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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不见母音容,夜半醒来放悲声

    那个年代的人们,并不像现在一样开放,别说是自由恋爱,就是相亲都很少的。

    很多人订婚之前,甚至只见过照片。

    那个年代男男女女主要认识的途径,还是经人介绍。

    老乡之间可以给介绍对象,单位同事之间可以给介绍对象,七大姑八大婶子的也可以给介绍对象。

    先拿两张照片,给对方看,觉得可以了,就可以结婚了。

    至于对方的人品怎么样,那存在于乡里乡亲的口碑中。

    母亲跟父亲的相识,就是是二奶奶从中撮合。

    那时候父亲在兰州当兵,义务兵。那时候的义务兵应该是三年吧,父亲跟我说过,但是我忘记了。只记得离着退伍最后半年的时候,父亲给家里寄了一张军装照。

    年龄到了,也要复员了,结婚便迫在眉梢。正巧当时母亲住在老家的村子里,隔壁不远的邻居就是我的二奶奶。

    二奶奶就把父亲的照片拿给了母亲去看,顺便跟母亲要了一张照片。两个人就通过两张照片,第一次见到了彼此的另一半。这两张黑白的照片,至今保存在我家的相册里。

    照片上的母亲笑容灿烂,像一位大家闺秀。

    只可惜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出身,而且命实在不咋样。

    母亲一生要强。姥爷(外公)是个民办教师。

    那时候师资力量极度匮乏,姥爷被抓了“壮丁”,速成班上学了不多的几个字,就被强行任命,领了扫盲任务,当了光荣的人民教师。

    只可惜这个人民教师实在一点也不光荣-请原谅我这么说,我无意针对其他的人民教师,实在是因为我心里真的是对姥爷有恨的。

    他外表是知识分子,骨子里却是极重的小农的思想,从来看不起女孩。

    不幸的是,母亲不但是女孩,还是家里的长女,有一个不疼爱自己的爹,一个软弱的娘,一个叛逆的弟弟,两个幼小的meimei。

    姥娘(外婆)是一个东北女人,但是却没有东北女人的泼辣,只会对丈夫的话唯唯诺诺。

    她年轻的时候是要裹足的,所以有一双三寸金莲,这也许就是姥爷为什么能看上她的原因吧。

    我看过那双脚,丑陋畸形,有些吓人,我想那样的小脚根本下不得地。

    那个岁月,不能下地,就等于失去了家里的大部分的生计。然而姥爷贵为“知识分子”,自然是不能拉下脸皮下地干活的。

    弟弟是个靠不住的,meimei都还小,生活的重担骤然就压在了母亲稚嫩的肩膀上。

    母亲说从记事起,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每天早上天不亮,她就要起床,背起竹篓步行三里地去割草,要去喂鹅。那个时候好像猪是不让私人圈养的,但是鸡鸭鹅就要松一点。

    我不知道你们养过牲畜没有,猪吃的很多,但是鹅更是大肚佛。

    大多时候母亲一背篓的草,根本不够那五头鹅吃。

    于是母亲不得不多次往返,或许这就是许多年后母亲喜欢吃鹅的原因吧。

    来往之间,天就亮了,伺候完牲畜,给家人们做完早饭,还要去地里上工。多数的时候,母亲是在家里吃不上早饭的。

    那时候没有各种的农业机械,从种到收,全都是靠一双手。

    最让人难受的是,太阳越大,越是农忙时节。

    那太阳底下的劳作,真是一个汗珠子摔成八瓣,还没有时间去喝一口水,因为怕误工。只有临近中午,才不得不拿出一点时间去吃饭。

    那时候的饭很简单,也就填两个豆腐渣饼,大概率吃不饱,就再灌一肚子河沟里的清水。然后窝在草里,睡个十分八分,躲躲日头,下午接着干。

    豆腐渣,这个词不是形容腐败工程的那个,它只是一种食物,就是做豆腐,萃取完精华后留下来的渣子。

    现在大多数地方用它来喂猪,那时候却是一代人的食粮。

    其实如果有足够的猪油,用香葱来炒的话,它还是挺香挺好吃的。

    只是那时候母亲哪里来的猪油?这玩意儿没有猪油,可以噎死一头牛。

    母亲那时候就总是在盼望,快过年吧,快过年吧,过年就有饺子吃了。

    过年的确有饺子吃,不过是素的。

    喂猪,喂鹅,常年的体力劳动,就连过年的时候,母亲都吃不到一点的荤腥儿。

    “白菜豆腐包,撑死小舅子羔”,我们那儿有这么一句俚语,说是白菜豆腐的饺子有多么多么好吃。

    其实都是无奈,因为吃不起rou,素饺子就格外显得那么好吃,总比豆腐渣饼子强吧。

    姥爷给母亲发三个饺子,就是过年了。

    那时候母亲就用地瓜面滚的煎饼,将三个饺子卷起来。咬一口煎饼,将饺子往后退一退,再咬一口,再退一退。

    等到用饺子引诱着,把煎饼都吃完了,手里就还剩三个饺子,然后三个一口吞下去。

    那种幸福的满足感一下子就满了,过年真好啊。

    饺子,是母亲最喜欢吃的食物之一,这也是后来我们家隔仨差五就要吃饺子的原因。

    晚上大多数的时间,母亲要强忍着一天的疲惫,烧菜做饭,照顾弟弟meimei。

    姥爷要喝点小酒,早早的休息,以备明天“繁重”的教学工作。

    母亲要跟着姥娘纳鞋底,掐辫子(用麦秸编织工艺品),换取额外的工分。

    母亲晕车,闻不了汽油,煤油的味道。

    但是那个年代,用电是一种奢侈,昏黄如豆的煤油灯,伴随了母亲无数个忙碌的日日夜夜。

    等到所有的人都睡着的时候,母亲就看着黑黑的夜空,发呆,或许她在等待着一个人吧……

    母亲年轻时吃过无数的苦,岁月给母亲带来扰愁,但未使她对我们的爱减去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