事情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曹休与扎雷分兵的事情倒还算好解释，两人各自带领人马，一前一后去包抄蛮子的这个前哨营地，曹休负责牵制吸引蛮人注意，而扎雷则趁乱冲上去与蛮人近战，在兵力并不占优的前提下，这样做无疑是更加保险的做法；

    然而不管曹休与扎雷之间有些什么龃龉，但毕竟在眼下还算是同一伙儿的，他们最为首要的任务看上去也与蛮族女祭司风信子有着莫大的关联，李源一带人去追曹休，显然会给曹休与扎雷的任务生出变故来，曹休却不仅没有为难李源一等人，反而大大方方让他们来参与到袭击蛮人前哨的行动中去，看起来竟然像是故意要做给李源一等人来看一般，实在是叫人费解；

    再者，曹休口口声声说的那个“宗主”，言语之间更是显露出一副唯命是从的尊敬，就连蛮人扎雷几次与曹休生出冲突来，一听到“宗主”的名号，也能强压住火气，叶楚青心中实在是好奇这个宗主究竟是何许人也，又有何德何能，竟能让曹休这个楚军出身的弓兵什长和扎雷这个蛮族勇士走到一起精诚合作，更加奇怪的是，他们的立场似乎是跳出了现在南线对峙的楚蛮两军阵营，不仅因为风信子的事情与李源一起了冲突，更是血洗了蛮军的前哨营地……

    叶楚青觉得每一件事情似乎都有关联，但是却又觉得自己遗漏了一些什么信息，以至于缺少一根链条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或许，唯一能够说清楚这件事情的人，便是蛮族女祭司风信子了。

    叶楚青想起当时风信子曾与李源一言要赠几样礼物给楚军：第一件礼物是建议李源一的这支楚军残部赶紧在南线的坚守，速速北上，眼下看来，就连浒谷这座南北相通的咽喉关隘都落在了蛮军的嘴边，南线的确不保，北上去宁洱寻求铜丘军的庇护，的确是最优也是唯一的选择；

    第二件礼物却是一首诗，叶楚青听了李源一将此事说与自己听时，虽不晓得是怎样的一首诗，也不晓得这首诗中的门道，但是见到李源一的神情严肃，想来诗句或许不足为奇，但其中的情报或许只有相关之人才能参透得清楚，自己也不便去问了；

    而后面的礼物，这风信子既然一口咬定要面见楚帝司马玉秀才能呈上，那必当是更加重要的事情，只可惜，眼下风信子半道落入了曹休等人的手上，纵使暂且不谈生死，至少这个被李源一极为重视的线索是就此断绝了。

    叶楚青心中不禁后悔起来，只是眼下事已至此，除非李源一真的能够豁出去全军将士的性命，倾巢而出再次寻到曹休来讨人，否则凭自己四个人，恐怕扎雷一个人就能收拾得了。想到这里，叶楚青不禁心中暗叹，父亲当时传与自己的一套刀法，至今大约也只练就了六七成的功夫，若是武艺再能精进一些，莫说稳胜扎雷，至少也能斗个平分秋色。

    一路上，叶楚青心事重重，不知不觉已经随着其余三人回到了浒谷时，抬头一看夜色，已是子夜时分。

    李源一没有再去追究何挺进的事情，只是淡淡地嘱咐了一声，让何挺进与郑龙各自去休息，却唯独留下了叶楚青待在身边。

    “叶兄弟，”李源一心事重重地看着漆黑的天空道，“若蛮军真的要来浒谷，你以为我们守不守得住？”

    叶楚青犹豫了一下，喟然道：“将军，若曹休所言属实，蛮军的兵力恐怕在我十倍朝上，再加上我军一路来人困马乏，还能保有多少战力尚是个疑问，再加上我们进城之后也仓促的很，并没有布置多少城防工事，恐怕小小浒谷，我们是保不住的……”

    李源一轻叹一声：“不得已，最终还是如丧家之犬一般要被蛮人撵着跑，只是不知沅江的潮水，能不能容得下我们这几百将士的性命了……”

    叶楚青听完，心中也是觉得酸楚，想来从冷江到安奚，安奚到浒谷，这一行人马分分合合、来来去去，竟然是兜兜转转了大半个南疆，最终这支中楚的残军在自家地盘上不仅没有一个容身之处，甚至连等到潮水退去的时间都没有，身为向来自诩天下第一的中楚军队，落到这样的局面，恐怕是终其一生都难以忘怀的耻辱了。

    过了良久，李源一淡淡道：“早些休息吧，先不要惊扰诸军，等到明日里日出之后，再通知大伙儿，早些用饭之后，便下水出发，是生是死，便由天来决定吧。”

    叶楚青很想问问李源一，蛮族女祭司风信子的事情要如何去处理，是否就这么放弃，任由曹休与扎雷一伙人将她带向不知何处，但想了一想，还是忍住了。当下浒谷城中的楚军前有蛮军压城，后有巨潮吞天，自身难保之际，李源一刚才那番命令，想来已是在心中又做出了取舍。

    叶楚青突然觉得李源一很可怜，似乎从冷江以来，所有人的生死，全都押在了这个少年将军的身上，做得对了，不过是让弟兄们再苟活几日，往下去却还有万般的危险与苦难在等着众人；而一旦做得错了，那便很可能当下就要将众人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或许身为中楚的男儿，一旦穿上了这身铁衣，那就只有死或者晚点死两种结局了罢！叶楚青为自己平白无故冒出来的多愁善感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李源一是否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只是叹了口气，便告别李源一走开了。

    距离天亮约莫还有两个多时辰，浒谷因为城内有码头靠水，更加上是南北相通、风力穿堂的地形，平日里就与周边地形想比显得更加阴冷潮湿一些，这日夜里，更是从水上便开始起了大雾，一直飘到浒谷城的上空，让整座城池都笼罩在朦胧的水汽之中。

    叶楚青估摸了一下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休息，便掀开营帐的帘子往里头钻去，进去前却还不忘回头看看这座静谧得可怕的浒谷城，只觉得明日里太阳东升、拨云见日之时，无论结果好坏，自己总归能与大家等到一个命运的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