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诗与各奔东西

    “你应该早告诉我，毕竟是你的第一次。”虞洋语气中有点遗憾和歉疚。

    池青青憋了一眼丢在旁边几个被折叠成团的淡红色纸巾。

    “为什么？要是说了会怎样？”

    “可能我就不敢这样对你了。”

    池青青看了他一眼，他回了个复杂的微笑。青青觉得那一笑，高深莫测。

    “还要继续画吗？”池青青问。

    “还画什么画，一切已经崩塌了。”

    “你是不是早有预谋的？”

    虞洋笑了笑：“对你有企图不很正常吗？还要预谋什么？”

    池青青没再说什么，她发现虞洋大腿内侧有一块刺青图案，像一个艺术体的“兰”字。青青默默地望着，她猜想那一定跟某个女孩有关！她眼里满是好奇，但不敢贸然去问。

    虞洋一眼看穿了这些，主动解释了一句：“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池青青依旧没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和她此刻相拥在一起的这个男生，忽然感觉有些陌生。她不清楚他的过去是怎样的？也不知道三年前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故事？如何开始，又如何结束？她甚至说不想知道，但又不由自主去联想。或许，那是一段叫他刻骨铭心的恋情，至少那个女孩在他心目中是非常重要，足以让他愿意用心地把她的名字刺在自己身上，永生抹不去，也忘不掉吧！即使他拥有了新的多彩人生，那个“兰”依旧被他珍藏在最隐私的地方，永不消逝。

    那么池青青呢？她和虞洋是怎么走到今天？是金风玉露般顺风顺水，没有什么曲折离奇的爱恨别离，也没什么宿命般生死相许。三年前即便如此，那么三年后又会如何？如果哪一天，她也成为了虞洋的过去，他会如何纪念她？怀念她？会把她的名字也刻在身上另一侧私处吗？想到这些，青青有些伤感，忽然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了。

    虞洋并没有像纪念那个“兰”姑娘一样，在身上留下个“青”字，但他不久后写了四句简短的诗送给青青，像是结语：你黑黑的栅栏，锁住一汪秋水，我一不小心，掉进你的湖心......

    池青青收到这首诗时，激动了一阵，还把字体隽秀的诗文拍了照，同步晒在了自己的QQ空间里，引来围观点赞不少。有同学留言夸赞写诗人的才情，问青青是不是她新男朋友？她没有矢口否认，也并非欲说还羞，想到虞洋万一看到了，未回应的她就先陷入无以言说的尴尬境地。

    在心里默念无数遍，反复品味后，青青慢慢意识到这首诗里潜在的另一层深意，她不由地黯然神伤。原来，诗句里那个“一不小心”的用词，非常曼妙，仔细琢磨起来，青青就觉得有股子扎心，似乎暗示了他的某种无心和随意。这就打破了池青青关于邂逅一场浪漫爱情的所有幻想跟期许。的确，画室的那次激情后，他们温存了没多久，两人便默契地后退到一个摸凌两可的距离跟位置，谁都没有再勇敢向前迈进，也没有因为“一不小心”的冲动，而陷入不能自拔的“焦灼战”。这或许是一份自如的随缘，一种特殊的距离美，一种青春里的不解释和任性洒脱。可就是这段来去惊鸿般的恋情，以其特有的魅力，极其温柔，又极其深刻地印在了池青青的成长记忆中，成为最浓重多彩的一笔。

    当然，除了虞洋，池青青最cao心的还是高考录取。谢天谢地，她考中了，被省内最好的南都大学录取了。拿到通知书时，她才踏实下来，深信了这一振奋人心的结果。周围人为她喜笑颜开，欢欣鼓舞。

    兴奋之余，青青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她意识到自己冥冥中一直在替他担着心，那人便是井上玄。青青不知为何会在这一刻想起他，但就是这么突如其来，又强烈无畏地想他了。心里除了这番惦记，她几乎心无旁骛。

    青青拿起mama给她买的新手机，迫不及待地播了井上玄曾经的手机号码，没想到停机了。她播了三遍，同样的语音回复，叫她心一节一节地凉，又一阵一阵地痛。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好似全世界的繁华都变得万籁俱静，她唯独清晰地想知道井上玄的消息，想知道他是否如愿考上大学，有了他想要的未来！但一切杳无音讯，就像翻开久经风霜的老通讯录，查无此人。

    青青知道虞洋被成都艺术大学录取了，这似乎是意料中的事。虞洋说过他喜欢成都，那是座闲适散漫的城市，非常适合他。他骨子里是个天然会享受生活的人，崇尚逍遥游的境界，又听信了“少不入川”的世间传说，所以，趁着年轻，他要去那里潇洒快活个够。虞洋曾和青青聊天，说要是给他选择一个时代，那他一定要生在魏晋，活出风流。听起来有点闲云野鹤、腾云驾雾般出世浪漫，瞬间可以把他联想成仙剑里的cosplay人物。

    实际上，在青青看来，虞洋这种由内到外才情毕露，又相貌非凡的人，本身已汲取了人类菁华，根本不需要替他担忧什么。他是上天眷顾的宠儿，命运主宰权只掌握在自己手中。

    当初填报志愿的时，他两没有过多交流，貌似彼此尊重，其实是怕影响对方决定。对于未来，两人未曾有过约定或承诺，因此，在这关键选择时，才深怕绑定上对方，或连追随的嫌疑也要避免。站在同一个十字路口，谁也没有主动擘画蓝图，指明一个方向，因此，谁也不想牵连谁，成为谁的思想负担和行动负累。各自做出选择，成为相守的默契与自觉。

    只是此时，结果明了，两人要各奔东西了，才又表现出无限遗憾与失落。可惜木已成舟，后悔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各赴前程。最终，谁也没有明显挽留谁的意思，彼此始终保持着优雅体面，各自安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