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仙侠小说 - 墨雨仙尘在线阅读 - 第一百四十二章 鸡犬不宁,半夜奇袭敌营

第一百四十二章 鸡犬不宁,半夜奇袭敌营

      当天傍晚,二十万大军每人都领到两块塞耳布。看着手中柔软的棉质条布,大家都不知道元帅卖的什么关子。有些人好奇,将棉布卷起来,往耳朵里一塞,吵嚷的军营顿时安静下来,一切声音细弱蚊蝇,让人听着就沉沉欲睡。

      “大伙都听好了!从今晚开始,大家睡觉前都用这个把耳朵塞起来。除了守夜值班的,任何人听到任何声音都当做没听见,只管睡觉就是!如果有情况,我会让大家互相通知。”几个小头目举着手中棉布,向下面的军士讲解着。

      那些士兵虽然疑惑,不过戴上此物似乎有助睡眠,也无人反对。

      另一边,苏子渊已将全城,所有会击鼓、鸣金、吹号角的将士聚集到广场上。

      人群里早已炸开了锅,云鸿走上高台,打量了一下,大概有三百人。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说道:“从今天开始,各位可能要辛苦一点。稍后我会将你们分成三个小队。每队有击鼓兵、敲钲兵、吹角兵各三十人,共计一百人。你们三支队伍,轮流在每晚的亥时、丑时、卯时,这个三个时辰的初刻钟头到城墙上,对着十里开外的无极国大营,击鼓吹角鸣金。就按标准出兵的旋律演奏,记住,声势一定要大,越大越好。”

      众人匪夷所思,大半夜的不睡觉,击鼓鸣金,还按照出兵的旋律演奏?

      见下面议论纷纷,慕容千秋厉喝:“吵什么?都听清楚没有!”

      “听清了!”众人立即闭嘴站立,不再讨论。

      云鸿望向慕容千秋,点头一笑。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月出东山,进入夜晚。大军用了云鸿的方法,每次出门必须有五个人以上,并且穿甲胄、佩刀剑,一时间城里戒备森严,罗生门杀手无从下手。

      戌时熄灭篝火,众将士纷纷塞耳,埋头睡觉。

      世界极静,只有吹彻的天风拂过檐角发出“呼啦啦”有如鬼魅的邪声。

      云鸿负手立于城头,遥望远处朦胧可见的无极国大营,默享这一片安宁。

      亥时,第一小队的一百人扛着鼙鼓、长角、铜钲等乐器,如期而至。待乐器摆放完毕,云鸿道:“可以开始了,奏出兵曲,三次即可。”

      领头的击鼓手点头,紧握鼓槌,凝神聚气,待众人准备好,大喝一声“呔”!

      身影一跃而起,两手的鼓槌重击鼓面。刹那间鼓点震响,有如万钧雷霆。随着这一声鼓起,余下的鼓手同时放声大喊,手中的鼓槌雨点般洒落,一曲狂风暴雨肆虐而出。

      几在同时,号角长鸣,冲破云霄!苍凉高越的角声与雄浑高昂的鼓声契合在一起,眼前如有百万雄师。在这期间,再加以铜质的乐器“钲”,金属的脆鸣声清亮如风,听得众人热血沸腾。

      随着鼓点密集,角声也越来越高阔,两者层层进上,有如龙虎相争。

      乐器声完全压过风声,就连夜空行云也被感染,仿佛随着战曲的节奏来回游移。

      云鸿心潮澎湃,忍不住拿出大圣遗音,席地而坐。为和这激越的旋律,他直接放弃了古琴的演奏方法。以一段“滚、沸”手法带出《流水》中的经典片段,随后便借琵琶的弹奏方法,双手快速扫弦,形成有如战马嘶鸣的声音。

      见元帅都跟在后面和曲,那些将士更加卖力。

      一时天地震响,浩荡的风波卷起阵阵高歌,吹向十里之外。

      与此同时,无极国大营中。

      “报!元帅,紧急军情!”

      高芹正欲睡下,忽听朦胧之中传来战曲之声,心中也是一阵纳闷,穿好衣服出去问道:“怎么回事?”

      “报告主帅!敌方正在城头击鼓鸣金,声势极大,可能是打算夜袭我营!”

      “夜袭?!”高芹眉头一皱,听到这个词汇,也不经过大脑思考,潜意识已经告诉她必须立刻做出防备,以防敌军袭击,下令道:“传令下去,所有人列队集合,准备迎战!”

      “是!”那人飞一般的离开营帐,传令大军集合。

      黑沉的大营立即灯火通明,篝焰四起。不得不说,突厥人常年生活在极北贫苦之地,很能吃苦,比中原人要强。接到命令后,各营快速展开行动,在短短的时间内所有人已经穿上甲胄,拿起兵器。整个军营进入一级戒备状态。连几个将军也亲自上马,准备应战。

      不过,大军刚集结完毕,那沸腾的战歌声忽然就熄灭了。

      “怎么回事?”高芹意识到一丝不对,喝问道。

      立刻有人来报:“已有人出营搜索,附近很安全,没有发现敌人。”

      高芹有些不放心,亲自登上瞭望台察看。西宁附近都是平坦的荒漠,一到晚上罡风猛烈,到处是滚滚飞沙,世界朦朦胧胧。远见西宁城如同巨人,矗立在天地间。而此刻城门紧闭,城下一片空旷,并没有军队集结。

      亲眼确定没有敌军,高芹才放下心。下了瞭望台,吩咐道:“虽然没有敌军,但对方深夜击鼓必有所预谋,大家不能掉以轻心。从现在开始,加强营中防备,每时每刻都要有人巡视。有什么情况即刻汇报!”

      几个将领听闻后,将高芹的命令传达下去。

      一众将士听得命令,得知是虚惊一场,也都眯了眼睛回营睡觉。大军很快散去,众将士卸甲,各营陆续熄灯。

      就在大营安静下来后没多久,激烈的战歌声再次传入众人耳中。

      “报!紧急军情!敌方又在城楼上击鼓了!”随着巡查兵的吆喝,刚要睡着的众将士,再次被吵醒。

      高芹也刚要入睡,再次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有些恼怒。她隐约感觉到不对劲,然而出于警惕,她还是下令全军戒备。不过这次没有让大军集合,只是调转了一部分人,分别前往粮库、军马库、兵器库、辎重库防守。其余人守在各自的营地附近,防止敌军进行突然袭击。

      当然,大半个钟头后,战歌声渐熄,还是没有敌军进攻。

      此刻已是寅时,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行军打仗本就极累,一天下来没有几个时辰休息。睡觉可说是众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今夜被敌军这么一弄,每个人都垂头丧气,浑浑噩噩,不少人眼前结了霜,站着都能睡着。

      吹着刺骨的夜风,高芹也打了个哈欠,心情郁闷。虽然她已是人仙,按理可以不用睡觉,但每天处理无数军务,身体不累,精神也累。确定无人进攻,愤怒的甩开披风:“回营休息!”

      众将士接到“休息”的指令,迫不及待的钻回营地。有些人困到极点,来不及卸下甲胄,倒在简易铺成的床上就睡着了。西宁的昼夜温差极大,尤其是早晨,虽是四月天,却与幽京的腊月差不多。不卸甲胄不盖被子,一夜寒气入体,次日多半是感冒发烧,浑身无力。

      不觉星月渐褪,东方透出红光,已是卯时。

      按照云鸿的计划,第三分队登上城楼,开始最后一次击鼓鸣金。

      此刻,西宁城的兵士已经纷纷醒来。他们摘去塞了一夜的棉布,伸了个懒腰。一夜下来他们什么都没听见,只感觉世界极为寂静,因此睡得也很香。大多人都是满面红光,精神抖擞。只有极少数人不适应耳塞,有些颓废。众人简单的准备后,立刻被召集到校场上集合。

      今日云鸿也穿上了盔甲,跨上战马。他对众人说道:“从今天开始,每天派出五万左右的军队,与无极国大军进行对垒战斗。无需火拼,目的是压制,让敌军处于‘鸡犬不宁’的状态。如果对方强攻,我们就退守。”

      众人得令。

      第一天,云鸿亲自带队,五万将士随他策马出城。

      无极国大营,一夜折腾下来,所有人都没睡好。

      高芹好不容易睡着,正在做梦,忽又听到有人喊:“报告主帅!敌方又击鼓了!”

      “滚!”缠身的困意使她开口骂人。

      “主帅!这一次敌方真的出兵了,敌军已经到了营外六里!”

      “什么?!”她从梦中惊醒,拖着朦胧的睡眼。理了理思绪,确定他说的是:敌方已经出兵,并且到了营外六里,这才猛地回过神来。下令道:“速命全体将士集合,准备应击!”

      “是!”

      与高芹一样,大多数将士都还没睡够,就被“紧急军情”叫了起来。得知敌方大军就在数里开外,早餐都来得及吃,立刻披上沉重的战甲集合。校场上,哈欠声、阿嚏声,错落不绝。有些人因为夜里受凉,今天直接发了高烧,然而还是要带病坚持打仗。

      见军中士气大减,高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决定亲自上阵。

      这一日,激战一直持续到日落。

      云鸿的军队人数虽少,但势如雷霆,且采取迂回战术,让敌人摸不着头脑。午饭后,云鸿更亲自率领精英扰阵,杀了敌方几个小头目,激得高芹勃然大怒,直接率军强攻。云鸿自然不与她火拼,当即收兵撤回西宁城。敌军一直追到城下才发现城池防守严密,已设下弓箭手,蓄势待发。转而看己方大军,早累得精疲力尽,不得不被迫收兵,郁郁而回。

      到了夜里,云鸿继续击鼓,又是一夜,搞的敌方鸡犬不宁。

      次日,西宁城再出五万将士,换成慕容千秋、南宫野领兵,与敌方展开迂回之战。

      这样的战斗,敌进我退,敌退我进,让人郁闷至极。

      一连两日折腾,白天打仗,晚上集合,即便突厥人身体健硕,但不是铁打的,谁吃得消?

      不少人病倒了,甚至有人闹情绪罢工不干。

      这两日下来,西宁城中虽有将士陆续惨遭罗生门的暗杀,但相比高芹军中的损失,这些根本不值一提。一时军心大振,罗生门想通过暗杀头目瓦解军心的目的不攻自破。

      到了第三日,高芹终于接到了城中罗生门杀手的消息。当她得知,西宁城内的将士夜间睡觉都用棉布塞耳,而敌方击鼓也不是要出兵,仅是想扰乱自己的阵脚,她整个人都怒了。当即下令,夜间若再听到鼓声,所有人继续睡觉!

      这天晚上,亥时击鼓,无极国大营中再无火光。

      云鸿一身青衣,独立高楼,遥望远方,冷风拂动他的发丝,带出嘴角自信的笑容。

      他将手探入怀中,摸出一块精致的镜子。

      指尖聚气,朝其中注入一丝浩然正气,镜面发光,映出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

      借着朦胧的夜光,隐约能见上官百里、南宫煌,以及一百名分队精兵,正埋伏在一个小山谷中。为掩行踪,所有人都在衣服上缠了草叶枝条,脸上也抹了黑泥,样子颇为狼狈。

      他们已在荒野中埋伏了数日,餐风饮露,生活艰苦。见到云鸿,上官百里一脸激动:“大哥!终于等到你了,我还以为你把我们忘了呢!”

      云鸿立在城头,微笑道:“我派你们出去,自然是有大用。”

      这时,南宫煌也走了过来,和云鸿招呼后,云鸿直接开门见山:“无极国已被我军弄得鸡犬不宁,正值懈怠。你们即刻动身,前往西宁城外十里的无极国大营,就地埋伏。现在是亥时,等到丑时,你们会听到西宁城响起擂鼓之声。届时根据情况潜入大营,见机行事。可以烧其粮库、杀其首领、拔其军旗。行动的目的是造成sao乱,让他们睡不好觉。”

      听到烧粮库、杀首领、拔军旗,众人的心情一阵澎湃,个个跃跃欲试。

      上官百里攥紧拳头道:“没问题!我们现在就赶过去。”

      “慢着。”云鸿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

      云鸿想了一下,说道:“你们的行动直接关乎此次征战的胜负。切记不可恋战。大家行动的目的只是造成sao乱,完事之后立即撤退,就地遁入山野,等待下一次指令。”

      “放心,我懂规矩,一定不负嘱托。”上官百里笑着,关闭了青光镜。

      待镜面中影像消散,云鸿再次望向风沙中的敌军大营,眼中展露出久违的杀机。

      上官百里等人商议之后,立刻展开行动。一路小跑到达大营附近时,距丑时还有一刻钟。大营南北两面靠山,上一次南宫煌来过,所以直接带众人进了山林。到达一处高崖,从高往下看,见营中一片黑寂,只有几个角落星星点点的燃着篝火。那些守夜的卫戍也不知怎么回事,好像很累,情绪低迷。不少人依着墙角,眼皮子一耷,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飞沙笼罩着整个大营,迷迷蒙蒙,半夜又起了些雾,正是偷袭的好时机。

      上官百里运足眼力,发现营中有几个地方适合下手。

      整个大营布置的局势是:后方粮草,中军将领,兵将环绕布置。南北角靠山的地方是粮库。山一般的粮食分散堆放,如果下去点一把火,那后果……只是粮库极为重要,守卫自然不少。不仅有人值守,还有两个分队在粮库附近来回巡逻。

      粗略一算足有百人。

      他摇了摇头,看向中间,粮库北面还有一个大营。营里有很多木桶整齐排列着,还有不少麻袋堆在一起。上官百里从军已久,知道这是军中的辎重库,也就是储物仓。那些桶中所装多为油水,小麻袋中多是衣服、被褥等日常用品。

      此处守卫偏少,而且基本都睡了,只有一个人瞪眼死守,适合下手。

      再往前看,眼前忽然一亮。就在辎重库的北面,前前后后共计数十排房屋,皆用简陋的茅草覆盖,内中拥挤。无数黑影被拴在草屋前的横木上,影影绰绰,仿佛黑夜中的幽灵。

      军马库!

      中原的骑兵数量少,不比无极国,号称:马背上的突厥人。大幽的军队骑兵通常只占一成,七成是步兵,剩下两成在南方是水师,在北方则是弓弩手、攻城兵之类。但无极国不同,突厥人极擅马上战斗,军队中单骑兵就占了五成。

      三十万大军,就是说至少有十五万匹战马。

      如果激怒了这些战马,那无极国的大营岂不是要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了?

      念及此处,上官百里嘿嘿一笑。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粮库,捣毁粮库才是克敌的精要之处。

      从马库再往内就是层层包围下的中军帐。想要凭借他们一百零二人攻入中军,那就显得有些自不量力了。上官百里放弃了这个念头,将众人召集起来,提出自己的策略。

      片刻后,众人都听明白了。

      南宫煌赞道:“声东击西,甚妙。”

      上官百里笑着:“等会我带几个人先上,南宫兄带大家绕到粮库后面,伺机支援。”

      “好的!”众人很快达成共识。

      夜黑风高,众人的身影有如沙漠苍狼,在飞卷的风沙中快速游移。空中充满了刺鼻的腥味。大营里,值守的将士毫无察觉,三天没好好睡觉,此刻瞌睡虫缠身,早就昏昏沉沉了。

      丑时,西宁城的鼓声如期而至。

      “妈的!真是狗娘养的,大半夜敲毛线鼓!”迷糊中,有些将士开口大骂,不过今天元帅已经下令,晚上再听到鼓声就当没听到。很快,谩骂声重新被呼噜声所代替。

      片刻的惊醒没有使那些卫戍保持警惕,反而睡得更死。

      看准时机,上官百里带着八个宗师,身形一闪,悄无声息的跃过岗哨,潜入营中。

      虽是长驱直入,甚至显得招摇过市,但士兵们实在太困,跟瞎子也没区别。众人都是武道宗师,跃出一步便可滑行数十米远,行进的过程中没发出半点声响。七转八绕,在上官百里的带领下,几人很快来到辎重库,先躲在一个兵营后面,观望形式。

      辎重库前后左右共八个卫戍看守,两人一组。其他组的人都在睡觉,只有北面的那一组有一个士兵一直干瞪着眼,毫无睡意。

      上官百里伸出手,一番指点,大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等他一挥手,所有人登时化作一道黑影冲出。于此同时,上官百里双腿发力,朝北面冲过去。仿佛只是一刹那,他那有如死神的身影已在那人的眼前,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你是……!”那人刚刚看到上官百里,就感觉喉咙被扼住,整个人离地而起。

      大擒龙手,上官百里已经练完了全部手印,手部的力量至少达到五千斤。那人的咽喉在他手中就像一块柔软的泡沫,只是随便发力就听到“咔嚓”的碎裂声,一命呜呼了。

      几在同时,剩余守卫被击杀,过程毫无破绽。

      辎重库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地方,所以防守的人不多。但上官百里选择进攻此地自然有其目的。众人配合默契,不约而同将敌军死尸拖入库中,随后打开那些麻袋,里面是突厥人的军服。上官百里一望八人,大家快速拿起一套军服套在自己身上。

      装扮好后,上官百里一指那些木桶,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正是食用油。

      接下来,每人扛起一桶,直奔军马库。

      马库很大,前前后后数十排,每一排都有三、四十米。按照计划,他们需在军马库放火,惊扰这些骏马。马儿对火焰很敏感,一旦烧起来立刻会受到惊吓,嘶鸣不止,从而惊动敌军。他们人手不足,不可能同时点燃全部马库,直接放火又会被人很快扑救,效果不大。因此,他们需要一样东西——油。

      十几万匹战马被安顿在马库里,臭气熏天,看守的兵士早躲得远远的。三更半夜,库中空无一人。上官百里先感受了一下风向,是东风,故带大家去了西面马库。众人揭开油桶,将油间隔泼在马棚的顶上,盏茶功夫大功告成。

      “放火!”上官百里大喝一声,众人拿出备好的火石,随手一打,火星迸溅。

      黑暗中火光闪烁,顺着马库延续的方向,八条火龙飞窜而起。

      马库本是用干草搭建,此刻又浇了油,一触即燃。众人都有幸见识了一回什么叫“火上浇油”。只见火焰迅猛席卷,加之大风鼓动,顺延风势,火舌很快波及到临近的马棚上。几息功夫,火势已从八个马库蔓延到十六个,然后向东层层涌进。

      星星之火,眨眼成燎原之势!

      空气快速升温,狂焰之中群马受惊,嘶鸣不止。

      直到这一刻,才有敌军意识到马库失火了!

      “失火了!失火了!大家快醒醒!”

      “快来人!救火啊!”

      好不容易睡着的突厥人再次被惊醒。因为困到极点,即便听到失火,一些人也以为是在做梦,直到闻到焦灼的气味才惊醒过来,急忙穿上衣服,出了营就去挑水救火。

      火势越来越大,火浪吞没马库,一些房梁撼动,木棚陆续倒塌。

      无数烈马沾到火气,嘶鸣着扯断缰绳,疯了一般,撒蹄到处乱跑。一方的马儿开始逃跑,其余的也跟着逃跑,一时前呼后应,有万马奔腾之势,整个军营乱作一团。

      所有驯马师倾巢出动,可惜这些马受惊严重,短时间内根本制止不住。

      与此同时,上官百里等八人身着军装,假扮成突厥人,兴冲冲的离开火场,直奔粮库。远见粮库附近有数百人巡逻防守,上官百里毫无畏惧,抹了把汗,直接冲了上去。

      “各位大哥!马库着火了,主帅急调各位前去救火!”

      上官百里见多识广,学富五车,早年学过突厥语,此刻脸上抹着炭灰,身穿一身破旧的军装,再加上一口流利的本地话,谁也没怀疑这其中有诈。不过镇守粮库的头领几个武道宗师,出于谨慎,还是没有让所有人都去救火,只调走了一大半,剩下的人继续镇守粮库。

      那些人一走,天地间立刻杀气奔腾。由南宫煌带领的剩余部队从悬崖上突击而下。另一边,上官百里看准时机,施展大擒龙手,近身将一名头领趁乱杀死。这时几个宗师才发现不对,立刻拔刀与我军激战。可惜上官百里的这支分队乃是二十万大军中的佼佼者,那些突厥人没料到这点,纷纷惨死。

      或许是大多人去马库救火了,即便粮库发生惨烈的战斗也没什么人过来支援。

      偶尔有几个小兵经过,瞬间就被砍死,根本没有通风报信的可能。

      解决了那些卫戍,大家抄起火把,直接朝粮库里扔。等到大火蔓延开来,上官百里才下令撤退。

      计划井然有序,一切天衣无缝,从马库失火到全员撤退,前后不过一刻钟。

      而此刻,身为主帅的高芹也已起身,并且赶到马库。她本以为是意外失火,谁知刚到马库,就看到南北角也有火光冲天,目光一震。

      粮库!

      意识到是敌军袭营,立刻让所有人去粮库救火,全军进入一级戒备。

      紫蝶使等几位罗生门妖人听说粮库失火了,登时御风赶到现场,施展法术。一阵暴雨被他们招来,配合军队的全力补救,顿饭工夫终于把粮库的火扑了下去。事后进入粮库,只闻得饭香扑鼻,粗略清点,数十万石军粮被毁了将近一半,一袋袋生米全都煮成了熟饭。

      一夜忙碌,无极国众人终于灭了火,将惊慌的烈马制服。

      天降破晓,云鸿站在城头,眼见十里开外青烟袅袅,不由伸了个懒腰,抹了一把油脸。

      只觉春风洗面,大快人心,信步下了城楼,整个事件好像与他全无关系,自言自语一句:“天色不早,睡觉喽!”

      …………

      天空灰蒙蒙一片,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焦灼气味。所有首领接到指令,前来中军帐开会。

      高芹稳坐主帅之位,脸色阴沉得犹如夏日雷雨,身侧坐的是副帅阿尔那星,以及几位罗生门教徒,以紫蝶使为首。下面是一众将军,估摸着十几人。众人皆低着头,一声不吭。

      “咚咚咚……”寂静之中,只有高芹葱白的指尖轻点桌面,发出阵阵脆响。若此刻高方还没死,自然知道,每当高芹做这个动作,表面上看似相安无事,实则已经怒火中烧,随时可能火山爆发。

      “怎么都不说话?”她的语气异常平和,但怒色在颊,昏暗中犹显狰狞。

      所有人都噎了噎,耳膜也有些疼,不是因为声音,而是被高芹的一身杀气震慑了。

      森寒的目光有如极冰,在人群中快速扫动,最终停在了后排的两个人身上。

      一个是马库总兵,一个是粮库总管。

      “你们两个,昨天晚上人在哪里?”高芹瞪着两人。

      听元帅发问,那两人吓得魂都没了。马库和粮库都是营中的重中之重。昨天晚上一闹,直接损失了千匹骏马、万石军粮。这样的损失,若让他们负责,就是拖出去杀一万遍也无济于事。面对高芹的呵斥,两人只觉浑身战栗,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

      见两人唯唯诺诺的样子,毫无军人气概,高芹更怒。

      本还指望着这些人拿下中原大地,但眼下看来,实在令人失望。昨夜之乱,毕竟是有人夜袭,如果他二人讲出实情,并且自愿领罪,又或是戴罪立功,这件事也能揭过去。可这二人因为心虚,想逃避责任,却又不知如何辩解,硬是憋着不说。

      高芹见二人都哑巴了,眸光逐渐变冷,也懒得再去废话。

      “拖出去!五马分尸!”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呼吸一窒。军中的刑罚有数十种,最残酷的就是五马分尸,往往只用在叛徒身上。这种酷刑不仅是对身体的摧残,更是对人格的侮辱。他们二人虽不是叛徒,但这次真把高芹给惹怒了。

      几个守卫走了进来,要将二人架出去。

      二人虽抱着必死之心,但没想到高芹会对他们五马分尸。

      见主帅做出这样的决定,一些将领也觉得刑罚过重,想着是否要为二人开罪。但见高芹脸色铁青,眼里好像藏了把刀,随时可能杀人。为了避免引火烧身,众人还是按捺住了。

      两人面带绝望,见主帅心意已决,对视一眼。

      忽然,一人暴跳而起,仗着自己是武道宗师,猛地夺过侍卫的佩刀,大笑道:“士可杀不可辱!属下失职在先,按刑当死,但我等并非叛徒,元帅滥用刑罚,必使军心溃散,我军必败啊!”说罢,抬头仰望,透过天窗,隐约可见一丝晦涩而阴暗的天空。

      “轰”的一声,他重重跪地,右手握拳捂胸,对天地一拜。

      “可汗,属下有愧!”

      高芹实在看不下去,暴跳如雷,吼道:“拿下!”

      话音未落,那人已经举起尖刀,用力向心口捅去。霎时一声惨叫,一代宗师就这样陨落在自己的刀下。另一个人也随之跳起,以同样的方式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无数人掩目低叹,高芹只感到恶心,命人拖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众人的心情才得以平复。高芹哼了声,开口说道:“敌方的主帅心机重重,这一次瞒天过海,利用夜深击鼓给我军造成巨大损失,再这么耗下去,我军迟早要败。我决定从明天开始,强攻西宁城!”

      众人相视一看,皆无异议。

      的确,对方的主帅谋略太高,迂回不如强攻。望了一眼身侧的紫蝶使,仍没好气:“我问你,你们罗生门的杀手在干嘛?最近几天为何没有动静?西宁城内日日士气高昂,毫无受挫之态。如果没本事,趁早给我滚回国去!”

      见主帅把火气转移到紫蝶使身上,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紫蝶使却淡淡一笑,有些不以为意:“元帅请息怒,之前都是一些弟子在外办事,难免有靠不住的时候。今天开始本使亲自出马,元帅放心,明日破晓前必有成果献上。”

      高芹打量了她一眼,嘴角仍勾出不屑的弧度,不过她开口了也不好多说。

      “明日为限!”冷哼一声:“散会!”

      离开中军帐,紫蝶使玉足轻点,径直出了无极国大营。

      她前进的方向并非西宁城,而是北面的一片荒山。一路飞腾,视线逐渐模糊。虽是白天,但山里却雾气腾腾,连绵的烟岚将草木笼罩,一丝冷气沾湿了衣裳,四周静如冬夜。

      雾气越来越浓,草木渐渐枯萎,脚下露出荒芜的沙石地面。

      春夏之交,本该生机盎然,但这偌大一座野林竟然连普通的鸟鸣声都听不到。

      贴地疾飞,很快闯入山腹,一股腥味扑面而来。此地寸草不生,墨汁般的乌云扣在头顶,阴沉无比。耳畔风沙呼呼作响,只见无数奇形怪状的旗杆斜插在地,具有一定的规律。厚浊的血光从旗面上散出,冲上层云,腥气极盛。

      随着黑云翻搅,有断续的灵流泻下,注入山中一块空地。

      一个巨大的血色透明圆球缓缓飘在半空,接受着这股凶恶能量的洗礼。

      远远看去,这个血球好像一个天然的容器,那股灵能就像某种液体。此刻容器中的液体还很少,液面只在五分之一的位置。血球前面负手站着一个长袍黑衣人,腰杆挺得笔直。

      “黑雕使,《枯魂阵》准备的如何了?”还没走到他跟前,紫蝶使便问道。

      “你来了。”黑衣人邪笑一声,转过身子。

      这人带着一张黑色面具,额头和脸颊大半都被遮住。鼻子极为突兀,隐约往下伸展,呈现钩状,好像一只大雕。此外能看见他的眼中含着凶光,嘴唇殷红,仿佛刚刚喝过人血。

      被叫做黑雕使的男子笑了笑,指着血球道:“早已准备好,片刻之前刚刚启动。”

      紫蝶使抬头看那血球,走上前才知道里面装的不是什么液体。

      无数鬼魂一样的虚无之灵,扭曲、积压在一起,仿佛一团脓浆。细看之下隐约能分辨出这些魂魄的面容。大多已经面目全非,只有极少数呈现出死时的痛苦表情。受到挤压,这些魂魄在血球中奔腾挣扎。剧烈的腥臭让人作呕,哀叫声、怒吼声、嚎哭声,此起彼伏。

      “不错。”紫蝶使轻轻颔首。

      黑雕使朗声道:“本座办事,自然容不得半点差池。”

      说着目光忽地一冷,摄住紫蝶使,反问道:“倒是你,进度如何?上次在雁荡山,教主受了重伤,急需荒魂、怨灵作为养料。这次若再出什么差池,我们两谁也没好果子吃!”

      紫蝶使不以为然:“你是在督促我,还是在怀疑我的能力?”

      黑雕使笑道:“不敢!凭你灵能,若非自闭视听,人界之内岂有做不成的事?”

      紫蝶使不去理他,只双手背负,冷冷道:“我是来告诉你,无极国主帅已经下令,明天开始攻城。”

      听到这个消息,黑雕使放声狂笑:“很好!”

      他的面目无比狰狞:“上次在潭村,暮云阵中十万荒魂全被正一道那群废物搞砸了!这次布下的枯魂阵,乃是教主传下的上古秘术。方圆八十里内,但凡死物,魂魄之灵与rou身之灵皆会被摄入阵法。你只管唆使两军大战,越激烈越好,最好是同归于尽,一个不留!”说到最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陶醉在这令人作呕的漫天血味中。

      “这次大战,双方一共有五十万条荒魂,足够教主恢复伤势了!”

      “哼!”紫蝶使听而不闻,冷哼一声,负手要走。

      “你哼什么?等教主彻底成型了,你那些小要求还怕办不成?”黑雕使邪笑着。

      紫蝶使顿了一下,不曾回头,转而踏风而起,快速消失在视野中。

      再说西宁城。因上官百里烧毁粮库,我军军心大振。但就在次日,云鸿接到了敌军送来的战书。看过内容后云鸿目光一震,心道自己这些天的行为,已经彻底惹怒了高芹。

      以目前敌军的形势来看,连续三天三夜没睡好觉,昨天又被烧了粮库,在这个状态下攻城,最多算是死攻。己方人数虽少,但若死守西宁城,明日一战孰胜孰败全然没有定数。

      只要能守住,慢慢耗掉敌方的兵力,使两军趋于平衡,云鸿便有获胜的机会。

      接到战书,云鸿第一时间召集所有将领商议。

      很快,各部将领都到了,只有武安侯苏榭安,还有苏子渊没到。耐心等了一会,见两人还没来,云鸿隐约感觉不对劲。透过窗户朝东面的武安侯府望了望,但见乌云压顶,隐约有一丝魔气冲天。忽见一个小斯慌张闯进会议厅。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那人连跑带奔,泪流满面,也没通报直接就闯了进来。

      只听他喊道:“武安侯苏侯……他、他……”

      云鸿瞳孔一缩,与此同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