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辛德瑞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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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望舒走的那天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春光明媚,她走得很安静,张雪早在之前就隐隐有了预感。 从秦家村回去后,她从教堂搬了出来,搬进了张雪隔壁,一堵墙挡不住动静,她们就这样成为了邻居。隔壁是一栋小洋房,算不上顶豪华,但上下三层外带一个小花园,是张雪垂涎已久却苦于没钱的存在。 张雪还记得秦望舒搬进去的那天,在门口与她擦肩而过。对方笑着打了一个招呼,像是所有和善的邻居那样,只不过那人是秦望舒,狗嘴里注定吐不出象牙。 她先是观摩了一下自己逼仄的小平房,毫不客气的带着拖油瓶meimei蹭了一顿饭,指点江山说难吃!紧接着在要离开时,就在她的大门前表示所住的房子太破旧,配不上张雪公主的身份,如果她没钱,可以友情提供借贷。 张雪听得当时火冒三丈,也顾不得孩子的存在,直接抓了最近的扫帚把她打出了门,关上门眼不见后仍是觉得郁气难吐,于是窗户一开,大喊道:“秦望舒,你是不是有病?” 说来也是巧合,秦望舒的房间正对着她的房间,那层不算高的围墙在来之前就被秦望舒花钱找人拆了,换上了精美的铁艺,看得她直眼红,所以她羡慕得大骂败家子。这样的墙,拦不住任何一个有心的小偷,同样也在某些时刻便宜了她。 她声音刚落下,吱呀的开窗声从对面传来,在夜晚,七彩琉璃色的玻璃仍旧美丽,尤其是在月光下像是镀了一层霜,平日的艳丽都变成了低调的奢华,她馋得又忍不住要啃手指。 于是她气消了,眼巴巴地看着相隔没几米的那张脸,道:“你屋子里还有多余的房间吗?” 她见对方没说话,原本的心虚不知就怎么理直气壮起来,于是矜娇道:“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和我一起住。” 她刚说完,就听见一声清晰的嗤笑,尤其是对方那似笑非笑的模样,让她怒火瞬间烧光了理智。她气冲冲关上窗户,本就不算结实的玻璃被这么一撞,瞬间裂开。 她吓得叫了一声,急忙跳开,却又不知踩到了什么,脚底一滑,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尾骨与地板相碰,她其实不重,但直冲天灵盖的钝痛让她眼泪花子乱飚,带着哭腔喊道:“望舒,我摔着了!” 对面那人似乎有些无语,沉默了几秒才道:“你想要住我房子,也不用这样。” 这话一出,本还忍得住的张雪,突然间就升起一股委屈,于是也顾不得爬起身,干脆整个人往地上一躺,呜呜地哭出来。她最是爱美的,哭是她常用手段之一,如何哭得美是她最早学会的技能之一,那必然是压制音量,控制面部表情,而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最好是眼皮子再加一层薄红,这样格外惹人怜爱。 这次不同,她哭得极大声,含糊不清的声音还在骂骂咧咧道:“秦望舒,我要和你绝交,绝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她哭了一会儿,只觉得头晕目眩,视线里一片朦胧。哭其实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情,尤其是她这样为了保持身材晚上不吃饭的人,在全身心投入后,手脚酸软的她又觉得几分庆幸——还好是躺着的。 可下一秒,她又想起身上穿的睡裙正是前几日花秦望舒工资买得心头好,繁复的蕾丝和精致的做工无一不俘虏了她的芳心,瞬间荣登暂时的第一。于是,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屁股也不疼了,她张雪可以摔着磕着碰着,但她的宝贝睡裙不可以! 她抹了抹眼泪,姿势滑稽的爬了起来,就发现面前有影子。阵阵发黑的视线让她看不清来人,但熟悉的身形让她恨得牙痒痒,好在迟缓的大脑并没有让她第一时间挑衅,而是呆了半晌才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跳窗。”影子坐在椅子上,撑着脑袋看着她。 她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她的书桌挨着窗户,因为爱美和钱包受限,所以并未加防护,而现在随风摇晃的窗户上只有零星几块还未碎得彻底的玻璃,以秦望舒的身手要翻进来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她晕乎乎地想着,然后点了点头。夜晚的凉风吹进屋子,扑在她身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顿时脑子清醒了不少。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哭了许久,然后秦望舒坐在这里看着她哭——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又重复了一遍。 影子似乎觉得避不开了,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你哭得打嗝,鼻子里吹出一个鼻涕泡,这些我都看见了。” 那根好不容易续上、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在此刻又被秦望舒以绝佳的情商硬生生扯断。张雪双眼通红,平日里悉心呵护的头发也像是乱蓬蓬的稻草披散在周身,浪漫公主般的白睡裙在夜晚也有了不一样的解读。 她带着极大的怒气,足以把盛夏的野草烧得断子绝孙,却在刚开口时——打了一个嗝儿。 “嗝——”气氛突然陷入了沉默,秦望舒的表情有些微妙,她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羞愤还是什么,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见人,可这像是一个开始,接二连三的嗝响得停不下来。 她嘴一撇,含情得双眼又酝酿了一腔泪水,眼见要掉下来,她手疾眼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人在的时候,哭一定要凄美且优雅,任何生理反应如果克制不住那就想办法按住,总之打嗝在她张雪的人生中是绝不可能存在。 上升的气被堵住了口,短暂的僵持住,打嗝声竟然真被她这么止住了。张雪有些得意,她或许脑子不好使,但论美,她绝对甩秦望舒十条街!可她还没得意几秒,气流似乎找到了另外的出口,顺着上颚两个凹陷的且被封住的孔,以极其不科学的方式穿过,转化成一种十分接近猪猡的叫声,且——冒出了一个鼻涕泡。 她在月光下,穿着重金来买——据说是西洋贵族才能拥有的公主睡裙,死死的捂着嘴巴,如花般娇艳的面孔上是几乎要瞪到一块的眼珠子,秀美的鼻尖冒出了一个饱满的鼻涕泡,泡泡很薄,白霜似的月光让它看上去无端华贵了一些,可它到底只是个鼻涕泡,于是——啪的一声,小小的炸开。 有的人活着,但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怕弄脏睡裙,如果不是怕疼,如果不是她踩的地方不对,她只想两眼一翻直接倒下去,装作一切都无事发生。但面前的这个女人,这个叫秦望舒的女人,从头到尾看见并记住了所有,如果不是她手无缚鸡之力,她现在就可以对天发誓,她绝对会杀人灭口。 不知道她曾在哪本不靠谱的书上看到过一句话——梦想有多美,现实就有多残酷。她身处在这个鲜血淋漓的现实里,而名为现实的女人在经过短暂的沉默后,突然放声大笑。 笑声肆意又张狂,像是冬日的风,冷冰冰地乱打在她脸上,也是一个个响亮的耳光。她脸虽然没肿,但也在某种程度上而言肿得已经没有脸了。 那个噩梦般的女人似乎觉得这样的羞辱还不够,所以她听见满是恶意的声音道:“张雪,你原来喜欢玩鼻涕泡!” 在这一刻,她脑中闪现过许多画面,从儿时到现在,都如同画卷一般一一展开,这种情况她只在弥留之际的人口中听到过。她突然想起了许久以前秦望舒答应她要写一个关于张雪公主的故事,这就好比无赖的借贷,爱情的时间可能是一秒,但借钱不还却可能是永远。 在这个夜晚,冷风四窜,她最不期待的时间里,她张雪化身为张雪公主,其中包括并不限于恶毒后妈秦望舒的迫害和坏心巫女秦望舒的嫉妒等等,她觉得她等不到那个梦中骑着白马英俊帅气的王子了,满脑子都是当初秦望舒说的话:骑着白马的也可能是唐僧。 有些人生下来就是怀着某种隐秘又荒唐的幻想,这种幻想赐予了她无穷的动力,并且固执地认为这是一束驱散了世事浑浊的光。她沐浴在光下,如同玻璃房中的玫瑰,也可能是城堡中翩翩起舞的公主,她自顾自地绽放惹来了太多人的嫉妒和眼红,所以她的世界破碎了。 她在被推出去时没有哭,在被打的时候也没有哭,在被一碗碗泼鸡血的时候更没有哭,但在此刻——她突然大嚎道:“秦望舒你这个王八蛋,你欺负我!” 是的,这个世界上能欺负到她的人很少,毕竟她漂亮又聪明,有钱又有权,哪怕是秦望舒的神父见到她未语都要先笑三分。这样殊荣的待遇,让她的心坚如磐石,无人能打到,一切难听刺耳的话,在她看来都是红眼病,但只有一个人能伤到她,就是赐予了这一切的秦望舒。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父母,也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弟弟,甚至可以做到和他们形同陌路,这个世界上她谁都可以不要,谁都可以不信,谁都可以对她不好,唯独秦望舒不能。张雪公主的存在只是因为秦望舒,如果没有这个人,那张雪就是芸芸众生其一,平凡普通得没有任何闪光点,也可能世间早就不存在这个人。 她看过一首诗,很浪漫,她并不感兴趣,但因为认出了熟悉的笔迹所以印在了心里。花盛开就是一句,夜漫过就是一篇,黄昏开始书写,黎明时无数的扉页,全世界拼成首诗,你和我是最后一行。 秦望舒写不出这样的诗,她知道。寻常人的浪漫都只是寻常人的,而秦望舒喜欢数学,喜欢每道变化莫测的公式里永远只有一个答案,也是唯一的答案,这是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浪漫——我属于你,也只是你,没有其他。她也喜欢生物,物种进化的奇妙都源于生活环境的影响,说到底都是底层人物的挣扎——活着,这样全身心投入并且改变的一件事,凝聚了亿万年的时光,也是一种宇宙级的浪漫。
不知所措的年纪里,所有人和事都不尽如人意,除了秦望舒。她有些模糊的印象里,秦望舒说这个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情就是终身爱自己,她学不会那些高深的数学和生物,所以她只能做到爱自己,于是她们都是昏黄下浪漫的人。而在她心里,那首诗最后一句应该改成:秦望舒是最后一行。 张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又是怎么醒的,只知道再次睁眼已经是陌生的环境。 豆浆的芳香萦绕在鼻尖,放在转头就可见的床头柜上,不高不矮她甚至不需要起身就可以摸到。身下软软的床垫是太阳的味道,被子上的印花不是高山流水的风雅,也不是富丽堂皇的华贵,而是有些幼稚且奢靡的西洋风——一切都刚刚好,是她梦想里的模样。 她翻了一个身,赖着被窝里不肯起床,屋子里静悄悄的,她隐约有了预感。秦望舒走了,走得很安静没有通知任何一个人,就像是她突然出现在教堂,又出现在张雪的生命中那样。 她磨蹭到中午,才懒洋洋地起身,才打开门就看见一把钥匙掉在地板上。金属和木头碰撞的声音清脆又沉闷,钥匙不会轱辘,但还是准确地落在了她脚前,不多不少。这是秦望舒惯有得把戏,在不为人知的时候花费了无数草稿纸算出的结果,也是实验无数次后实践出的果实,无聊且浪漫。 她弯下腰,捡起,放进口袋。 今天是工作日,她算是旷工了一个早上,但作为报社最有背景的花瓶,她丝毫不慌。在慢条斯理地享受过了一顿午餐后,她到报社时已经过了下午上班的时间,主任看见她的第一眼,便扬起一个笑容道:“身体好些了?秦作家已经帮你请过假了,要是不舒服就早点回去歇着,工作不差这一天。” 这是她的主任,除了社长外权力最大的一个人,平日里对她总是诸多包容,如果不是知道真相,她甚至会以为自己是他某个流落在外需要补偿的女儿。 不管人与人交集的目的是什么,他对她的好,是真的。所以张雪愿意给他这个面子,跟着笑道:“不是什么大问题,报社里忙,心里念着就过来了。” 主任点了点头,他没有着急离开,而是问道:“秦作家——封笔了?” 她一愣,随即想通,这才是主任找她的真正原因。她虽是被秦望舒以强硬关系塞进来的一尊大佛,但平日里也与他人一样,准时上下班,没有特权,只是在请假这方面,一向严厉的主任格外好说话时才让她恍然,自己也是有人罩的。 “她说的,那就是真的。”她拉出自己的椅子,坐下。才不过几日功夫,桌上就积了一层极薄的灰,正面rou眼难以看见,侧面却像是显微镜下的生物——她不知道这个词是否准确,她一贯对这些不感兴趣。 密密的,她从抽屉中拿出一块半旧的帕子,细细的擦了起来。主任未走,他知道她与秦望舒的关系,他放不下这样便宜又好用的作者,所以想要从她这里打感情牌试着挽回。相比其他作家,秦望舒很高产,或许是见博识广的原因,她文章中总有着别人没有的奇思妙想,在生花妙笔下一切都变得趣味横生,这是眼界的不同,注定了人站的高度和能触及的高度不同,旁人学不来也偷不走。 而秦望舒的稿费也总是比同等名气的作家要低上不少,一部分成了她的工资,一部分则是作为主任对她关照的让利。这样滴水不漏的作风,不仅让张雪深扎在报社,也成功地搏得了所有人的欣赏,尽管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真相,但才华的作用却是共通的。 “张记者知道原因吗?”主任见她不上道,忍不住开口道。 她手上动作一顿,歪了下脑袋,极为真诚道:“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她离开这个城市了。”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主任惊愕了一阵后,又追问道:“那——秦作家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她回答得又快又肯定,一个人要走,任何人都留不住,而秦望舒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相比主任,她甚至不知道封笔这个消息。“她在这里没有亲人,没有根的浮萍,风吹到哪就是哪,除非她哪天想扎根了。” 主任尤不死心,追问道:“秦作家是去探望亲戚了吗?” 她放下了帕子,面上混了一些微妙的嫌弃,不多,恰好都能被察觉到。主任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但相比报社的发展大计,他面皮撑得住,所以最先败下阵的还是她。 自古红颜多薄命,同样面皮也是一样薄的。她安慰自己,然后带着万分的诚恳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