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 来客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各人的心境都是大坏,不过已经答应赴宴,只能勉强鼓起兴头,赶到李仙凤设宴之所。 是在巡抚衙‘门’的一所‘花’厅里头设宴,主客并陪客摆满了五开间的大屋,席次整整摆了十余桌,主陪客一百余人,济济一堂,热闹的十分不堪。 席间酒菜丰盛,这个时令居然还是有不少海鲜菜品,十分的难得。 四周是管弦声乐,以助雅兴。 李仙凤对张守仁是五分的好奇,两分的欣赏,三分的提防。 他和一些河南文官的态度就很明显,河南无事,十分平安,所以巴不得张守仁等人早早离境为佳。 虽然这登莱镇兵马看起来十分的‘精’锐,这一天来在开封城外,包括现在回报过来的从登莱镇兵一路过来的州县都说征虏麾下兵马‘精’强,军纪是罕见的严整,一路过来,未曾扰民,但一支强军就在卧榻之侧,还是叫人心中不安。 这种感觉,也是令得一群浮山将官十分不适,孙良栋和钱文路两个便是不停声的冷笑,‘弄’的同桌的人,十分尴尬。 “颟顸无能,昏聩无知!” 酒宴结束,张守仁并麾下一行出得巡抚衙‘门’,左右皆是自己人,张守仁便是对众人道:“河南危如累卵,偏这些文武大员就如人所说的那样,文恬武嬉,你们看吧,可能不久之后,他们就会用和今天完全不同的态度来求我们了。” “大人到时会如何?”孙良栋凑趣,发问。 “今日如何,来日如何。” 张守仁声音冷峻,众人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 …… 翌日天明,营中来了三拨客人。 第一拨是城中的义勇大社前来犒劳营军,大约是觉得客军过境,没有一点表示也说不过去,送一些‘鸡’鸭猪羊过来,数量十分有限,毕竟河南全省都在遭灾,开封城的物价也十分昂贵,这些士绅一则是舍不得,二来也不象黄澍那样想拉关系,同时也是不如黄澍有能耐,所以送来的物品十分有限。 接着就是黄澍赶了过来,他这一次过来的时候,营中不少武将就和他很熟悉了,看到黄推官的身影,不少浮山将领都很亲热的打着招呼“,”。 原本以黄澍的身份是不该有武将用平等而亲热的口‘吻’和他打招呼的,要么是卑下的请安声,要么就是隐隐含有敌意的疏离声,眼前这支军队,似乎每个武将都是大大咧咧的,十分自信于自己的地位和身份,并不是太介意与之打‘交’道的人是何身份。 对黄澍而言,这还真是蛮新鲜的体验…… 他带来的是两拨人,一拨是送粮食的民夫队子,黄澍十分能干,昨天大家吃酒席的时候,黄澍就是连夜召集本城士绅会议,督促义勇大社出人,同时由开封府衙‘门’出牌票,粮食先由藩库的存粮顶上,然后慢慢填补上窟窿。 这样做事当然简捷明快,效率很高,毕竟周王和巡抚衙‘门’答应拨给的粮食还没见影子,依那些官僚办事的速度,十来天功夫能把手续走完,能叫夫子把粮食送到指定地点就不错了。 对一支等候补给的客兵来说,等十天八天的功夫不算什么,但以黄澍对张守仁和其部下的感觉来说,叫他们在这里呆十来天等补给,怕是绝无可能。 黄澍是十分能干的人,最少在明末官员体制内他是十分干练的人才,这种腾挪功夫可能也有人能想的到,但一想到就去干,而且能叫上官夸赞,不会嫌恶他‘弄’权邀结外镇兵马之好,这个就得是个人的本事了。 这一次是送来一千多石粮,基本上是人吃的‘精’粮,下午还有三千多石粗粮,人马皆可食。 以黄澍对浮山军粗浅的印象,粗粮恐怕就肯定是给马吃了,而且肯定是足料,浮山的战马吃的膘‘肥’体壮,肚滚腰圆,不象别的军镇,给马吃草,粗粮给军士吃,‘精’粮用来变卖成银子。 军粮之外,就是三百多个无父无母的孤童,大的十四五,小的才三四岁的都有,这么小的就是父母新丧不久,有人照料了几天,不过再下去肯定就是死在沟渠的命,这种世道,谁能善心多久? “有心,有心!” 张守仁对粮食也就是瞄了一眼,补充粮食只是安全机制的事,他不怎么放在心上,但他对眼前这些少年和孩童们,却是十分的着急“,”。 挨个看过去,所有的孩子都是紧紧挤在一起,互相取暖和安慰。 十月的开封城外,四周尽是枯草,绵延不绝的拦马墙内是巍峨的城池,而出了这道墙和汴水之后,就是空旷的官道和星星点点的村落人家。 在城中,他们好歹可能要到一口剩饭,还能在关帝庙土地庙等无人的地方避寒取暖,免于冻死。若是在这旷野之中被丢下,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大人是要将他们全部收为义子么?” 黄澍颇觉好奇,不知道张守仁把这么多的孤童如何安排。三百多个孩童,只有一小半是‘女’童,毕竟这年头肯定是全家保男孩,‘女’孩的死活是顾不上的,不是家人冷酷,当时的人信奉是无后最为不孝,自己死就死了,也得留下独苗男童,承继香烟,否则的话,纵死了心亦不得安,所以往往男童能活到最后,因为哪怕只有一口吃的,一个家族肯定也是先尽着男孩子先吃。 虽明□□,必定有残忍之外的合理‘性’。 眼前的事,便是如此。 “不,并无此意。” 收孤儿为义子也是当时明军将领普通的做法,象‘毛’文龙在东江时,一收就是几百几千人,以张守仁现在的身份地位,足够资格做这样的事了。 但他却是大摇其头:“这些孩子都是父母拼着咽了最后一口气留下的血脉,我不会改他们的姓氏,令得他们成为我的后人,这样也太愧对他们的父母亲人了。浮山那边,本将设有讲武堂,培养将校所用,这些孩子我会带回浮山,使其入校学习,栽培他们成材,使其先人能瞑目于九泉。” 黄澍悚然动容,感觉十分敬服,话到‘唇’边,却是呐呐而不能语。 这些孩子听见了,自是一片泣声。 “给他们上热汤吃食,不要太多,饿的久了,吃的太好太饱,会出事。” 张守仁的安排,其实比收这些男童为义子要高明的多。收下义子,看似血脉相连,其实这些少年长大之后,其心各异,虽然忠诚度确实高一些,但麻烦也不少。 恃身份而盛气凌人者,怎么办? 违法‘乱’纪者怎么办?处罚了,人说张守仁不仁,当时人心便是如此,不管,便是‘乱’他法度,祸‘乱’内部人心。 朱元璋收义子,就是派到各地为监军,而浮山的军法处与军政系统十分成熟,从督促士兵写信回家,寄银子回家,到生活大小细节,无一不管,战场鼓动,也是有专‘门’的宣传人员,十分得力。将领调动部曲,需要从排到哨,再到队一级的军法镇抚官同意,逐级上报,没有张守仁的同意和各级镇抚的副署,一营参将,直接能指挥的也就是自己亲兵。 这样的系统之下,又何必收一群可能出‘乱’子的义子当监军呢? 黄澍当然还不能理解这么深的层次,他只能语无伦次的赞颂着张守仁的高风亮节,老实说黄澍自己都是吃惊,这个年头的大明武将已经被文官从根子上给毁了,宋时的武将还读书,以节‘cao’自诩,忠君爱国并不是笑话,否则凭岳飞的实力,几面金牌凭什么能召回他,又怎么能将他与自己的儿子和大将杀于风‘波’亭? 这种事在明末是绝无可能发生了,明末武将贪污军饷,损公‘肥’‘私’,养家丁,顺风则战,否则弃友军逃走根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平时骄纵不法,纵兵烧杀抢掠本国的百姓毫无心理上的顾忌,贼来如梳,而兵过如篦,这是当时人的话,并没有夸张。武将普遍不识文字,不知忠义为何事,固然是皇帝自己带头坏法,但武将跋扈不法,则是从万历末年就开始的事了。 张守仁的这种表现,在武将中实在太罕有了,简直就是鹤立‘鸡’群,特异之处,有让黄澍无可夸赞之感。 第三拨客人很快赶来,免了黄澍的嘴皮子之苦,令得他如释重负。 这一拨是陈永福带着自己的亲信大将十余人,全部穿武官袍服,着高靴骑马前来。大约是知道张守仁的部下多半是鳞片铁甲,辅兵都有长短棉罩甲可穿,铳手是穿锁甲或半截罩甲,等于‘胸’甲,而骑兵的铁甲更是光辉夺目,所有的武官都是更高档的山文,感觉上是无比‘精’良。昨天在营中参观了一圈之后,陈永福等人很明智的解除了自己的战甲,今天全部穿着武官袍服过来了。 “陈军‘门’,感君厚情,十分欣慰。不过我们武人不必说那些假惺惺的客套话了,以后若有机会与君一起并肩做战,登莱镇必有所报。” 张守仁对陈永福的拉拢也是十分明显,当着黄澍的面也不避讳。 不过也没有什么避讳的,当时的大军镇配合做战是常有的事,陈永福也是十分高兴的答应下来。 同时他也在自己身边拉过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穿着的是五品武官袍服,身上的腰带束的紧紧的,人显的很干练机敏,腰牌位置挂的恰到好处,种种细节显示出良好的教养,陈永福指着青年,笑道:“征虏,这是陈守备,也是末将不成材的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