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今朝
“呼——” 榆长阳站在庭院之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台阶,很多年来,他都是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看书或者发呆。 哥哥为了支撑起这个家,总是有很多事情要忙,兄弟俩虽然交流不多,但是感情却很好。 榆长阳知道哥哥很关心自己,只是他们二人都不善言辞,真正谈心的时候很少,但是昨天哥哥和他一起坐在台阶上,聊了一夜。 说了很多话,只有一个中心思想,不要继续做傻事,不要轻易葬送自己的生命,他年纪还小,未来还很长,也有无限的可能。 但是的榆长阳只是盯着庭院中的火堆,沉默无言。 黎明时分榆竹因为和人约定好了不得不离开,榆长阳仍旧坐在台阶上。 榆长阳盯着天边升起的朝阳,眼神逐渐坚定,他从武器架上抽出一把长剑,掂量了一下,有些沉重,他体弱不善力,提起精钢打造的长剑也并不轻松。 但是榆长阳还是将长剑背在身后,然后从衣服中最靠近心口的位置掏出了一块手帕。 手帕上绣着绿叶和红花,手帕里面包裹的是一个几乎随处可见的碧绿药瓶。 榆长阳深深地看了药瓶和手帕一眼,然后将手帕缠在了自己的右手手腕,药瓶放入心口怀中,打开房门离开了家。 榆长阳走在路上,和认识的邻居一一打招呼。 老人们笑着和这位他们看着长大的年轻人打招呼,同时也有些疑惑,外出从不带武器的年轻人,怎么今天背了一柄剑? 榆长阳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在路上,路过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时,他停下步子,盯着里面看了许久。 榆长阳摸了摸心口,继续往前走去。 过了两条街,榆长阳抬头看着眼前的豪华高耸的酒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笑容满面的老鸨和花枝招展的年轻花女看到一袭白袍的年轻人,赶紧迎了上来。 她们接待惯了又老又丑又臭的男人,早就厌倦了,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年轻英俊的白袍男子,自然不会放过自荐的机会。 “这位公子,可是来我们这里寻欢作乐啊?”一位女子掩嘴笑道。 “这位爷,您可算是来对了,我们雾桃楼不但有好酒,还有数不清的莺莺燕燕,她们肯定能把你服饰得舒舒贴贴的。”涂着浓重脂粉的老鸨咯咯笑道。 榆长阳看也不看她们,只是抬头盯着那块写着“雾桃楼”的匾额,相传这三个字是地下擂台的山渊亲自题写,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是个书法大家。 “我原本以为我会愤怒,会恐惧,会颤抖,但是真的来到这里,居然什么感觉都没有啊……”榆长阳轻声说道。 “你当然不会有任何感觉,因为等会动手的……” “是我啊!” 榆长阳眼神一变,平和的脸上尽是冷酷,眼神中透露着残忍的笑意。 他手臂一挥,以周围人都没有看清的速度抽出了背后的长剑,一道光芒闪过,老鸨的头颅就已经掉在了地上。 鲜血溅射在花女和出门的酒客身上,惊骇和恐惧出现在她们的脸上。 “啊!” “快来人啊!杀人了!”花女歇斯底里地大喊,摔倒在地上,跌跌撞撞地往后逃跑。 “吴青mama,死……死了?”一个花女摸着脸上的鲜血,看着地上无头的尸体,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发生的一切。 而那个凶手,那个前一秒还人畜无害、谪仙人一般的白袍年轻人,此刻居然满脸笑意。 “小子,你找死!”两个彪形大汉从雾桃楼里面冲出来,他们是雾桃楼的打手。如果有闹事的或者是付不起钱的花客,打手会负责把闹事者或花客打一顿,死了就扔到巷子里面,没死的话然后让家人拿钱来赎。 肌rou壮硕的大汉一拳朝着凶手挥去,而另外几个打手准备冲过去将凶手按住。 “榆长阳”一抖长剑,身形敏捷地扭过大汉的拳头,而后一剑砍下,气力之大,居然直接将大汉的手臂砍断。 大汉痛苦地捂住断肢,在地上翻滚嘶吼,失去了战斗力。 而后年轻人旋转身体,调整方向,一剑划过,后面两个试图抱住他的打手脖子出现一道血槽,大量鲜血喷涌而出,打手痛苦地捂住脖子跪倒在地,死前还惊讶地睁大眼睛。 迅速解决三名打手的年轻人没有回头,他的目光锁定楼内逃跑的中年女人。 她们已经人老珠黄,失去了揽客的资本,于是凭借资历和岁头在雾桃楼里担任老鸨,各自带领手下的花女揽客,每个月还要考核业绩,一旦不合格就失去全部的工钱,地位也会马上降低。 所以老鸨们大肆搜索城内走投无路的女子,将她们或哄骗、或强迫地拉来雾桃楼当花女,如果出事,雾桃楼的打手会帮她们解决一切。 年轻人身体前倾,以一种常人不及的姿势向前倒去,却稳稳地在空中保持住角度,而后像是一发利箭一把旋身冲出,三剑下去,三个老鸨的头都应声落地。 年轻人漠然地盯着老鸨的尸体,似乎犹不解气,又一剑刺穿她们的头颅,而后高高抛弃,扔在空中,利箭挥舞,切碎成无数碎rou。 屋后又有二三十个打手冲了出来,他们听到幸存者的通报,纷纷带上了武器,或刀剑,或重锤。 年轻人脸上不见丝毫惧色,冷漠地扫视打手。 一个身穿粉袍的老人从楼上冲出来,看到屋内的尸体,尖声喊道:“小畜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要为你今天做的事情付出代价,等我抓到你我要让你后悔出生在世界上!” “你到底是谁?”一相貌平平的女子站在楼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年轻人,她说话气息沉稳,楼下的惨状尽收眼底,却依旧触动不了她分毫。 “榆希渺。” 年轻人举起手中的长剑,锋芒穿过几十个手持武器的壮汉打手,直逼雾桃楼上。 …… 林厉玄从街道拐角出现,拖着步子慢慢来到乞丐窝,颓然坐下靠在墙壁上。 火球的信息一无所知。 自己在城内的依靠榆竹和榆长阳,也藏着自己不知道的秘密,现在城中还有谁可以相信? 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如此虚度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火球的来源,什么时候才能复仇? 林厉玄低着头,头脑混乱。 一旁乞讨的邹煌看到林厉玄回来,十分惊讶,推着自己支撑自己行走的板车来到墙边,神神秘秘地问道: “小子,你怎么回来了?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要我说还是当乞丐好吧,你去哪里都不会有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虽然咱乞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林厉玄抬起头,邹煌被他的眼神刺了一下,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他不知道这小子今天眼神怎么这么凶。 “邹老头,你认识榆长阳吗?”林厉玄盯着邹煌的眼睛,仿佛在确认什么事情,许久之后才发问。 “你这小子,一回来又给我出难题,”邹煌气得胡子微微抖动,“不过榆长阳这几条街的人谁不知道啊。” “不就是榆竹的弟弟嘛,起初大家只知道榆竹,后来才知道他有个弟弟,大家都以为应该是和榆竹一样的少年英才,结果居然是个体弱多病的病痨子。” “还有呢?我要知道更多一点!”林厉玄按住邹煌的肩膀。 邹煌被林厉玄吓到了,说话声音都颤颤巍巍,胆子一大推开了林厉玄的手,然后强撑着说道:“你小子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知道更多?没什么更多了啊,这些事情街坊们都知道的。”邹煌疑惑,“你要知道榆长阳的事情干嘛?和他有恩怨啊?” 林厉玄没有回答,只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榆长阳为什么要戴上面具去杀那老鸨?还有前阵子的打手,为什么要杀? 而且他不是体弱多病吗?在自己面前也经常咳嗽,甚至被地下擂台的打手一拳撂倒。难道这些都是装出来的吗? 林厉玄单手摸着脑袋,想不清楚。 忽然他猛然抬头,看着邹煌,急切地说道: “说些街坊们不知道,只有你才知道的,有没有?例如三年前榆竹成名当护卫的时候,榆长阳那时候在干嘛,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什么事情?三年前?那么久远的事情我还真想不起来了……”邹煌抠着耳朵,一脸迷茫。 “老麦子,回来,别去咬人家的裙子,这花花绿绿的看起来就金贵,你咬坏了我到时候也没钱赔,我把你这条老狗赔给人家还不要呢。”邹煌呵斥道。 老麦子耷拉着脑袋趴回邹煌身边,邹煌松了一口气,幸好那姑娘没有计较,要不然这么华丽的裙子,自己可赔不起啊…… 嗯?姑娘?花花绿绿的裙子? 邹煌眼睛一亮:“诶!好像还真有一件事,老了记忆差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忘了。” “三年前我在那边的街道乞讨,有一天几个壮汉把一个女子扔到乞丐窝这边,这是当时的惯例了。” “壮汉是雾桃楼的打手,女子则是花女。” “当时雾桃楼只要出现了染病的花女,就会让打手打断双腿,扔在乞丐窝这里自生自灭。” 林厉玄猛然抬头,他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这种事情。 “那个女子被扔在这里,却乞讨不到饭,每天都饿着,老头子看不下去了,就分了她一个馒头,那小姑娘还挺年轻的,一直和我说谢谢。” “但是我知道她的下场是什么,因为我已经见多了,”邹煌的脸上有着唏嘘,“她在一个晚上被那些畜生不如的乞丐轮流侵犯了,那些畜生这辈子没尝过女人滋味,也知道会染病。” “第二天她就精神失常了,那天我看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绿瓶,哭哭笑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再后来她被人发现死在了巷子里面,衣衫褴褛。” “一个年轻人先冲到了巷子里面,似乎是认出了那个小姑娘,抱着她在那里哭,” “好一会儿后,禁卫队来收尸了,那个年轻人居然撞开几个禁卫队的老爷,抱着尸体跑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年轻人就是榆竹的弟弟,榆长阳。” 林厉玄头脑轰然一震,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了,他猛然起身,按住一脸落寞遗憾的邹煌的肩头,大声说道:“邹老头谢谢你,我先走了。” “哎,你小子又要去哪啊?”邹煌在后面喊道,林厉玄却只是摆摆手。 …… 年轻人身上的白袍已经被染成了红袍,周围是几十个壮汉打手的尸体,雾桃楼的家具陈设全都被乱飞的武器砸碎,年轻人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已经分不清身上的血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鲜血从额头流下,脸上的伤口和瘀血肿胀已经让他的一只眼睛睁不开了,他喘着粗气,站在楼下中央,身形挺拔得就像一柄长剑。 他已经杀到了五楼,尸体不计其数,但是还远远不够,还没登上顶楼,他不可能就此离开! 手里拿着锁链的黑袍中年人站在榆希渺对面,他脸色冷酷。这个疯子般的年轻人头上的伤口就是他造成的,但是后者同样也给他的手臂来了一剑,他现在拿着锁链的手都有点不稳。 身披黄甲、胡子茂盛的男人手中提着一杆长枪,他趁着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大口喘气,恢复精力,身上同样有多道伤口。 他们隶属于柳鱼商队的暗卫,培养了十七年,极少露面,只为商队以及盟友解决一些非常棘手的敌人。 三年前四杰暴毙案的时候他们还在黑潮沙漠中和沙丘玄鸿战斗,这才让他们的老大鱼荒招人杀害。
暗卫以身上衣服的颜色为代号,原本有十七人。 当年被沙丘玄鸿击杀三个,如今其余十二个全躺在地上了。 “该死,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高手?”黄甲低声喝道,“刚才那是云烟十八式吧?为何如此古怪?” 黑袍摇摇头:“不知道,但现在他也身受重伤,我们一起上,定能将其击杀!” 黄甲点点头,却也骂道:“妈的,这次损失这么惨重,咱们说不定也要折在这,真是亏本买卖!” 黑袍不言,手中玄铁锁链朝着榆希渺的长剑掷出。 榆希渺举剑格挡,锁链虽然没有成功缠住长剑,但是黑袍已经冲了过来,他将另外一只手的锁链绑在手上,用力挥拳而上。 榆希渺侧头躲避,长剑从锁链周围抽出,一剑砍向黑袍的手臂,但是速度已经不如刚开始那般迅速,黑袍还是集中精力躲过。 “喝!”黄甲大喝一声,一枪刺出,却只是假动作,实则从大腿上抽出匕首刺向榆希渺的手臂。 这是他的惯用伎俩,通常敌人认为他的武器是长枪,疏忽防御之下便会被匕首一击必杀。 但是黄甲知道眼前的年轻人是个硬茬,虽然看起来年纪轻轻,但是战斗经验似乎十分丰富,暗卫十几次精度极高的攻击居然都被他化解了。 天生的杀手和战斗兵器。 这是黄甲对于这个年轻人的评价。 果然匕首虽然刺出,榆希渺却虽然仍被锁链缠斗,却还是分神挥剑挡住匕首,划拉一下,火花四溅,匕首被弹飞,榆希渺也一脚踹在黄甲的身上。 这一脚出脚迅速,几乎没有任何蓄力的时间,黄甲却仍感到自己仿佛被一块巨石撞击,呼吸停滞了一瞬间,气短力竭,向后倒去。 黑袍锁链仍旧挥舞,已经缠上了榆希渺的腰,趁着还未脱身,黑袍近身上前,从嘴中吐出一口毒粉,绿色的毒雾弥漫开来。 榆希渺脸色一变,虽然前一刻预料到黑袍近身肯定是有什么手段,但是他没有对毒的防备手段,只能挥舞长剑逼退近身的黑袍,趁着拉开距离的同时向后倒去。 黑袍扯着锁链,却被榆希渺的后倒拉住,身体微微失去平衡,只能抖动之际收回锁链。 虽然第一时间闭气,但榆希渺还是吸入了一口毒气。 一股绿气弥漫在他的额头,游走于他的脖颈。 榆希渺脸色剧变,因为他已经感觉到意识在涣散,胸口也传来剧痛。 几乎吸入毒雾的瞬间就已经毒发! 榆希渺后撤几步,却仍旧不想逃跑。 他抬头看着楼上观战的粉袍老头和那个始终沉稳的女人,他知道这两个人就是雾桃楼的幕后之人,罪魁祸首,杀几百个老鸨都不如杀这两个人。 但是他已经毒发了,握住长剑的手也因为疼痛而剧烈颤抖。 “啊!”榆希渺仰天怒吼,心有不甘。 “已经杀到这里了……不能走!一旦错过这次机会就再无下次!” “你想清楚了,如果不走的话,十死无生!”一道冷漠的声音在榆长阳脑海中响起。 榆长阳脸上忽然出现一抹微笑:“是你吗,是你一直在帮助我?” “我不想走,”榆长阳摇头,喃喃自语。 他从看着手腕上浸透鲜血的手帕,上面的红花愈发娇艳。 他又从心口位置掏出药瓶,看了一眼,眼神温柔,随后又摇了摇头。 “我不走!我不想再当那个懦弱无力的人了……”榆长阳低着头说出最后一句。 当他再抬头之际,他的眼神又变了,冷漠骇人,他抬头凝视着楼上的两人,带着血色光芒的眼神,就像是残血绝境的凶兽。 随后榆希渺左手握住举剑的右手,浓稠的鲜血流到长剑上,长剑忽然泛起红色的光芒,剑身震颤轰鸣,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感召。 绿色的剧毒气息已经覆盖榆希渺的全身,但是在红光出现的时候即使是剧毒也被压制得黯淡几分。 未知的力量灌入榆希渺的身体,他屈身下蹲,一个虎跳跃起,长剑舞动,剑气夺目,直指上面的两人。 …… 城东,笑病铺子。 躺在屋顶上的小何忽然睁眼,透过蓝色面具的空洞,他遥遥看着雾桃楼的方向,嘴角扬起微笑,自言自语道: “三百年了,终于出现了吗。” “雾中红光,怒剑斩桃。” “师父,书中的预言再一次成真了啊。” 小何站起身来,凝视着北方,目光深邃。 “那武之一道,破局之人,又在哪里呢?” …… 当林厉玄瞬移到雾桃楼的时候,已经是遍地尸体,血流成河,他再次瞬移回去拿了一把长剑,随后只身进入空无一人的雾桃楼。 越往上走尸体越多,有花枝招展的老鸨,也有打手,也有几个老人,到五楼的时候,林厉玄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榆长阳。 他红袍在身,四肢被数把长剑钉在地上,导致他动弹不得。 榆长阳的武器长剑则是插在一具身穿粉袍的老人尸体上,周围是十几具服装颜色各异的尸体。 另外一位身穿红袍的长发人背对着林厉玄,似乎在查看榆长阳的那把长剑。 而当楼上的高大女子看到林厉玄的那一刻,她立即反应过来大吼道:“快杀了他!” 反应过来的黑袍立即从楼上跳下,锁链砸向榆长阳的心口。 林厉玄瞬间出现在榆长阳身边,触碰他的手臂。 黑袍的锁链砸碎地上的木板,随后他惊讶抬头,那两个人居然全都消失了。 红袍人伸手轻弹长剑,长剑无声崩解成无数碎片,洒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