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浇愁

    寒眸如秋霜。

    “说啊！”

    牧灵君心下一骇，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洛芸倾的性子这么辣。

    往日里只听过九重天上一些传闻——洛芸倾是个狐媚子，使得一身好手段，将辰渊迷得神魂颠倒。

    自打听说红渊生了个女娇娘，他也做过不少功课——在凡间多多结识女子，揣摩女子秉性。

    就等着有朝一日能接近这蛮荒之力。

    按理说，无论洛芸倾是良淑还是怨毒，起码明面上要装得楚楚可怜。

    哪像这般，分明是个彻头彻尾的恶妇…

    “哑巴了吗？”

    面对洛芸倾的厉声质问，牧灵君笑道：“你自然都比她强，但…少了点小女人的娇媚。”

    天知道，他原本想好说辞是“太过娇媚毫无新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即兴胡掰了。

    “………”

    “我教你。”

    娇媚这种东西，洛芸倾是没兴趣学的，而牧灵君忆着凡尘女子模样，已在照葫芦画瓢，娇羞道：“辰渊哥哥…”

    “怎么样，有感觉吗？”

    洛芸倾双手环胸，默默看他表演，心道这人怕是心智不全，才会被冷落在这放养仙兽，脸上渐渐生出些怜悯之色。

    见她一言不发，怕是有点兴趣，牧灵君极力入戏，一口一个“辰渊哥哥”地叫着，自己都觉得有些辣耳朵。

    这矫揉造作的样子，实在和脸上那副面具格格不入，洛芸倾不禁问道：“你为何带着面具？”

    牧灵君心一沉，面具是他的禁忌，语气变得冷厉起来：“与你何干？”

    怎么突然装腔作势起来？洛芸倾只觉得莫名其妙，看来这人真的有脑疾，眼中怜悯之情更甚，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气氛有些尴尬。

    隐疾？牧灵君一阵愕然，看来自己演技确实有些浮夸了，顿了顿身子，嗔道：“你才有隐疾。”

    见他总算正常了些，洛芸倾挪身倚到树下，眼神落在树梢上，声音嗡嗡，“问个面具有什么的。”

    牧灵君意识到自己最初的切入点便是错的。这个洛芸倾跟他想象的完全不同，好似根本不关心挽回辰渊的事。

    看来不能以任何传闻定论她，要摸清她的性子，还得花时间亲自了解。

    他略一迟疑，沉声道：“戴给九重天的人看的。”

    “这里又不是九重天。”

    “是啊...”牧灵君暗暗嘀咕，“但有九重天的人。”

    目前情况还尚不明了，洛芸倾毕竟在旭辰宫待了一万年，她今日能气得出走，明日说不定也能被辰渊哄得服服帖帖。牧灵君暗自思忖，无法信任她。

    洛芸倾挑眉看他，低声辩道：“我不是九重天的人。”

    “那你是哪的人？”

    “总之不是九重天的！”

    “好好好…”牧灵君瞟她一眼，反正打不过，她说的都对。

    他在心里暗暗盘算着，洛芸倾这般带着情绪，实在无法判断立场。暂不知辰渊具体对她说过哪些事，不宜cao之过急，姑且先与她拉近距离。

    “不管你是哪的人，来了牧灵原，我定要好好招待。”

    说完，起身回屋拿了两壶酒。

    洛芸倾本是不爱饮酒的，可今日之事实在太过糟心，她犹豫片刻，还是顺手接过酒壶。

    一开，便闻到nongnong的桃花香。浅尝一口，这酒温润绵滑，不似旭辰宫里的那般辣喉咙。

    “这酒哪来的？”

    “凡间。”

    洛芸倾虽没去过凡间，但从这酒上来看，该是个好地方。白白活了一万年，今日还是第一次下九重天。想着，她又不自觉多喝了两口。

    侧眸看到牧灵君安静地倚在树下，目光投向潺潺溪流。

    “你怎么不喝？”洛芸倾想着他可能是怕摘了面具被自己看到脸，如此遮遮掩掩定是面目丑陋，又补充道：“我不介意你的长相。”

    牧灵君收回视线，心知她在胡猜自己容貌，不置可否。本就只为喝了酒好说话，他必须保持清醒，随便扯个由头。

    “喝酒伤身。”

    这话差点没把洛芸倾呛到，分明是他兴致勃勃拿来的酒。

    她双目圆瞪，暗道——伤身？所以自己不喝，只让我喝？

    “喝酒伤身”这句话，洛芸倾并没有很在意，只觉得喝了，心头便不再那么憋屈。

    恹恹喝完整整两壶，懒散地倚在树下，身子渐渐有些温热。

    见她也喝得差不多了，牧灵君借机发问：“联姻之事，辰渊怎么说？”

    “说明日便去取消联姻。”

    闻言，牧灵君微微挑眉。取消联姻？凭他对天帝的了解，怕是难以如愿。

    他又假意感慨道：“辰渊对你还真是痴心。”

    洛芸倾有些怅然，低声说：“联不联姻都无所谓了，他和我想的不一样…”

    牧灵君微微一怔，又问：“哪里不一样？”

    “不知道…”洛芸倾低头垂眸，声若蚊蚁：“就是感觉…”

    她整个人透着一股哀愁与倔强，牧灵君隐隐有些不忍，目含深意地看了眼洛芸倾，若是她知晓辰渊收留她的真相，会怎样。

    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

    夜幕犹如一方浓稠到难以划开的墨，寂寥深沉。

    酒气随血液涌至洛芸倾全身，她感觉一直揪着心的那只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畅快，笑道：“一饮解千愁，再饮复忘忧！”

    区区一个辰渊，还能难倒她洛芸倾不成。生而为神百万年，她才一万岁，以后不知得遇到多少男人。

    牧灵君暗暗摇头，嗤笑道：“酒量还挺差。”

    声音虽是不大，可还是让洛芸倾听了去，她翻身怒道：“你说谁酒量差！”

    “我说…”

    话音戛然而止。

    牧灵君呆望着近在咫尺的洛芸倾，她双颊微红，嘟囔着嘴，正怒目瞪着自己，面具只差一毫便能碰上她的鼻尖。

    牧灵君心头一惊，暗道，她该不是存心勾引？

    “你别…”

    洛芸倾有点晕，一个不稳，小脸撞上那副冰冷的面具，再次打断牧灵君的话。

    淡雅体香混杂着酒气扑鼻而来，牧灵君心烦意乱，冷声喝道：“别闹！”

    洛芸倾已是昏昏沉沉，嫌他聒噪，微微蹙眉。本就发热的脸颊觉得这面具更加寒凉了，嗔道：“真凉。”

    没等牧灵君反应，面具便被她一把揭下。鬓角的青丝散落下来，光洁白皙的脸庞带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透出一丝惊诧。

    迷糊中，洛芸倾以为自己正身处梦境，梦里隐隐约约有张俊脸，她喃喃低语：“真好看。”

    一阵天旋地转，她再撑不住眼皮，沉沉倒在牧灵君胸口上。

    一息，又一息。

    除了牧灵君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外，便只剩寂静。

    他幽潭般的瞳孔中，隐约闪出一丝赤金微光，那是一只幼年火凤，似乎在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