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九章 松山
九月的辽东已经进入了初冬,最少也是深秋的感觉。早起的时候,可以看到落叶从树上落了下来,在树底下铺了厚厚的一层,最上层的落叶上,有一层浅浅的白霜。 在当时的东北大地上,人烟稀少,远不及后世三省相加过亿规模之谱,就算是后世时,东北也是地广人稀的‘肥’沃黑土地,甚至引起岛国强邻的觊觎野心。 在此时,辽东一共才有不到百万的汉人被当成奴隶来统驭和奴役着,加上二十万不到的所谓满洲八旗,另外在密林深处还有少量的原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还有索伦、鄂伦‘春’等少数民数,相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万人。 这使得当时的关辽大地到处都是‘肥’沃之极的旷野,到处都是深而密的原始森林,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哪怕是在战火纷飞,围城战和打援战已经超过一年之久的时候,除了在战场最近的地方树木被砍伐一空,其余的苍茫大地上,仍然可以看到一片又一片的密林,在秋风轻拂下,密林深处,发出一阵阵的呜咽般的声响,似乎是有一个身形落拓的巨人,在从林深处发出着悲伤的声响。 在锦州到松山堡,从松山过‘女’儿河,到浮峰山,再到塔山,再到高桥,如果天地有灵,一定也确实会感觉到深切的悲伤! 伏尸过百里! 松山一役的走向因为没有张守仁的参与是与历史完全的相似。 崇祯和陈新甲等人为中枢,不了解大势,只知道催促进兵,缓解户部供给粮饷的压力,却全然不顾这一场大战可能会战败所带来的后果。 智识之士,都是完全了然,这一场战事中十几万大明边军‘精’锐全军覆没的后果是什么,然而崇祯却是一心求好,他的这种‘性’格已经不必再多说,吊死煤山虽然是悲剧,是帝王的一曲悲歌,但平心而论,这种最悲惨的后果绝对是崇祯自己一手造成的“,”。 哪怕他是天启帝那样的做法,以明朝的国力,可能拖到后金也腐化,或是最少能再多拖一二十年,甚至是拖过小冰河时期,都是不可知的事情。 但无论是谁来做,甚至是福王和弘光父子一脉相承,绝对会比崇祯在位要好的多。 王朝末世之时,最忌‘cao’切急燥,最忌改弦更张,最忌眼高手低,崇祯是把一切都占全了。 于是在眼前,锦州这座雄城陷落了! 松山堡被围,洪承畴和杨国柱等文官武将和不到一万人的残兵困守其中,无粮无草,失守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从松山到高桥之间,皇太极使大量‘精’锐埋伏其间,在清军打下笔架山,夺取了明军的军资之后,当时马绍榆的建议仍然是明军主力全上,与清军决战,这个建议被洪承畴否决了。 事实上以后人的眼光来看,这个建议确实是书生之见,纸上谈兵。 八总兵首鼠两端,其心各异,而且战斗力也是参差不齐。 象王朴这样的大同总兵,家丁少,劲兵少,军纪一向是明军倒数,其人向来卑劣无能,而白广恩也是与之类似,只是能力稍强,再如杨国柱和吴三桂等,洪承畴约束不住,真正听他的,也就是左光先和曹变蛟这两个在陕西剿贼的旧部。 枝强干弱,洪承畴根本无力统驭部下,一切献策都只是虚妄。 就如洪承畴能接受刘子政的建言,将八总兵十三万众集结在一处,甚至连后路也不保,难道他十二年的督师就真的不如张斗,不知道自己有前权无后阵,头重脚轻? 实在也是无能为力之举……八总兵其心各异,部下良莠不齐,打这样的仗,明军前阵稍弱一些,就很可能是一触即溃的局面……事实也正如洪承畴所预想的那样,明军因为主力汇集在一处,士气还算饱满,在与清军的前哨战中,屡有斩获“,”。 但侥幸心理毫无益处,皇太极这样的在青年时期就跟随其父与明国‘交’战,然后在险恶的条件下攻占明国边城,再打下沈阳辽阳,在其父死后,他力挽狂澜,尽量缓解满汉之间的矛盾,恢复生产,同时在崇祯二年开始入关,此举使得‘蒙’古各部渐渐对满清归心,同时他解决了‘毛’文龙和朝鲜,使清国无后顾之忧,再打跨了林丹汗,使草原一体,尽归满清。 就在此人手中,后金为清,从一个部落小国,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家,这样的一个雄杰人主,怎么会看不出明军阵列打法的矛盾之处? 洪承畴和十三万明军的悲剧,从他们出战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注定了。 后人重演一万次的松山之战,其实无非是痛苦情绪的一种发泄,但只要当时的大明皇帝是崇祯,就算松山之战被改演一次,仍然可能会有塔山之战,杏山之战,用后世论坛上常常调侃的话来说,明清之间的问题,真的是体制问题啊…… 在丁宏广和他的小组成员们面前就是这样的惨景! 他们是在四月进入辽东,同时开始了在辽东参与进松锦之战的计划。 这也是军情处成立以来,最为雄心勃勃的计划。 全程参与其中,观察明军的战斗力,战法,指挥,包括后勤旗号金鼓等一系列的所有的动作。同时,更为深入的,全面的观察清军的战法,从个人到各牛录,各甲喇额真,各旗,观察每个余丁,步甲,马甲,白甲和葛礼什贤,观察清军的动员和后备,观察他们的后勤系统和武器储备等等。 光是完成这些已经是难得的伟业,而在计划的核心,还有一个叫丁宏广想起来都为之战栗的计划。 但所有一切,都是从无到有,从最基本的开始。 他们是做为粮队押解官被“征调”到汉人包衣为主的队伍之中的。 有超过十万人的包衣,还有满清的一些余丁在内,各异族的男丁在内,十几万人在锦州到松山的土地上活动着。 在高桥一带,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挖出了一条几十里长的壕沟! 深过人,有尖锐的木桩埋于其中,犬牙‘交’错,蜿蜒数十里,将明军彻底隔断。在清军主力与明军接触后,老辣的皇太极一边着人毁笔架山的明军粮饷,一边派劲兵伏于明军后阵,同时掘壕‘乱’明军阵脚人心。 数招连下,明军毫无能力,原本洪承畴计议大军一起退后,折返宁远。 如果全军一起行动的话,明军还有一线生机,最少有可能且战且退。毕竟当时战场距离宁远不过百里,明军十几万主力仍然抱成一团的话,有可能损失惨重,但亦不至于落到几乎全军覆灭的结局。 可惜事实无法逆转,那一夜十几万明军所驻防的大营风声鹤唳,大同总兵王朴先逃,然后是白广恩,接着是吴三桂等奔逃,十万明军毫无章法的南逃,在途中遇到了早就有准备的八旗骑兵……结局可想而知! 就在松山往宁远的这一百二十里路上,在高桥附近,清军大砍大杀,几乎将奔逃的明军杀了个干净! 五万九千余明军余尸于途,尚有两三万人在其后被搜捕杀害,只有几千人逃了出来,其中包括几个先逃的总兵官。 而剩下的明军就在曹变蛟等总兵的率领下,簇拥着洪承畴等文官进入松山,在这个小小的军堡中,进行着毫无希望的抵抗。 因为好歹有点身份,丁宏广等五人不算是包衣的身份,他们的待遇和抬旗的汉人旗丁差不多,吃住也和抬旗的汉人旗丁一起,他们有的是监工的身份,督促着包衣们运粮草,挖壕沟,干些杂活之类的事情。 在漫长的四个月的时间里,几个人跟随清军行动,经历过明军与清军前哨战,亲眼看到了曹变蛟总兵官率领的秦军‘精’锐突入八旗军中,那些平时威风凛凛,号称是百战‘精’锐的白甲兵们在忠勇无双的秦军将士们面前也是黯然失‘色’,纷纷辟易,秦军的大旗似火,铠甲似火,连同座骑一起成为一道道火红的掠影,秦军将士以无所畏惧的决心,勇猛向前,多次动摇了清军的阵脚,什么马甲,步甲,白甲,全部为之辟易,被秦军如山般的决心击的粉碎! 在最关键的时刻,秦军已经打到了距离皇太极最近的黄罗伞盖附近,如果不是最‘精’锐的葛礼什贤营迎击上去,并且秦军是以寡击众的话,松山之战的结局没准就因为一次决死的突击而改写了! 在秦军突击之时,丁宏广等人都是热泪盈眶,感动的无以复加。 只有在秦军身上,他们才感觉到与浮山军人有一样的气质,一样的决心,一样的勇气和坚毅,一种民族的‘精’神在秦军身上也有延续和流传! 何谓军人,保家卫国! 在那场战事之后,所看到的,无非就是地狱一般的惨景。 到八月之后,连续的大规模的战事已经接近尾声,甚至是松山堡的围城之战也是接近尾声了。 城头的明军已经疲惫不堪,城防守备已经十分松懈,破城不过是指日间事了。 清军营中已经隐约有流言,大约是城中某些明军将领已经决意投降,只是皇太极对明清两方都有严令,务必要活捉洪承畴,因为这个条件十分苛刻难办,所以这军堡才一时未破。 只是这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