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年夜饭
福婶胆怯地看了看那人,许是太阳快下山了,室内光线越发昏暗,仅有的一盏油灯在那人身后闪烁飘摇,以至于福婶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瘦消的黑影凶神一样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蔑视着他。 “前年,前年,大公子品茶只有玉泉山梅花水,我们便故计重施,想往水里加料,没想到,大公子身边的人更加谨慎,梅花水的搬运和看守都是墨香苑的人,我们连边都挨不到!只得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福婶因为惶恐嗓子很干又不敢讨水喝,只得咽了咽口水,又道:“碰巧,老夫人寿诞,皇上御赐了安神玉枕,可老夫人又担心大公子直接枕玉枕太过寒凉,便让绣娘包了丝棉,我们趁机在原有的蚕砂里面加了鸳尾蝶砂,再趁那年惊蜇之时撒了些蚂蚁,借驱蚁之名,放了草药包。真的就这么多了!” “如此煞费心机的害人方子是谁给你们的?” “老奴,老奴真的不知啊!” “鸳尾蝶砂又是何人提供的?这东西在市面上可不易买到!” “是,是夫人给老奴的,这东西从哪来的,老奴确实不知啊!我已经将全部知道的事情都说了,自知罪孽深重,不配苟活,只求一死为大夫人偿命!还请大公子放了升儿一条性命,让他回老家,永远也不进京都!求大公子开恩!求大公子开恩啊!” 顾慎言坐在雪地里,左右各放着两个炭炉,脸色却惨白如纸,就连嘴唇也不见丝毫血色,漆黑眸子敛着,一双手隐在斗篷里攥着,指甲都掐进了rou里。 娘亲的样子他没见过,唯一的记忆便是父亲书房里那卷画像,美丽、温婉,眼中闪着柔和的光。 儿时坐在祖母怀中,祖母偶尔会提一两句,说他眉眼像娘亲,鼻子像父亲。 顾慎言便会用小手指着自己的嘴问:“嘴呢?言儿的嘴像谁?” 祖母便会伸出食指慈爱地点着他的小嘴,笑道:“当然像你母亲了!不染而朱,桃李失色!” 懂事之后的顾慎言不是没有想过查问娘亲为何会早早离世,只是,父亲、祖母和郑嬷嬷都说母亲是病逝的。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卷入了那一场战争,而后便是每况愈下的身体和三不五时的疯病! “公子,如何处置?”凤九出来拱手问道。 “关水牢!留一口气!” 福婶想一死了之,用自己的性命保儿子一条活路,还能让现任顾夫人毒害大夫人和顾慎言的事情死无对证! 想得美! 顾夫人午休起来便没见福婶,还以为福婶张罗年夜饭的事情去了,到了掌灯时分还不见福婶,便让丫鬟春杏去后院寻她,寻了一圈也没寻到。 叫来管家问,也没见福婶出门,更没听她说有什么急事要办。 “好好一个人就这么不见了?” 没了福婶的顾夫人好像没了主心骨,莫名泛起一阵心慌。 大年三十年夜饭,顾家老二、老三给祖母、爹娘贺寿,顾慎言在一旁瞧着,目光清冷。 顾夫人强撑着笑脸绕过餐桌走过来,将压岁红包递给顾慎言,脸上堆笑道:“慎言啊,你敦厚稳重,才智过人,今后多提点你两个弟弟,娘就把他俩托付给你了!” 顾慎言抬眼,眸子如千年寒冰,唇角却轻轻勾起,似笑非笑道: “姨娘说笑了!若论教导,姨娘能教的可比我多多了!” 顾夫人递红包的手卡在半空,脸上的笑也僵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接话。 在座皆是一愣,只有顾老夫人耳背,没听清他称呼顾夫人为“姨娘!”只是在一旁乐呵。 顾慎言记事起便是这位顾夫人了,虽说他明知不是亲生母亲,却是顾府嫡母,顾慎言一直称其为“母亲”,两人说不上亲近,却也一直维持着应有的礼数。 今日他突然改口,不由得众人不惊。 “大哥!” “大哥?” “言儿,你这是何意啊?”顾泽章隐约觉得顾慎言的情绪不太对。 顾慎言却并不急着揭开迷底,他要让顾夫人不刘氏自己反省、恐惧! 顾慎言一撩衣襟起身,对祖母道:“祖母,天色已晚,孙儿扶您回去歇着吧!” 顾老夫人最疼这个孙儿,可说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听闻孙儿要送自己回房,乐颠颠地跟着走了。 顾泽章扭头问管家:“府中今日可有事发生?” 新年休沐不用上朝,他近些天都在府中,没听说慎言与夫人闹别扭啊?
管家摇头道:“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顾泽章看向默默擦眼泪的刘氏道:“可是你与言儿起了什么争执?” 刘氏哭的更委屈了,刚才她被顾慎言盯得后背发凉,这会儿都还没缓过来劲儿。 偏是福婶和她儿子齐升从昨日便不见了踪影,她心里乱的一团,也无人可诉。 刘氏委屈极了:“妾身,妾身自打嫁进府里,没有一日不尽心,对言儿事无俱细,就连对行儿和知儿都没那么用心!用心呵护了十几年,妾身这个嫡母怎的就变成了姨娘了?” 顾泽章对管家道:“让言儿到书房来!” 管家小声提醒:“外面此刻正落着大雪呢!” 顾泽章叹了口气起身道:“罢了,还是我去墨香苑!” 刘氏自己两个儿子对着一大桌子菜怔怔出神。 这年夜饭吃的······ “娘,你得罪顾慎言啥了?他为啥这么对你?”老二顾慎行夹了块rou丢进嘴里,嚼吧着,没心没肺地问道。 “说话注意点!”刘氏早就收了泪,瞥了膳厅大门一眼,生怕顾泽章或者顾慎言再突然进来。 “娘,您是当家主母,你怕他做什么啊!”老三顾行之抱怨道:“都是你,平日里忍着他、惯着他,瞧瞧,把你降级了不是?” “你可少说两句吧!”刘氏心里一肚子怨气没地方撒! 谁让自己生了两个不成才的东西,读书读书不行、练武练武不行,一天天就知道找她要钱出去花天酒地! 刘氏压低声音道:“我够得着惯他吗?老太太一个人就把他捧上天了!神佛一样的供着!我连边都挨不着,怎么得罪他的我都不知道!” 刘氏嘴上说得委屈,其实心里忐忑不已! 福婶侍候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样没个交待就不见踪影过!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加上今晚顾慎言态度陡然变化,会不会福婶被他控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恐惧像铺天盖地的乌云压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