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常十八
“喂，小子！叫你呢，给我过来！” 2017年7月末，骄阳似火、酷热难耐。城西福安路一个僻静之处，常十八在树荫下苦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终于看到个十一二岁的小胖子舔着冰淇淋经过，忙招手喊他过来。 “大哥哥，有什么事吗？”小胖子蹦跳着走过来，一脸天真烂漫。 “身上有没有三两百块？借大哥买包烟抽。”常十八摆出一副狠相，把T恤袖子往肩头翻了翻，露出胳膊上狰狞的猛虎纹身。 “只有一块五，买冰淇淋剩的。”小胖子怯生生的摊开手掌，露出两张皱巴巴的零钞。 “一块五？！”常十八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这他妈在逗谁呢？ 报纸、电视、网络以及市井坊间不都说住在这一带的非富即贵，养条狗一个月的花费都抵得上普通家庭半年的生活费么？ 秃头老六前几天还在这里“借”了一万多元，怎么轮到自己画风就明显不对了？ 常十八隐隐有些蛋疼。一时间成千上万的羊驼在心中奔腾而过。 “我靠，没钱就别出来逛街嘛，影响市容知道不？还有脸吃冰淇淋，怎么不噎死你，赶紧找个地方撞墙上吊跳河死掉得了。”常十八骂了几句，将两张零钞揣进兜里，一把抢过冰淇淋，转身便走。 “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河西，莫……莫欺……少年穷。我……我肖严……不会原……原谅你的……”小胖子涨红了脸，因紧张害怕而有些结巴。 “你他妈是读书读傻了吧。”常十八转过身揪着他胖嘟嘟的脸蛋，“消炎？我还止痛呢……傻不拉几的，信不信我揍你？” “喂，干嘛呢？” 身后传来暴喝，常十八感觉肩头被人拍了一下，火辣辣的痛。他回过头，视线被横在眼前的健硕胸肌遮挡住，退后一步才看清一个身穿黑色背心、壮如蛮牛的大汉正满脸怒容的看着他。 常十八头皮一阵发麻，脸上挤出笑容：“和我弟闹着玩呢……哈哈，大哥这强健的身材实在令人羡慕，不知是在哪家健身馆锻炼……未请教尊姓大名，有机会一起喝茶……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一边胡乱敷衍着，一边悄悄往后挪步，伺机开溜。 “肖仲，他哥。”壮汉跨前一步，扬起了拳头。 …… …… 傍晚时分，夕阳西坠，红霞满天。 城南老城区偌大一片新旧错落，高低不一的楼房瓦屋，平添了几分意境。 “……要不是那帮仆街跑得快，我一定揍得他们大小便失禁卧床三年。十几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换做是你，你能忍？” 安良街苏记烧烤店前的一张方桌旁，满脸青肿的常十八义愤填膺的说完受伤经过，挪了挪塑料椅子，让自己倚靠得舒服些，随后拿起桌上的冰袋继续敷脸。 “满嘴跑火车，你当自己是叶问啊，一个打十个。”年近六十、精神矍铄的店老板苏致远把跌打药酒抹在常十八身上淤青处，熟练地推拿起来。 这些年，常十八隔三差五的找他正骨疗伤、舒筋活络，变着花样捏造行侠仗义、助人为乐的英雄事迹，他早就习以为常。 不过有时候常十八吹嘘得太离谱，他也会忍不住怼几句。 “现在都什么年代啦，致远叔，谁还拿叶问说事？”常十八撇撇嘴，对苏致远的质疑有些不满，“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只要觉醒了异能，哪怕是最菜那一个，打赢二三十个普通人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你确定？”苏致远明显感觉到夸张。 “咳咳……差不多啦。世界那么大，偶尔有人觉醒比较奇葩、另类的超能力，也是在所难免，你不用这么较真吧？”常十八想起在网络上看到的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异能，有点底气不足。 “就算觉醒者都能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千，可你是觉醒者吗？”苏致远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有十几个人揍你，听你扯淡的就不是我，而是阎王爷了。” “我……我快觉醒了。”常十八有些泄气，又有些不甘，“我家斜对门那个窝囊猥琐孱弱兼白痴的孙二狗都能觉醒，我天赋异禀不可能觉醒不了的。” “你要真有那潜质，往卧龙学院跑了十几遍怎么都没选上？胯下长条十八公分的腿就是天赋异禀，你哪来的自信？”苏致远不依不饶。 这几年，“灵气复苏，异能觉醒”成了全球关注和热议的焦点。 人们经过最初的震惊、怀疑、恐慌、迷茫，终于渐渐地接受和相信这是一个“异能觉醒的新时代”。 许多国家也从封锁消息、严密监控逐步走向开明，甚至成立了专门的训练机构，对觉醒者及潜在觉醒者进行引导、训练和管理。 苏致远口中的“卧龙学院”就是官府在四年前成立的专门培养训练异能者的学校，是华夏国三十六所超能学院之一。 “虽然觉醒异能看似不分男女老幼、贫富好坏，人人皆有可能，但真正的觉醒者有几个？你就不要再做白日梦了。 “十七八岁的人了，还整天不务正业、惹是生非，三天两头被人揍得鼻青脸肿，怎么就不长点记性？不是看老常的面，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苏致远语重心长地规劝，常十八的心思却早已跑远。 “我要是有你一半厉害就好了，十个肖仲来了也得跪。”常十八将戴在脖子上的一枚钱币捏在手中，用拇指轻轻的摩挲着，喃喃自语。 钱币的棱角已经圆钝光滑，显然已经戴了一段时日。 “五年了，你到底去了哪里？说好收我做徒弟，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 “哎呦……”常十八倒吸一口凉气，面容有些扭曲，“致远叔你在揉面还是拆骨啊，轻点、轻点……” “下手不狠点你能听清我说话？”苏致远又狠劲搓了几下，常十八顿时热泪盈眶。 苏致远恨铁不成钢：“整天游手好闲，做坑蒙拐骗的勾当，能有什么出息？你真打算就这样混一辈子？就不能正正经经的找份工作？”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我常十八要做叱咤风云的超能者，追星逐月，遨游天地。到那个时候，别说龙城，整个南粤省都随便你和阿乐横着走。”常十八浓眉一扬，两眼放光，脸上满是憧憬。 苏致远气不打一处来，朝常十八脑袋就是一记暴栗：“老常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球，整日异想天开。你父子俩为这事都闹成什么样了，你还执迷不悟？” “做人如果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区别？”常十八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异能觉醒，如同一夜暴富、功成名就一样，是每个人都希望命运眷顾的事情。可是一向对儿子百依百顺，万般溺爱的老常不但深恶痛绝，避之如瘟疫，也坚决不许常十八有任何想法。 想起老常说“你若觉醒了异能，我便亲手杀了你”时的冷酷和决绝，常十八就心里发毛。 虎毒不食子，至于说这么狠的话吗？ 常十八想不通，一气之下索性家也不回了，在外面四处晃荡，隔三差五跑苏致远这里来混吃混喝。 “梦想不是妄想，你现在这样跟咸鱼又有什么区别？你离家这么久，也是时候回去了，向老常认个错，以后跟着他好好学做生意，别想些有的没的。”苏致远说道，语气稍显温和。 常十八撇撇嘴，没有吭声，目光落在不远处。 炉膛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油滴落在上面，升腾起几许白烟，“嗞嗞”的声响与木炭爆裂的“噼啪”声交织响起，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味。 烤架左前方的冷藏展示柜摆放着鸡鸭鱼rou、瓜果蔬菜等各种食材。 椒盐、孜然、辣椒粉、黑胡椒、蚝油、香油、白芝麻等调料整齐的摆放在烤架内侧触手可及的小方桌上。 一个胡子拉碴、头发遮住半张脸的男子站在烤架后，用左手熟练的涂抹调料、翻转各种食材。 男子身形挺拔如玉树松柏，裸露在T恤外的古铜色皮肤在酷夏的炭火烘烤下泛着光泽，脸上神情专注认真。 常十八看着那道忙碌的身影，有些心灰意冷的冒出一句：“谁肯甘心平庸，只恨天道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