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虎口脱险

    话说刘大年自见了妙玉，立时惊为天人，自认捡到了稀世宝贝，立即拿出一百两银子与卖方成交。因妙玉宁死不肯屈从，便将她主仆关至宅邸西院，离开时撂下话：“翠花、玉屏两个对大爷我百般依从，也不过做个妾室，念你是个绝色，才让你在她们之上做偏房，也是给足了你脸。今儿且让你先歇一天，明日中午就摆席成亲，到时候你遂了爷的心倒罢，要不识抬举，定叫你死也出不了这个门。”

    妙玉此时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便道：“我自小便入空门，清清白白的女儿身，岂容你来染指。莫说你如此粗鄙之人，便是那侯门贵胄子弟，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些凡夫俗物。若再逼迫，唯有一死。”

    刘大年见妙玉如此刚烈，也怕逼急生变，毕竟为她花了大价钱，不能因一时之急致人财两空，便强压下心头之火，一甩手走了。

    当晚，刘大年因白天事情不顺，心里发堵，多喝了杯酒，便安耐不住色心，对一旁伺候的孙管家道：“去西院看看那美貌尼姑在做什么，好话商量，带她过来陪我喝两盅，爷我今晚就收了她。”

    孙管家原是已故王老庄主的家仆，平时虽是听命于现任庄主，但凡事也总顾及主母王氏。这次，他前去执行主人命令前，便先悄悄拐走到王氏处，讲了老爷今晚打算收房的事。

    王氏沉吟了半晌，道：“昨晚我梦见父亲，见他一身道士打扮，给了我两颗闪闪发光的玉石，嘱咐我要好生护好，日后必有福报。我早间起来想，昨儿个听那尼姑说她叫妙玉，此事莫不是应在她身上？”

    孙管家道：“老庄主是个大善人，想必是托梦来点化太太。”

    王氏点头道：“想那妙玉也是个烈性子，必不会顺从，闹不好会出人命。你且先过去，宽解宽解她，让她安心。老爷这个人，有了这般邪念，难会收手，若是妙玉不答应，他保不准今晚便会去祸害人。你且想法子和他拖延时间，且等我想法子救人。”

    待孙管家出了门，王氏垂着泪对三姐儿道：“这天杀的真是昏了头，以前做的事且不提，今日竟要祸害佛道中人，这是要我们全家遭现世报呀！难怪父亲托梦给我。今日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也决不让他得逞。不是说人家府上来了救兵吗？你现在就去刘姥姥家，让他们赶紧来救人。”

    三姐儿答应着，转身要走，张氏又叫住她：“进出大门，你只说为我办事，谅都不敢拦你。西院那两个把门儿的，虽是老爷跟前的人，我也能想法子支他们离开一会儿。你们快些过来，赶紧把人带走。”

    三姐儿忧心地看着王氏：“太太这么做，老爷知道会发飙的，您又要受苦了。”

    张氏叹了口气：“他发疯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苦由我一个人受，总好过一家子人都被连累，你且去吧。”

    话说林黛玉当晚在刘姥姥家等信儿，朦胧间正要睡去，忽听外面急促的敲门声、开门声、一众人在外间低着嗓子的交谈声，心猜有事，便一骨碌爬起来，又推醒翠碧。两人来到外间，果见那三姐儿正与刘姥姥娘俩儿说话。

    黛玉听了事情经过，寻思：本想先顾及北静王爷脸面，等他来处置，现在事发紧急，也顾不得许多了，于是道：“那我们救人就不能等明天了。这样吧，我和碧翠跟三姐儿现在去刘宅，想法子先救出妙玉。米儿jiejie与四姐儿出去找狗儿姐夫和欧阳复他们，急速去刘宅接应。”

    刘姥姥忙摆手：“万不能让林姑娘去那个狼窝，碧翠丫头也不必去，我跟三姐儿去就行，大不了拼了我这条老命不要。”

    黛玉正色道：“这事不能再连累姥姥。这样的吧，麻烦您找两套青儿的衣服给我俩换上。”又对碧翠道：“我们头上珠钗都解下来，照着三姐的样儿打扮。”

    刘姥姥是个爽快人，听了黛玉的话，便不再反驳，回身到里间去找衣服。

    黛玉与碧翠迅速穿戴好，大家便分头行动。

    只一刻工夫，黛玉与碧翠、三姐儿便到了刘宅正门外。三姐儿轻轻扣开大门，开门小斯见三姐儿身后跟着两个陌生女孩儿，便拦住盘问。三姐儿道：“这两位是太太请的，一会儿还要出去，你给留着门儿，不要上锁。”

    小厮便道：“这么晚还出去？”

    三姐道：“太太的事情，是你该问的？”

    小厮被抢白一句，便缩了头回至门房。

    此日正值十五，月亮在头上白亮亮照着。三姐儿三拐两拐将黛玉引至刘宅西院，果不见守门人踪影，院门也虚掩着。三人悄悄跨进院门，奔至西厢房，三姐儿贴着窗户轻声道：“我是太太的丫头，奉太太之命来放你们，请快开门。”

    如此叫了三遍，门方徐徐打开。借着月光，黛玉看见开门之人正是妙玉，便上前攥住她的手：“是我，来救你，事情紧急，快收拾东西，我们马上离开。”

    妙玉此刻突见黛玉，心情甚是激动，颤声说了句“林姑娘”，便梗住了，低头拭了下眼睛，轻声吩咐身后的墨香：“凡东西到了这里，都变腌臜了，不必带走，这就跟林姑娘走。”

    大家趁着夜色，悄悄走出西院。行至刘宅正门口，见大门紧闭，三姐儿上去推了推，发现已经上了锁，又走至门房，见里面已熄了灯，便轻轻敲门，低声道：“不是不叫你上锁吗？还不出来开门？我送客呢。”

    三姐儿话音未落，猛听东院方向传来一阵鼓噪声，又见一群人由远至近跑过来，为首的边跑边喊：“站住！哪里走！不准开门！拦住她们!”

    三姐儿顿时吓得脸色惨白，道：“不好了！我家老爷领人来了。”

    黛玉便知暴露了，心下发慌，立刻把妙玉拉至身后，转念又想欧阳复们也该到了，心里的害怕便减了几分，于是壮着胆子迎上前，对为首的人大声道：“你是刘庄主吧？你触犯国法，私买人口，还要强娶良女，现在人赃俱获，要想活命，就立刻放人。”

    刘大年对黛玉看了半天，又冷笑呵呵两声，一脸轻蔑：“你个小小丫头，竟还和本老爷论起国法来。就凭你们几个，也想来救人？我看还是先救你们自己吧。”又指着三姐儿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就知道是你太太干的好事！还有孙管家，你们背地串通一气，坏我好事。告诉你们，这个家现在姓刘，不姓王，不由你们说了算！”说罢对身后的仆从们吼道：“还等什么！把她们拦下，一个也不能让跑喽。”

    十几个家丁得了命令，立时如虎狼般涌上前来，将黛玉五人团团围住。

    危机时刻，忽听一声轰响，刘宅大门被撞开，几个手里cao着刀棒的人从外面冲进来。正是欧阳复率人及时赶到。

    只见欧阳复一鞭子抡开三个家丁，冲破包围圈，跳至黛玉身前护住。其他四位随从也鱼跃而入，用后背将黛玉五人围挡在核心。只听欧阳复对身边人低声道：“保持队形，以静制动，上来一个撂倒一个，拼死也要护住我们家小姐。”

    那十几个家丁仗着人多，包围圈一度被冲开后，马上又重新集结包围。

    眼见形势突变，刘大年纹丝未动，冷眼瞧了一会儿，便背着手慢吞吞向前踱了几步，用戏谑的眼神地看着欧阳复：“就凭你们几位？就要进门抢人？也不打听打听大爷我是什么来头，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欧阳复昂然道：“刘大年，你什么来头我知道，你什么底细我也知道。天子脚下，法网恢恢，你横行乡里，欺男霸女，竟还打着主子旗号，主子要是知道你是这么个货色，不见得会容你吧？”

    刘大年听着先是一愣，随后又呵呵一笑，斜眼看着欧阳复：“我打着主子旗号又怎么着？你小子想告也够不上那高门儿。长眼的，你就不要多管闲事，哪来的回哪去，否则叫你有来无回。”

    欧阳复冷笑一声：“你话说的有点大吧？告诉你，这个闲事我是管定了。今晚你必须放人。”

    刘大年狞笑道：“你不听点拨，本大爷就不客气了。”转头吩咐身边随从:“骑快马去找贾知县，传我的话，说有人私闯民宅，抢劫人口，叫立刻派衙役来抓人。其他人给我围紧了，一个也别想离开。”

    眼见搬官兵的人打马离去，这边双方依旧僵持不下。林黛玉低声对身后的欧阳复道：“刘大年如此肆无忌惮，想必与这贾知县有私。一会儿衙役来了，定会对我们不利，今晚自然也救不出妙玉。要是这样，那我就留下护她，只要过了今晚，明天就安全了。”

    欧阳复道：“大小姐分析的有理。但只怕今晚你在这里也不安全，在下拼死也不会离开小姐半步。”

    黛玉急道：“你若是不走，官兵必会对你们出手，那就更不好办了。一会儿你只管先依着他们，方便在外面策应，等明天公子爷来救我们。放心，今晚我必会想法子保妙玉安全。”

    黛玉说完，低声对身边的三姐儿道：“烦请三姐去你太太那里一趟，就说事情已闹得北静王爷都知道了，京城官兵明早就到了，请她务必马上过来，带我们去她屋里躲避一晚，或可救他们全家性命。”

    三姐儿说声好，便离开众人，向东院方向走去。刘大年见了，也没去阻拦，只跳着脚冲着三姐儿背影道：“告诉你那主子娘，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少管闲事，否则有她好看。”

    过了约两刻钟功夫，果然来了一队衙役，为首的显是与刘大年很熟，见了面便笑道：“难为庄主还在等着，您老说句话，这些人是绑了去县衙，还是大棒子打走？”

    刘大年满面笑容地抱抱拳：“兄弟你够义气！过后本庄主必有重谢。只是念在家有喜事的份儿上，就不必见刀见血了。今儿个这些人私闯民宅，劫我女眷，请立刻把他们绑走，交给知县大人法办。”

    为首的衙役说了声“明白”，便对身后一队人马喊声“拿人”。

    “慢着！”紧要关头，王氏突然现身，她径直走至刘大年面前，口气坚决：“这两个女客是我请的绣娘，不能带走。妙玉师傅主仆今晚也不能回西院。这四人，今晚都去我房里。”

    刘大年大怒：“谁让你出来的？竟还敢出来保人！谁保你还不知道呢。来人，把她给我押回去！”

    “你动下我试试！”只见王氏猛的从头上拔下一只簪子，将簪子尖对着自己脖子，转头看着刘大年，嘶声道：“今天你要不依我，就给我准备棺材吧！左右大家都是个死，不如让我先死。”说着扬起手狠劲扎下去。

    “住手！”刘大年大喊一声，与此同时，林黛玉与三姐儿抢上前拉拽住王氏胳膊，但那簪子已然浅浅划破了脖子。黛玉反手将簪子抢下。三姐儿抽出手绢给刘氏包扎伤口。王氏因一时激动，又受了伤，立时瘫倒在三姐儿怀里。

    刘大年眼看局面乱作一团，心下踌躇，便指着欧阳复及四位随从，对领头儿的衙役道：“把他们带走，狠狠教训，撵出王家堡。若再来生事，重重法办。”

    又对孙管家道：“扶太太回屋，找大夫来。”又指着黛玉、妙玉道：“今晚先让你们跟太太过去。一切等我明天处置。记住！在王家堡，没人能违拗得了我。”

    扭头又吩咐一众家丁：“今晚把大门小门都给我守严了，走漏一个人，拿你们试问。”

    当晚，黛玉、妙玉主仆四人如愿去了王氏处。黛玉因连累了王氏，便向她表达万分歉意。

    王氏笑道：“很不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也是救我们全家。”后又问了黛玉的名字，便怔住了，拉着她的手道：“昨晚我梦见故去的父亲交给我两颗玉石，叫我好生看护。刚才听小姐的名子中带一个玉字，再联想到妙玉师傅，这不正应了我的梦吗？可见我们也是有缘分的。”

    黛、妙二人听了，很是诧异，那妙玉便盈盈拜了下去：“太太的恩德，妙玉实不敢相忘。今后必会为您日日燃灯祈福，保您一世安稳。”

    第二日上午，小斯前来传话：“老爷说中午喜宴摆在西院，叫太太给妙玉穿戴打扮好送过去。”话未说完，忽见孙管家匆匆跑进来道：“不好了，京城的北静郡王来了，我们家老爷被绑起来了。叫太太速速带人到前厅去。”

    黛玉知是哥哥搬来了救兵，只没想到北静王爷能亲自过来，便拉着妙玉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