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城头论策
见谢意这般计较，搞得叶楚青在一旁尴尬不已，何挺进心中早就不高兴起来。何挺进是大头兵出身，在行伍中混得久了，别的本事没有，一身痞气倒是十足，况且这边城中历来是天高皇帝远，李源一是名门之后总归要讲礼节，他何挺进可不管这么多，叶楚青这些时日没少给他这个老长官长脸面，见到下属吃瘪，他自然起了护犊之意。 尽管李源一开口，谢意已经就坡下驴，但何挺进仍不依不挠打着哈哈道：“嗨，谢老兄，这的确就是你的不是了，现在我们是陷在敌军包围中的一支孤军，用你们读书人的话来说那可叫什么势如……势如你的蛋蛋一般……” “势如累卵。”谢意本已不打算计较什么，冷不丁被何挺进这么一打岔，心有不悦，一听这般粗话出来，更是铁青着脸纠正道。 “哦，对对对！还是谢将军有文化！势如累卵，势如累卵！”何挺进丝毫不以为意，哈哈大笑着接着说，倒是一旁的李源一听着好玩，鼓着腮帮子憋着笑继续听何挺进想要说些什么，“我们现在情势这般危急，就如李将军所说，多个人出主意，说不定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况且，我们可不比你们在铜丘的弟兄们哪，那可真是稳坐大后方势如不累的卵啊，但我们一群守边的泥腿子从泥沼子里面爬出来好不容易活到现在，可没少了这叶兄弟的功劳！” 叶楚青听着，心下很是感激，却也暗暗为何挺进捏把汗，这谢意虽与何挺进同样都是百夫长，放在铜丘确实算不得什么高级军官，但既然能为罗炳权来打头阵，想必也是个颇受器重的人物，何挺进不过边城一个老兵头，这么埋汰人家，万一谢意是个记仇的人，恐怕日后不会给何挺进什么好果子吃。 反倒看何挺进，平时五大三粗一个人，没想到今天突然伶牙俐齿地为自己的下属露了一回脸，心中自觉洋洋得意，还朝叶楚青挑挑眉毛打了个眼色，搞得叶楚青是哭笑不得。 不过也多亏何挺进这么一插科打诨，城墙上的气氛倒是活跃了不少，就连谢意本来也还在为这城中守备不足的问题发愁，眼下却是直翻白眼恨不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和何挺进干一架再去想军国大事了。 言归正传，谢意虽然来这城中有些时间了，但经几人这么一番折腾，也总算对这支队伍的几个主要人物有了清楚的认识，李源一见眼下尴尬的不是叶楚青，反而是谢意了，便招呼叶楚青过来，示意他把话题再拉回城防上来。 叶楚青心中自然知道李源一和何挺进这两个老搭档唱的一出双簧是为什么，一方面是向铜丘来的援军引荐自己这个有功之人，好让以后自己能更多地说上话；另一方面，却也是想刻意地压一压谢意的威风，毕竟边境诸城的守军惨遭变故，几乎死伤殆尽，这些牺牲可不能因为铜丘援军马上到来而给压了过去。 叶楚青礼多人不怪，又朝谢意躬身行了个下属礼，道：“谢将军，在下是中楚的兵士，自然懂得当兵的本分，只不过自我冷江城破后，袍泽死伤殆尽，剩下的诸位将士，无不是从死人堆里相互搀扶爬出来的兄弟，李将军与何将军更是把我们当作手足一般，因此但凡有点能用得上力说的上话的地方，我是莫不敢从命的，还请谢将军体谅。” 叶楚青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谢意脸上虽无表情，心里却也暗暗赞叹，加之李、何二人如此维护，心想这叶楚青区区一个混迹在边境城防军的无名之辈，仪表普通却谈吐不凡，连李源一这等名将之后对其也青睐有加，确实有些本事，便道：“也罢，大家都是军中同仁，眼下蛮子犯我边境，屠我将士，正是我们出力报国之时，你既然能屡建功勋，自然是有些本事，况且眼下敌强我弱情势危急，那便暂且免了些拘礼罢。” 见谢意顺着自己的台阶往下走，叶楚青也便赶紧对道：“多谢谢将军。那在下在此便有三事想先请问将军。” “哦？”谢意有些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这些边防军平时是怎么管教的，自己刚给这人点面子，他倒还立马就进入角色了，“你问吧。” “谢将军道罗炳权罗将军正带人马来援安奚，敢问共有多少人马，军械粮草可带充足，此一问也；罗将军从铜丘来援安奚，定是白大帅已经知道边城告急的消息，敢问是谁通报的消息，消息内容如何，此二问也；再者，铜丘来援，是援我安奚一城，还是几路并发，若是几路并发，则各往何处，此三问也……”叶楚青见谢意似又有恼火之意，便也只是俯首抱拳，一口气问完。 这下不止谢意，其他人也都没料到叶楚青这噼里啪啦一连串问题就这么抛了过来，何挺进更是被问得一愣一愣的，好在谢意有所准备，正要回话，李源一却提前道：“这些问题，谢将军已经私下与我说过一些，我可回答一二，你问的其一，罗将军麾下共两千人，为求速援，皆是轻装简行；”你问的其三，除了罗将军外，白帅还命麾下张开恭、虎航二位将军，各领两千人马，张将军去浒谷，虎将军则往西深探……” “这么说，铜丘得到的消息是浒谷丢了？”叶楚青接过话来，看向谢意。 “正是，”谢意道，“浒谷城破，守将田庄殉国，其子田寿畴冒死突围至铜丘，传得消息，白帅判断浒谷既丢，则南线全危，故除命张开恭将军去夺浒谷之外，还让罗、虎二位将军一东一西探清虚实，顺便收拢我方残军，伺机而动。” “如此……”叶楚青凝眉低吟，自己之前的猜想在得到这些讯息后似乎在心中得到了一一印证，沉吟许久，方才惨道：“恐怕事态正朝着最不利的方向发展了，安奚危矣！” 众人一听，惊讶万分，实在不知道为何几个平常的问题却让叶楚青做出这样的结论，“叶兄弟此话何意？安奚既在我手中，罗将军援军又不日而至，何谈危矣？”李源一有些吃惊，看着叶楚青问道。 “就是！”何挺进也是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当初可是你要我们提着脑袋来拿安奚的啊，多少弟兄还把命给丢在了这里，结果刚拿下来，你又说危矣？” 叶楚青早料到诸人会这般反映，继续说道：“几位将军且听我言，的确，正如我们为什么要来夺城，安奚现在是插在蛮子腹部的一把刀，守住将有巨大的战术作用，而且如果援军不来，我们也有很大的机会守住，因为敌军没有必要在一座只有百余人的死城上浪费时间与兵力。” “哦，此话怎讲？”听到这，谢意自然很是不悦，冷冷道，“莫非我们还来得不是了？” “谢将军莫怪，我只是如实说出我的判断而已”，叶楚青忙再拱手致意，“按照我的设想，铜丘来的援军将兵合一处，一个城一个城的把边城给全部收复回来，安奚就是一条拦在敌军防线中的石头，敌军要想快速聚拢形成与我们援军决战的战力，势必就要绕开安奚，这样就能为我们赢得更多时间；同样，如果敌军被我们逐一击破，敌军的退败也要绕开安奚，这样也能避免敌军再次汇聚。” “你说的没错，这也是我们为什么当时听你的建议冒险来夺安奚。”何挺进点头道。 “但是，”叶楚青话锋一转，“按照谢将军带来的消息，白帅只调拨先锋来打探消息，在只确定浒谷丢失，其余各城情况不明的前提下，白帅这种谨慎的做法没有错，毕竟各城守备本就有千人左右，只要没丢，再加上有备而来的援军，将能把我们的南线串联成更加牢固的铁链，夺回浒谷就能让这条铁链恢复如初。可惜的是，当下冷江已破，安奚也是失而复得，其余各城恐怕也早在蛮子手中，这样，本就不多的援军还分兵，无疑就失去了兵力优势，况且蛮子以逸待劳，这不岂正中蛮子围点打援的下怀？” 众人听罢，无不惊恐，的确，一场看似不可能的以弱击强的大胜，让众人都被冲昏了头脑，所有人都认为城既然能打的下，就能守得住，何况还有援军马上前来？ “所以，”李源一皱眉道，“即使安奚的蛮军出城后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是中计了，其他的蛮军也应该能得到消息，但是眼下已经三日过去，却始终没有蛮军再来合围安奚把城给夺回去，这应该就是将计就计了……” 见众人频频点头，叶楚青又道：“蛮军此番突袭，全面发动一蹴而就，定是蓄谋已久，在之我们在安奚交手的蛮军与出城后碰上的蛮子，其作战章法全不同于以前，就连在安奚城中的这些蛮子，撤退时也颇有秩序，这已然不是我们此前所接触到的只管寻衅挑事的散兵游勇了。” 一番话下来，众人全都神色凝重，谢意也总算是心服口服道：“这位叶兄弟果然有过人之处，说得不无道理，只是眼下罗炳权将军正领军前来，恐怕不日将要抵达城下，万一如叶兄弟所说蛮子早已设下圈套，到时先伏我援兵，再夺我城池，我等岂不要全军覆没！不知可有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