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只如初见
转眼，林黛玉在林府已住了半月，尽管她现在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却无法忍受古代高门贵女这种空洞无边的寂寞生活，无心享受眼前的荣华富贵，日夜思考着如何能穿越回原来世界。 这日中午，外面下着雪，林黛玉在屋子里小睡。忽听林心玉在门外小声问：“jiejie醒了没有？” 只听外边雪雁回答：“还没。” 林黛玉连忙坐起来，高声道：“醒啦！” 林心玉欢快地进了屋：“jiejie，我刚才躺在床上睡不着，一直在想和jiejie怎么玩。唉！有自家jiejie在一起，这真是自古到今天上人间第一件大好事！” 黛玉立刻心情大好：“都怎么好了？说我听听呗。” 心玉便道：“这其中一条，我不用天天听父亲母亲扯着耳朵教导了，jiejie不知，就连那些嬷嬷们也天天跟着唠叨呢。” 林黛玉心道：心玉meimei有父母兄长在身边百般呵护，所以不觉得发乎内心的亲情是多么重要，却哪里知道那林黛玉多年来在贾府孤苦无依、寄人篱下的滋味。于是便站起身，把一杯莲子冰糖菊花茶端到心玉嘴边：“其实呢，只要有家人骨rou在身边，即便是被管束得紧，也不是坏事，起码说明有人真心疼你。” 林心玉便笑问：“jiejie这么可人，外祖母家是不是人人都很疼你啊？” 林黛玉沉吟了一下，道：“这个真不大好说。外祖母很疼我倒是真的，但一遇到亲孙子，她老人家就把外孙女丢到脑后了。毕竟，那林黛玉在贾府，终归算是个外姓人。” 林心玉听着，怔了一下，奇道：“什么？那林黛玉？你这样叫自己啊？” 被心玉这一问，黛玉意识到失了口，忙到：“我自己喊喊自己名字不行啊？” 心玉哦一声，便转了话题：“jiejie，我今天怪闷的，下去玩玩吧？” 林黛玉笑问：“哪有可玩的东西啊？这样吧，去找些有趣的书来看怎么样？有书吗？” “这里的书多了。”心玉道：“且不说我们家后花园里有个老大的藏书阁，便在我们这楼下的西厢房，就是一个小小的藏书室，也是伯父专门为jiejie布置的书房，里面还有jiejie小时候的古琴、琵琶、长笛、围棋什么的。” 黛玉自思：原先自己在现代社会喜欢的电竞游戏、K歌、逛购物网站之类的，现在是想都不必再想了，在这个时代，能看看书，玩玩琴棋书画，找个精神寄托，就已经不错了，于是拉起心玉的手：“我们下去吧。” 西厢房门口分摆着两盆雪松盆景，门楣上的匾额刻着篆体小字“绿玉轩”。进到屋里，看到屋子靠西墙一排立着梨木书柜，上面摆着各色书籍，有印刷本，也有手抄本，除了《列女传》、《女诫》、《女论语》之类女儿家必读的书籍之外，还陈列着《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及一些诗词歌赋、书法绘画类的书籍。黛玉见了这些，想起一向痴迷古装书籍的爸爸，便热切地浏览翻阅起来，打算有朝一日若穿越回去，一定向爸爸好好介绍自己的这番所见所闻，又忽然看见一个薄薄的简易装订本书籍，封面上写着《古诗今唱》，便好奇地拿起来翻看，发现里面收罗着李白杜甫白居易等古人的几十首诗词名作，每首诗词的每行词句都配着乐谱。林黛玉为之大奇，她在大学音乐系读了三年，期间所接触的古诗今唱优秀作品并不多，独独喜欢被后人配了曲子的南唐后主李煜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每次弹奏演唱，她都会深深沉醉其中。现在，能在清代遇到古诗今唱的作品，黛玉感觉像捡到宝贝，待翻看到南宋诗人陆游的《咏梅》，便不由出声吟诵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黛玉边读边想，作者到底用什么样的曲子配呢？带着疑问，便坐到古琴前，对着乐谱开始弹奏。 手落处，曲调如水一般奔涌而出。音乐韵律把词的内涵演绎得淋漓尽致，就像朵朵梅花散落在琴弦上，直把那梅香送入到自己的心灵深处。她感觉，此刻，在时空的某处，自己的灵魂与曲作者的灵魂相遇了。 一曲弹完，林黛玉静坐在琴凳上，久久不能从这意境中走出。这首《咏梅》的千古情怀，竟被曲作者表达得如此刻深刻。想到自己，一直这么喜爱这首词，穿越到这个时代后，又读到它，弹奏它，这是多么难得。 想到此，林黛玉不由自言自语道：“两个时代相隔也不过两三百年，为什么现代人就没看到这个作品呢？看来，古代人的才华和作品，很多是被历史和时间给埋没了。” 心玉听了，奇道：“jiejie说什么？现代是什么代啊？”黛玉忙掩饰：“我是说这个谱曲的人很有才华，不但懂文学，也很有音乐天赋”。 林心玉道：“这是子琦哥哥从北静王爷那里拿来的，作者便是那位北静郡王。说起他，我父亲赞他是旗人第一才子，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琴棋书画无不精通。” 黛玉“哦”了一声，想起《红楼梦》里曾多次提到这个人，和贾府很有些渊源，便问：“这位王爷是当今皇帝的弟弟吗？” 林心玉一脸的惊讶，道：“北静王爷允禧，号水溶，是康熙爷的第二十一子，当今圣上的弟弟，比子琦哥哥也大不了几岁。jiejie怎么会不知道呢？” 林黛玉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姐妹两人在书房消磨了约一个时辰，挑拣了几本书。出门的时候，发现雪停了。 林黛玉看着眼前这晶莹剔透的雪天雪地，对林心玉说：“我们出去堆雪人好不好？打雪仗啊？” 林心玉道：“堆什么？打什么仗？好啊，我们去。” 黛玉问：“附近有没有开阔点的地方？” “后花园就是啊。” “那好”，林黛玉道：“人多才好玩呢，叫上丫头们，走吧。” 林黛玉搬进绛云馆之后，辛忠家的被指派进来负责照管两位小姐及绛云馆大小事务。这辛忠家的很是忠心，发现黛玉身边缺少稳重心细的丫鬟，便把自己女儿碧翠从钱姨娘处要来，和雪雁一起贴身服侍林黛玉。刘夫人见林黛身边只雪雁、碧翠两人，便又给她指派玉桃、胭脂、晴儿、紫苏四个大丫鬟来，又让辛忠给绛云馆另派四位二等丫鬟、六位粗使丫鬟、六位媳妇、婆子。 且说这辛忠家的刚送走刘夫人派来送东西的婆子，回头就看见二十几人浩浩荡荡的跟着两位小姐出门，她就直奔到林黛玉姐妹跟前，笑道：“姑娘这是要到哪去？外面这么厚的雪，仔细冻着、跌着，还是等雪化了再出门吧。” 林黛玉笑道：“没事的，mama放心好了。”大家随后前呼后拥地奔向后花园。 林家的后花园建在府邸的北面，与住宅隔着一道矮墙。 大家在花园里大一块空地上停下，林黛玉指导她们怎么滚雪球、打雪仗。 这游戏让这群平时举止规矩的清代女孩们感到又新鲜又刺激，她们看黛玉玩得那么投入、热情，见她在打滑的雪地上灵活地奔跑、转身、侧滑，用劲投掷着雪球，抛撒着雪花，大声笑着，喊着，尖叫着，便跟着一起疯玩起来。 此时，旁边的藏书阁里，在二楼打开的窗户前，两位并肩而立的男子正惊讶而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欢腾的场面。 一位是林子琦。另一位，气宇轩昂，剑眉星眸，儒雅中透着高贵，俊朗中带着飘逸，这便是北静郡王允禧。 两人的目光都同时聚焦在林黛玉身上，允禧笑问：“贵府哪来的神女下凡？” “是刚从贾府归来的meimei林黛玉。”林子琦笑道：“让王爷见笑了。我们家的女孩确实不比宫里和王府里的格格们教管得严格。我伯父和我父亲的想法是，只要不出大格，女孩们在相对宽松的环境下长大，更有利于平和心性的养成。” 允禧听了，点头道：“也只有我老师这样的大家，才会培养出这样的女儿。其实便是如此，于女子而言，博学多才固然好，温良贤淑也重要，但真实、自然、性情却更为难得。” 林子琦听meimei受到夸奖，心中高兴，笑道：“王爷过奖了。心玉meimei王爷自然是认识的，她不说倒罢。只是我这黛玉meimei，自小在贾府长大，平日里弱不禁风的，也不大爱和生人接触，没想到回到我们林家后，生生是从里到外变了个人，我们全家上下没有不喜欢她的，真是天上掉下来个神仙meimei。” 允禧接道：“原知道老师有个女儿叫林黛玉，当年我在姑苏林家老宅时，有一次远远看见她在花园里作画，当时她穿着一袭白衣，影隐在那片竹林里，微风过处，那长发飘飘的样子实在妙曼。后来听说我师母仙逝，黛玉小姐被接到京城贾府抚养。” 林子琦道：“要说我这meimei，以前是诗词乐曲、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可现在并不太在这方面用功，倒是看账理家的好手。” 允禧：“看来是有其父便有其女。老师当年是何等才高气清，后来当钦差大臣去做巡盐御史，照样做得功绩卓然。” 两人正说着，忽听外面一片惊呼，一众人围着一人乱作一团。 藏书阁的两人立刻奔了出去，见是丫鬟玉桃晕倒在雪地上。林子琦一边指挥随从把人抬进藏书阁，一边着人去找大夫。 “不用这么紧张。”这时，脸色绯红、气喘吁吁的林黛玉对众人道：“她摔的时候，头先撞到我膝盖上，然后身子才倒的地，估计是轻微脑震荡，不会有大事，让她静躺一会儿看看。” 林黛玉话音刚落，便听玉桃“哎呀”一声睁开眼睛，果然醒了，她见自家小姐站在眼前，便要坐起来，却感一阵眩晕，又软软地躺下。林黛玉蹲下身柔声道：“刚才你是滑倒了，不要担心，休息几天就好了。”起身的当儿，目光正与允禧相对，见他正含笑注视着自己，便不由的红了脸。 林子琦上前道：“王爷，我meimei刚才玩得野了，这样装扮不整的见王爷，真是失了礼数。”又对林黛玉笑道：“meimei，这是北静王爷，还请赶紧行礼赔罪吧。” 林黛玉听了，忽然意识到眼前是位皇家王爷，不由紧张起来，便慌慌地行一个万福礼：“林如海之女林黛玉在此有礼，今天玩得忘乎所以，惊扰了王爷，还请见谅。” 允禧抬抬手笑道：“黛玉小姐毋须多礼，令尊还是我的启蒙老师，细究起来，你我二人也算师出同门。” 林黛玉听了此话，立感放松不少，也未再接话，只当地立着，微笑不语。 林子琦笑道：“刚才我和王爷说定了，下个月我们在这里办迎春诗会。以前的诗会，心玉meimei也常参加的。黛玉meimei若有有兴趣，也不妨来加入。” 林黛玉自思自己并无诗才，料想北静郡王及哥哥的诸位诗友们个个都是诗词高手，心中立生怯意，便弱弱地回道：“meimei才疏学浅，不会作诗，并不敢参加哥哥的诗会，没的叫人笑话。” 林子琦笑道：“meimei的诗才是有名的，不必过谦，再说我的朋友们个个都是谦谦君子，谁能笑话你呢。” 允禧含笑听着，又想起这是在朝官内府，怕待的时间长了会有所不便，便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