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女孩

    从落日大道的巴士上返回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杰斯特只是在路边简单的买了两个牛rou汉堡聊以充饥。

    观光巴士停靠的地点离着‘杰迪之家’这间游戏店并不远，步行最多半个小时的时间。

    杰斯特索性直接步行而去，也算是饭后消化食物，有益于身体健康。

    街边的书店也亮起了灯光，看来是要继续营业。

    在书店外面贴着的广告画上，印着几行显目的字迹，看着有些眼熟，杰斯特不由得也驻足观看了一会。

    那张广告画上面印着的书籍名字是《the－unbearable－lightness－of－being》，书籍的封面设计的很有一股文艺小资的情调，而且还特别标红出来以吸引人的注意。

    杰斯特默念了几遍，看到后面milan－kundera的作者名字才醒悟过来，原来这就是那本大名鼎鼎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啊。

    算算时间，现在也的确是这本巨著问世的时候。

    前一世的时候，他为了追女朋友，在大学选修过文学史。

    结果女朋友没追到，倒是小段子听到了不少。

    讲课的老师是肖洛霍夫跟米兰·昆德拉的粉丝，当时专门拿出时间来讲了一九八四年的世界文坛，这一年的世界文坛，主要就是三个人的名字，肖洛霍夫，米兰·昆德拉跟玛格丽特·杜拉斯。

    对于这位老师来说，这一年可谓是悲痛跟幸福这两种情绪交杂的一年了。

    肖洛霍夫在这一年去世，而米兰·昆德拉写出了《生命不能承受之轻》，至于玛格丽特·杜拉斯，尽管这位法国人远远没有前两位出名，但她还是在这一年出版了法国最畅销的小说《情。人》。

    对，就是梁家辉‘性感的臀部’的那个情。人。

    当时他的那位老师说，肖洛霍夫，苏联最伟大的作家，没有之一，在这一年与世长辞，哪怕就是思想意识对立的西方，也对这位大文豪的去世表达了沉痛的哀悼。

    当时杰斯特还有些怀疑他的这位老师是脑残粉，因为对方说的毫无逻辑性可言，一位苏联的作家，而且还不是索尔仁尼琴这样的美分，而是一位拿过斯大林文学奖，拿过五一奖章，真正的无产阶级斗士，怎么会被那些西方国家沉痛哀悼？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杰斯特走进书店，看到在显眼的位置放着一本本的《静静的顿河》的英文翻译版本，这让他不由的惊咦了一下。

    这本书就是肖洛霍夫最伟大的作品，被人称作是可以在死后用来垫头装棺，一辈子写出一本就此生无憾的书，最diao的是，这是在他二十五岁的时候开始写的……

    而这些书能够放在显眼的位置，说明书的销量很不错，要知道这可是西方世界，东西方的思想对立极为严重，而肖洛霍夫则是一位苏联的作家。

    果然文学是超越国家，超越思想的么？

    杰斯特也不得不感叹肖洛霍夫的影响力，真的如同他当年的那位老师说的那样，是一位真正的世界级的大文豪。

    “啪！”

    不经意间，附近传来了一声轻响。

    杰斯特不由得抬头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穿着，气质，跟这个时代的美国人格格不入的黑发女孩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蹲下身子捡起掉在地上的一本书。

    从书的封面看，就是杰斯特刚才在书店外的招贴海报上看到的米兰·昆德拉刚刚问世不久，便震惊世界的不朽之作，《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你好，中国人么？”

    见到对方的穿着，杰斯特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不由得生出一股亲切感，尽管在这里华人见了不少，但他重生到美国，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来自大洋那一边的国人。

    女孩很漂亮，给杰斯特一种百合花的感觉，皮肤很白，头发乌黑，用简单的皮筋扎着马尾，穿着一身素白色的连衣裙，半截洁白的小腿露在外面，脚上穿的是一双黑色的系带小皮鞋，白色的棉袜裹到了脚踝。

    看到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向自己，女孩的脸红的像一个熟透了的红苹果一样。

    也正在这个时候，女孩突然听到了一句极为标准的普通话，这让她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她来美国留学已经大半年了，虽然见过了不少华人，在洛杉矶也有唐人街，但大多数都是说着粤语的，说普通话的很少，尤其是像刚才那么标准的。

    女孩惊喜的向着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看到的是一位一米八左右的年轻黄皮肤黑头发的男子正笑着向自己走来。

    女孩在这一瞬间有些失神，杰斯特已经蹲下身子帮她捡起了落在地面上的那本书。

    然后将书递到女孩的手里。

    “谢…谢谢！”

    女孩还是有些腼腆的，站起身子，飞快的接过书，红着脸低着头，然后有些结巴的道谢了一句。

    “呀！原来你真的来自中国啊！”

    听到了女孩的回话，虽然之前已经确认过了，但杰斯特还是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听到杰斯特的话女孩讶异了一下，原本她以为能说这么正宗流利的普通话的肯定也是国内来的留学生。

    国内在洛杉矶的留学生虽然不少，但也谈不上多，她来到这这么长时间，也聚会过几次，大多也都见过，原本看杰斯特的面孔有些生疏，还以为是哪位自己不认识的留学生呢。

    没想到，听他刚才的问话，好像不是来自国内的，但一个华人能说这么好的普通话么……

    “是，我是bj人，你…您不是国内来留学的么？”

    女孩的声音不大，也没有京片子的味道，倒是有些儒懦的江南气息。

    “我……我不是，我是华人，我爷爷在四五年就来美国了，你口音听着像江浙一代的，不太像北方的。”杰斯特听到女孩的问话先是一窒，刚要脱口而出他原来的身份，但又猛一想到现在他已经穿越重生，世界早已经大变，甚至他所在的那座城市，还因为行政划分的问题没有出现。

    这个时候女孩脸上的诧异的神色更盛，明亮的眼珠里闪现出了几丝疑惑的眼神，即便是国内的人，只是从口音就分辨出对方是哪里人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吧。

    但女孩还是回答道：“我祖籍是江苏，小时候也是在江苏生活的，直到读大学才回到bj。”

    杰斯特点了点头，其实他重生前就是个宅男，在女孩子前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的那种，这次能主动跟这个女孩搭讪也只是出于一种长时间没有见到国人的冲动，等这种冲动消失之后，他也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一时间，两人间有了些冷场。

    正在这时，杰斯特不经意的低头看到了还在女孩那纤细素白的手掌里拿着的那本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便主动的开口道：“这本书很不错，我有朋友还推荐我看。”

    听闻这话，女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跟杰斯特聊了几句之后，也觉得对方不像什么坏人，也就不那么害羞，其实她在相熟的人面前还是很健谈的，尤其是听到对方喜欢《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她就有些兴奋的说道：“你也喜欢这本书么？这是我在学校的一位老师推荐的，说这本书是整个八十年代，直到目前为止出现过的最优秀的作品……可惜里面有很多东西我都看不懂……”

    “看不懂？”杰斯特其实没怎么看过这本书，这种文艺范十足的书他是从来不看的，他对这本书的了解也只是从他的那位选修课的老师身上知道的，不过他倒是听过看过这本书的朋友说，书里面有些地方是很难懂的，但问题是自己不知道啊。

    这个时候，杰斯特倒是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好好的把这本书钻研一番。

    女孩以为杰斯特是看过这本书，而且看懂的比她多的人士了，毕竟对方是在美国长大的人，英文想必是很好的，而她的英文水平也不算太高，毕竟她不是外语专业的。

    她轻轻的翻开书的封面，伸出一根如同白玉一般的手指指着扉页上的那一串明显不是英文的字母，向着杰斯特用带着些许希翼，也有丁点委屈声音问道：“就是这！就是这！我把这句话抄下来问过我的几个同学，他们也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且说这应该不是英文或者法文。”

    杰斯特瞅了一眼，看着扉页上这串句子有些眼熟，仿佛是在哪见过。

    见到杰斯特脸上也露出疑惑的神色，女孩原本满怀希翼的面庞上不由得暗淡了一下，心底里默默的想到，原来他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突然，杰斯特的眼睛亮了一眼，然后猛的一拍脑袋，他想起来了。

    女孩看到杰斯特刚才的表现，似乎是被吓了一跳，两只手臂夹着书环在胸前，有些惊慌的，不知所错的看着他。

    杰斯特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这不是他那个坑爹的选修课老师写在黑板上然后直截了当的告诉大家，他这门课的考题肯定有解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题目的那句话么？

    仔细想了一下当时他那个选修课教师的说法，组织了下言辞，杰斯特开始对着女孩装逼，同时也不由得暗自腹绯：“这些美国的出版商也太混蛋了吧，扉页上留着句捷克语不翻译是干什么？”

    “这句是捷克语，米兰·昆德拉是捷克人……”

    “啊！昆德拉是捷克人啊？我听老师说他是法国作家……”女孩刚听到杰斯特的解释，便不由得惊讶的发出了声音，但又觉得这么打断别人给自己的解释有些不礼貌，不由得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洁白的脸颊立马红了起来。

    杰斯特只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继续对女孩解释道。

    “嗯，他是法国作家，但他是捷克人，他用法语写过作品，也用捷克语写过，这本《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就是用捷克语写的，因为这是一个发生在捷克首都布拉格的故事……”

    杰斯特仔细的介绍着《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的背景，而女孩也听得津津有味。

    至于杰斯特没看过这本书却知道这本书的内容的原因——他看过那部著名的影片《布拉格之恋》嘛，这部电影他记得就是根据小说改编的，也许有些地方不一样，但大背景还是没错的。

    “扉页上的这句话是捷克语，意思是‘一切罪恶在事先已被原谅,一切也就卑鄙地许可了!’，意思是，人类所做的一切罪恶的事情在还没有做之前就被原谅了，也就造成了那些罪恶的一切被许可发生了。是用来讽刺耶稣和基督教精神的，因为基督教徒死前无论忏悔什么都会得到“主已经原谅你了”的答复，这句话也是整本《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的核心思想，理解了它再看这本书就容易懂了。”杰斯特几乎原封不动的将当初那名文学史讲师的话给复述了出来。

    女孩听后，眼神里也是闪现出了敬佩的目光，这个年代的大学生还是很淳朴的，他们会自然而然的佩服那些比自己懂的多的人。

    其实她不知道，这只是杰斯特在照本宣科而已……

    “呀！都这么晚了，我要回去了……”女孩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然后又看了看手里的那本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恋恋不舍，又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回到了书架当中。

    杰斯特知道这是因为美国的书籍太贵了，这个年代都是国家公费派遣留学，生活的经费很少，剩下的钱也都是购买那些对于学业有益的书，像是这类刚刚出版的畅销小说，哪怕它很优秀，它在未来会在世界文坛占据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但是，这依旧是根本不可能去花费宝贵的外汇去购买的。

    接着，女孩向着杰斯特道了别，就向着书店外急匆匆的走去。

    看着女孩那苗条的身影，裸。露在外的如同白玉一般的小腿，杰斯特的鼻尖似乎还能嗅到先前女孩身上的香味，有点像百合花盛开后的那种清香。

    杰斯特知道这不是什么化妆品的味道，这是那个女孩身上自然的体香。

    然后杰斯特猛的一拍脑袋，他才想起来，他刚才竟然忘了问那个女孩的名字，联系方式，在哪所大学读书……

    自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宅男啊！

    暗骂了自己一句，杰斯特二话不说就从书架上抄起一本《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翻过来看了下单价六十美元，又骂了一句贪婪的美国书商，然后疾步走到收银台扔下了一张一百美元的纸钞，便飞快的窜出书店，快步跑着向着女孩追去。

    杰斯特不知道女孩的名字，喊‘喂，喂’的话，显得太过于不礼貌，恐怕会给对方留下很不好的印象，喊‘美女’这类在后世很普通的话恐怕会被当成是tiao戏，杰斯特也只能是一声不吭的在后面紧紧的追赶。

    尽管女孩可能是赶时间的原因，走的很快，但她毕竟是一个弱女子，无论如何也比不过杰斯特这个身材壮硕的男子的。

    只是一两分钟不到的功夫，杰斯特便追到了女孩身边。

    有着百合花香气的女孩惊讶的看着满头大汗，还在不断喘着粗气的杰斯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追自己。

    “给！”杰斯特将书递到了女孩的身前。

    正是那本女孩先前恋恋不舍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女孩闪亮的眼睛盯着杰斯特递到她身前的书，但却没有伸手接过来，尽管她的眼神里满是希翼的神色，但她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我不能要，这本书太贵重了，而且我们只是刚刚见面……”

    杰斯特顿时有些语塞。

    这个年代的大学生要不要这么淳朴啊。

    他只好改口道：“不是送给你，算我借给你，看到什么时候都行，我叫杰斯特·李，是ucla的学生，假期结束就要上三年级，电气工程系，这本书你看完了可以来还给我，而且你是国内来的，我是海外华人，我们互相帮助不是应该的吗？今年春晚上张明敏唱的那首歌的歌词不就是这样么‘流在心里的血，澎湃着中华的声音，就算身在他乡也改变不了，我的中国心！’。”

    听到杰斯特的话，女孩更加讶异：“你也听过《我的中国心》？”

    杰斯特一笑，说道：“这首歌写的就是我们这些海外华人嘛！我爷爷从一位友人哪里拿到了磁带，听到这首歌后泪如雨下，不断的说，这就是说的我们啊！这就是说的我们啊！”

    女孩听到杰斯特的解释，仍然是用力的咬紧嘴唇，精致的面庞上露出了挣扎的神色，也可能是这本书的you惑太大，女孩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但她还是一再的强调，她只是借着看看，一定会好好爱护，等看完了，一定原封不动的归还。

    杰斯特只是笑笑，没有说话，其实在他心里女孩还不还都无所谓。

    能帮助一个从国内来的留学生，他心里也是挺高兴的。

    而且，他看着眼前这个干净，利落，大方的女孩，心里莫名的生出一股好感，这似乎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杰斯特不知道这是不是，但他知道，这个女孩确实是他喜欢的类型，不矫揉，不造作，而且有原则。

    女孩看着杰斯特，低头看了看手里拿着的书，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声音依旧是那个杰斯特百听都不厌的儒懦的，充满着江南水一般气息的口音：“我叫秦舒窈，在南加大读电影制作跟编剧，谢谢你的书！”

    说完，可能是第一次向陌生的男孩介绍自己，女孩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然后转过头就向着远处的一出公车站牌快步走去。

    杰斯特静静的看着这个叫做秦舒窈的女孩，眼神不由得落到了她那双穿着黑色系带小皮鞋的脚上，他这才发现，可能是刚才女孩走的太急，鞋带又太松，一只鞋子的鞋带已经松开了。

    见到这一幕，杰斯特只是不由自主的，再次快步追了上去，然后二话不说，就蹲下身子给女孩系起了鞋带。

    秦舒窈见到这一幕，脸色瞬间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同时，脸上也露出愠怒的神色。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在大街上多难为情……”秦舒窈的心里如同有一只小鹿在不停的乱撞，她本想要将对方狠狠的臭骂一顿，然后将他的书扔给他，然后说自己不稀罕他的破书……但她低头看着杰斯特安静温柔的给自己系鞋带的样子，却是无论如何都骂不出口。

    系好了鞋带，杰斯特站起了身子，刚想要说‘好了’，但他看到女孩脸上的那副怒色，顿时明白自己刚才做的事对一个国内来的女孩子来说是多么的……过分。姑且先用这个词来形容，杰斯特也确实想不到更好的词来修饰。

    女孩睁大着明亮的眼睛瞪视着杰斯特，眼眶里充盈着水气，还有些委屈的抿着嘴唇，红着脸，也没说话，就这么过了一两秒钟，然后她转过身子，身影飞快的消失在了人流当中。

    杰斯特看着秦舒窈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心底里莫名的产生了一种失落的感觉。

    这是一种极为孤独的感觉。

    这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这似乎，就是说的一见钟情吧。

    他也只能如此的安慰自己了。

    ps：昨天只更新了一章，是因为第二章，也就是这一章太难写了，想要写一个纯情的邂逅，塑造一个我心目里最希望出现的女孩子，我从七点写到三点才写完这六千字，修改增删了不知道多少遍，实在是没办法，

    请多包涵。另外，感谢更俗大神在水途里面系鞋带段子给了我灵感，用来表现一个纯情邂逅的场面，这个段子再适合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