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重逢
霍然和林重徘徊在城外大桥附近,在山峰耸立重峦叠嶂的流云宗山脉内,找一条小乌篷船犹如大海捞针。城外大桥高高地跨过护城河,视野极佳,他俩在这里等待小船的出现。经历了几次失望的午后,霍然意识到,想再次看到那条随性的小船,除非让大桥下出现一具尸体。 水很脏,没有人下河游泳,并且这是深秋,雨水稀少,河流寂静干枯。他们站在桥栏杆边俯瞰观望,云在远处,寂静在身边。河流的收缩处露出一些干涸的河床,像是老人张嘴时裸露出的萎缩牙龈。令人生厌的同时令山岭显得更高。 乌篷船不出现,他俩就只能干等着。林重其实不想捞尸,他在养尸峰整天面对这玩意,实在是看的够够的了。他压根也不明白干这行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划船挺好玩的,能有霍然陪着说话就更好了。问题是,如果你热爱划船,喜欢聊天,完全应该找个幽静的湖边什么的,干嘛跑到这里来干等。看来霍然选择搭档还是可靠的。 没有尽头的等待,让人能够体会到什么是虚无,那不是远处山峰缭绕涌动的雾气,不是风掠过水面吹皱的凌波,而是什么东西消释了,分解了,就像是千钧重物掉下悬崖的途中,变成了一根稻草,一切都显得很轻很宁静。 有心不如无意,相逢不如偶遇。 有一天霍然在桥上遇到了一个少女,她正趴在桥栏杆上,身体前悬,两股长发沿肩膀边垂向河流。少年以为这是一个想不开的人。还没想好到底是应该救人,还是为了引出乌篷小船而袖手旁观。女孩就直起了身子,一撩头发说:“不看天,你鬼鬼祟祟地想干吗?” 云朵,居然是云朵,霍然这才认出她。四年不见了,这段时间既短暂又漫长,它占据着霍然已知生命的四分之一,它吞噬了女孩消失后的每一个日夜。当那个人真的出现在面前时,让人又似乎不敢相认。 云朵站在霍然面前,还是以前那种眼神,懒洋洋病恹恹地审视着霍然,好像对面的少年是一个已经打碎多年,几经努力也无法再恢复原状的花瓶。 霍然愣了片刻,平静地说:“云朵啊。” “呦,认不出我了。” “有一点。” “怎么会?我变了吗?” 其实,也就是发型变了,以前常挽着发髻,现在是披散下来。 云朵的身材本来是细长匀称的,现在长高了些,长发遮掩,反勾勒出些许腰身。 霍然想问少女这些年去了哪里,一时间却开不了口。 云朵招手说:“过来给我看看,下巴是不是抬高了些。”全世界只有云朵这样说过,也只有她可以这样说。 霍然走近过去,她端详了一会儿说:“老样子。” 恍惚中,霍然又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黄昏,云朵站在另一座桥上,也是群山万壑,只是旁边靠近宗门内监。那座桥的栏杆很宽,女孩可以舒服地坐在上面,不像此时趴在扶手上,看上去就像厌倦了什么。那时的云朵在一座桥上,远望着被囚禁的赌徒父亲,现在的女孩在另一座桥上,遇到了当初陪伴她的男孩。 林重在旁边迅疾地比划了一个手势,意思在问:“她是谁?”当林重激动的语无伦次时,就会比划只有霍然能看懂的手势。 云朵好奇地问:“这人怎么了?” 霍然说:“哑巴。” 林重愤怒地望了旁边一眼,重重地说:“我会说话!” 他们靠着桥栏杆说了一会儿话。有传闻说云朵离开了流云宗,去了别的地方,可女孩说她一直在宗门里,现在灵兽一脉的学府修行。 “灵兽一脉啊。”霍然一副了然于胸的口吻。 这所学府比外院学府强的有限,在宗门里也是出了名的混乱。每个学府都会有特产,有些出产筑基修士,有些出产宗门败类,有些出产无赖混混。灵兽一脉学府的特产是不靠谱,因为这个脉系极为讲究天赋,能够符合标准入内修习的学子少之又少,进去了往往也是凭天赋发展,所以自由的很。 听起来到不错,问题是最终能够修成的弟子太过凤毛麟角,灵兽一脉弟子普遍的出路,不是放鹰遛狗就是驾马套辕,最多的是当赤眼蛮牛车夫。林重他爹林屠夫是灵兽一脉出身的修士,他好歹有个祖传的灵rou铺能够赚灵石养家,算是混的不错的了。
霍然的话语一出口,女孩已吃透了他的心思,口气不屑地说:“灵兽一脉怎么了?前几年还出了一个筑基成功的修士呢。不看天,你不要乱想。” “我没乱想。”霍然陪着笑脸回应,他有点适应现在的云朵了。 林重拍打了霍然后背一下,把指头戳到他眼前,又指指云朵。 云朵歪着头端详了林重一下,说道:我叫云朵,我是不看天的朋友。 林重很高兴,拍了拍胸口说:“林重。”然后拿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部。 霍然把林重拽到身后,林重完全体会不到霍然的不乐意,再次挤到霍然和云朵之间,张嘴想要说话,被霍然又拽了回去。 这个举动把云朵逗的“咯咯”直笑,女孩饶有兴致地问霍然:“他想说什么呢?” 霍然无奈地说:“真没想到,一个白痴能这么啰嗦。” 云朵问他:“你们来桥上干吗?” “找捞尸人,”:霍然回答。跟着又解释了一下,捞尸人和他们的船,他们的挠钩,还有一个和他差不多的歪头老人!这个仅仅存在于他和林重之间的秘密,被他自己给捅出去了。但听的人是云朵,她不一样,女孩可以分享霍然所有的秘密。 云朵轻蔑地摇摇头说:“你怎么老是喜欢做这种奇怪又恶心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云朵拢了一下头发,说自己要走了。霍然很想和她一起走,可是找不到理由,急切中问:“什么时候一起去看你爹?” 云朵说:“他快要放出来了。” 霍然接话:“那挺好。” “有什么好的。放出来还是赌呗。” “那我怎么找你?”霍然问。 云朵嫣然一笑,鼻梁处拧成了一个小窝,像一朵浅开的雏菊:“到灵兽一脉学府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