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星月楼中月上人
醉香阁是长安城内有名的寻欢之地，不同于寻常的青楼红馆，其内绝大多数的女子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官人。也正因为这一点，衬显出此处格调高雅脱俗，成为了一干文人士子达官贵人的青睐之地。 一排的垂柳分布在道路两侧，掩映着其间的彩楼，就似绿叶托衬鲜花一般，使得人在远处时就已被那片艳彩所吸引。醉香阁的门楼足足高达四丈，与寻常烟花场所相比可谓是气势磅礴了，两侧两串朝天灯高高挂起，使得楼前这片区域恍如白昼。青石砖面铺就的路面直通向前方的楼门，只是在那大门之后横亘着一面巨大的照壁，使人不得一见楼内的景色，也正因为这般部署，才使得在外的人更有一种欲入其内一探究竟的心情。 卫清云三人先是打量了一番门楼的形态，随后才打量起了两侧。两侧的大片空地上没有看到一丝的小贩摊位，显然是此处的管理甚严吧，刻意避免了那种市井之态。相应的此处的街道之上人群也不怎么拥挤，而来往出入之人俱是仆从相随衣着光鲜之辈，可以看出此地的豪华独特，根本就不是寻常百姓可以奢望的。而两侧偌大的区域内有着众多精美的车轿，一旁有相应闲坐闲聊的轿夫家仆，看样子显然是在等待阁内的主人出门归府。 随着众人穿过照壁，眼前顿时豁然开朗，众人已是位于一处别样的院落了。当先一条大道笔直向前连接着众人进来的门楼与前方的大堂屋舍，而大道两旁竟然是两处人工造成的小湖，其上各有一处水榭亭台，还有相应的假山睡莲等物位于湖中，别有一番风味。由于此刻是夜间，湖面之上还有数十个随风飘荡的船灯，灯火闪烁伴着波光粼粼，让人惊奇的同时心醉不已。 显然王瑜等人对此地熟悉的很，也见惯了这里的景物，远没有什么新奇感了，一进了门就径直顺路朝前方的屋舍行去。宋倚楹等人虽然对眼前之物欣喜不已，满是惊奇之意，但看到众人的举动，她也不好多做停留。再加上对前方主景的憧憬，遂停顿片刻后又举步前行了。 一跨步既是夜与昼的差距，宋倚楹从户外进入主楼之后，双眼一亮，一时间显然是略微不适应楼内恍如白昼的灯火。而下一刻放眼楼内景色，她不由呆立在了原地。 虽然在屋外时就已看到了主楼的高大，直到亲身进入才有更深的体会，其内的空间怕是与朝安殿不相上下了吧。走进楼内首先进入眼帘的定是楼中心位置的一座高台了，台子呈正方形，高约半丈，其宽足有五丈有余，台子上下皆是木料所制，带着一丝古朴沉厚之感。单单就这台子恐怕到并不怎么引人注目，不过此时台上正有一批七人的舞姬翩翩起舞，在一侧乐师的伴奏之下，翻折回旋，大小攀花，在一身彩衣的陪衬下美艳的不可方物。 继而观察楼内的格局，才发现竟是少见的内部环圆的构造，由下往上共有三层。各层中除了底层为大堂，树立着十数根红木柱梁，支撑着其上的建筑，其间分布着不少的桌木，以及区隔开的通道回廊。其上两层则是由一圈环绕而成的一间间独立隔开的雅舍所构成，三楼的雅舍单间不仅其内空间远大于二层的，两者单单从那可见的外侧形态装饰就可看出三楼其精致还要在二层的屋舍之上，显然也是为了一种身份地位的需求所设计的了。 此时许是因为台上的演出，所以四下倒是没有多少的喧哗之声。不过稍稍环顾一下周围的座客，不难发现，其间有倾神欣赏歌舞的人，也不乏低声与身旁或是坐于腿上的女子相互调笑进行暧昧举动之辈。当无意看到左前方稍远处的一幕，宋倚楹脸上当下泛起了一层的红晕，慌忙将四下打量的目光收了回来，仿佛做错了事般低首看向了前方。伴着加速的心跳，埋怨起了原来这些人带自己来的竟然是这种地方。 不过就在宋倚楹三人怀着各不相同的感触时，前方引路的王瑜却是与一迎上来的管事之人交谈了片刻，就随着那人竟自朝前行去，七绕八拐之后竟然出了主楼，这下卫清云三人倒是心生疑惑了。 没想到这醉香阁其内还真是别有洞天了，穿过刚刚的主楼之后，走过一段的回廊，众人竟然踏足到了一处的园林。其内土山水榭竹林等等交织辉映，而这还只是在月色灯火下近处可见的一些景物，那远处的一大片阴影此时却是难以一探究竟了。一路行来，不乏遇到岔路分道口，少时只有两条通道，多时竟然有五条。各条小道的尽头虽然隐藏在了树木枝叶深处，但还是隐隐可见灯火的闪烁，在经过的一条稍短的分道尽头，卫清云甚至看到了飞檐一角，依那高度所示应是一座两层的阁楼了。这下卫清云才感到了一丝的震撼，若是之前所经过的每条岔道尽头皆是一座独立的楼阁，那么这个醉香阁的规模也实在太过于庞大了。 果不其然，不知走了多久绕过了多少的过道曲廊，众人踏进了一条幽深的小径之中，而尽头处一座素雅精致的小楼豁然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沿屋角的阶梯走上二楼，只见二楼之上全无一间房间，整个偌大的二层竟像是一整个的大厅。四角上四座半人高的青铜香炉，此时正挥发着袅袅的青烟，使得满室皆是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地上四排的几案摆靠在贴近四面的墙壁的不远处，围成了一个长方形，中间是一块巨大的空地，显然是用作表演的。 “王公子，今夜其余诸楼皆已有人了，只余这春月秋雨楼尚且空置，只是此处临靠街道，恐怕会有些许喧闹杂声，还请公子见谅。”那领路之管事欠身介绍道，话语中饱含nongnong的歉意，语调和缓。 “无妨，张总管还是快请楼内的姑娘出来一见吧。” “这是自然，还望诸位公子今夜尽兴。”说完，那管事之人向四周众人抱了抱拳打了声招呼之后，即转身朝楼梯口行去，看来与在座的诸位之前就已相识了。 二楼东面是一处延伸而出的平台，其间用一排的帘幕加以阻隔，此时帘幕皆未放下。因为早春的天气蚊虫尚无，也就不需要防备了，而同时夜晚的凉风徐徐而入，使得室内一片清新。往外看去，正是之前行来之路，林木葱葱暗影重重。 而相对的西面则是一排的窗户，其余两面就单单是墙壁了。众人寻位入座之际，卫清云却是直接走到了那一排的窗户边，顺手推开了当前的一扇窗户。只见围墙之后就是一条宽大的街道了，街上人流倒也不算稠密，夹带着一些车马软轿，或许是这片区域的特殊性所致吧，街上之人多为衣着光鲜之辈，少有农户打扮的身影。街的另一侧则是一排的店铺，店门装修的富丽堂皇，一行的屋舍则是大气中又不乏精巧美观。扫视了一遍，卫清云就发觉前方数处店铺贩卖的是首饰水粉绸缎点心等物，总归是一些高档精致之物，而其间进进出出的多是一些富家女子，想来这条街上应该主要是贩卖一些女士之物吧。 “若不是窗外还有此般市井之声，在下可真要惑然此时不是身在长安城内，而是在某处山野郊外了。”联系着一路行来经过的重重园林山水，卫清云实在不由惊叹醉香阁喧闹的主楼之后竟会有这么一番天地。不仅仅是因为占地之广，还有那一系列巧妙独特的园林设计，真难以令人想象这么一幕安逸自然之象居然就是在繁华的长安城中。 “呵呵，周兄惊叹之处也却是这醉香阁的一大特色，只是这醉香阁真正名耀长安的却还不是在此。”身侧的秦放闻听到卫清云的感叹之后，笑着看了过来。 “偶，这倒要请教秦兄了。”卫清云闻言也心生好奇，当下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 “周兄乃北地人士，又是初次来此，对此不甚了解倒也情有可原了。”对席的许望之插言而道。 “若说起这醉香阁，南方之地大小数十国之间，却也可谓是声名鼎盛了！” 看到席内众人被这个话题吸引，隐然有众说纷纭的趋势，秦放当下出声示意道：“诸位这样各抒己见，到叫周兄三人如何倾听啊，不若让在下来述说一番好了。” 说完场内众人倒是一静，看得出来秦放在一干人中还算有些声望，只见秦放的目光从众人身上又转到了卫清云处，“周兄还先请入座吧，让我略略叨扰一番好了。” 待到众人皆已安然入座，秦放于是才讲解起了此中详情。 “要说这醉香阁，自成立起就一直笼罩着一股神秘的气息。十三年前，一个巨大而隐秘的组织携带一笔惊人的巨款，一口气买下了此处一大片的屋产。随后立刻推而重建，足足花了一年有余的时间，才有了现今的醉香阁。而醉香阁的关键部份，倒不是之前的主楼花堂，而是你我现今正处的小楼。前方的主楼与寻常的烟花之地倒也并无太大的区别，只要有钱，其间的女子俱可一亲芳泽。而主楼之后的女子，就是纯粹的卖艺不卖身了，当然除非是得到她们的赏识成为入幕之宾，否则只能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了。而这内院之中，曲径幽深，类似你我现今相处的这般楼阁共有三十七座，号称‘星月三十七楼’。而每座楼中都有十余至数十人数不等的绝色佳人相守，其间最为突出的一人号为各楼的楼主，而各楼的命名也就依楼主的特色才艺而定。好比是这‘春月秋雨楼’，其命名就来自于楼主兰心姑娘的一张春雨琴，琴声一起，犹如身处春雨之中，清风和煦，身静神清。类似的‘白雪飞花楼’，其楼主雪儿姑娘喜着一身白衣轻裙，一身舞技独步群芳，叹为‘飞羽轻舞迷人眼，惠兰冰清出幽谷。’余下三十五楼各具特色，若是有机会，周兄三位倒是不妨一一见识一番，担保不虚此行。外界对此盛传一句，‘醉香阁内香似海，星月楼中月上人’，倒也并非过于夸赞。而这醉香阁的奇特之处还不仅限于此，就在两年之前，醉香阁成立十年之际，原本第一批星月三十七楼的姑娘全部轮换一新，那数百的女子就在月余间消散无踪，就仿似从未存在过一般。而对此，外界传闻不断倒也没有一致的说法。据传她们或是嫁于各国权贵，或是进入各国豪富府内；也有言她们回到了那个背后的神秘组织之中；或是说醉香阁内规定十年一个轮替，到期后众女携带十年的积蓄从良各奔东西等等。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就是这些女子的离开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年老色衰。好比现今这‘春月秋雨楼’，直至去年还是‘翰轩青玉楼’，当年的楼主修竹姑娘诗画双绝，其偶兴吟咏之佳作，其间不乏神来之笔，让吾等皆汗颜不已；其画风虽无磅礴之气势，却突显女子之细腻婉约，自成一派之风，可谓是当之无愧的奇女子了。可她退隐之时也不过芳龄二十七、八，可谓是风华正盛之际了，惜哉惜哉！” 一口气讲了这么多，秦放不由感到一丝的口干，顺手拿起案上的水酒润了润喉咙，趁着这一停顿，也稍稍打量了一下场内诸人，看到卫清云三人以及了解此间情况的同伴皆是一副关注倾听的姿态，他心内也是一喜，述说的兴头更甚了，不过就在他放下杯子欲继续这个话题时，一声叹息不合时宜的传了过来。 “唉！”慵懒的女声虽轻柔，但在这寂静的环境之下倒也足以满堂皆闻，那低吟婉转的语气夹杂着一丝失落黯然，让在座诸人心内俱是一震，一股怜惜之情骤然而生。 “在这春月秋雨楼上，秦公子还念念不忘修竹jiejie，可是嫌弃奴家姿色平庸，伺候的不够周到啊！”这一句似嗔似怨的轻啐，宛似情侣间的打情骂俏，虽然针对的是秦放，但却一并勾起了在座诸人的心神。那暧昧的话语，配合着娇媚的声音，瞬间迷醉了在场男子的心神。 之前的一声轻叹正是来自楼梯处，联系着此时此景，众人不难判断来人是谁，再加上对方的这一番话，来者的身份自不言而喻了。刚刚秦放的一番绘声绘色的讲述，早已听得卫清云如痴如醉，此番得见正主，当下侧首盯向了楼梯口，场内其余人也不出其外俱是看向了同一处。 伴着一阵轻微的环佩叮铃声，楼梯处传来了一个接一个，缓慢而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就像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一圈圈的涟漪，一阵阵的涤荡轻拂众人的心神。短短的一段楼梯，给予众人的感觉似漫长的毫无边际，又似恍惚的片刻间隙，就在一片寂静的翘首相待中，来人的身影从楼梯口一段段的显现了出来。 一头浓墨般的长发直滑光亮，绾结成了流云发髻，两支玉钗一支珠钗在灯火下彩光流溢，交相辉映；仅仅半边侧脸就已风情万千容色惊艳，肌肤赛霜若雪，此刻在满室的灯火中望去，仿佛一层流光覆于其上，在淡妆的映衬下似脂如玉；怀中一张素雅的七弦琴古朴精致，掩盖了其下大半的身形，正是之前提到的古琴春雨。 佳人上楼之后，缓缓的转过了身子，当先一顿之际已是扫视了一遍场内的众人，随后朝着席位的中心缓步而来。这时原本随在身后的二婢快步趋前，当先来到了席间将手中抬着的琴台摆放在了地上，随即退侍到了一旁。而后佳人径直走到台前席地而坐，将手中的春雨琴摆在了琴台之上，动作缓慢而优雅。 卫清云痴痴的看着来人从上楼至入座，眼中沉醉之色逐渐浓郁。这位名唤兰心的女子全身上下尽显一股妩媚娇柔之态，杏眼桃花，浅笑溢情，简直就是女人中的女人了。她与楹儿完全就是不同的两种类型，若是说女子似水的话，那她就是一处飘满桃花的潭水，娇艳温柔；而楹儿则如一道雨后山间的清泉，清新自然。眼前女子的容貌显然及不上宋倚楹，不过她那股发自骨子的妩媚之态却是尚显稚嫩的宋倚楹远不能及的，而不得不说的就是，这样的女人恰恰最能勾动男人最深沉最原始的欲望。 身边有人入座，拉回了走神的卫清云，待他回过神之时，才发觉身旁已经多了一个轻纱蓝衫的俏美女子。相应的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原来随着兰心姑娘身后一道上楼的还有近二十余位姿颜俊俏的美人，只是刚刚自己的整个心神完全被兰心所吸引才没注意到这一点。 “兰心姑娘说笑了，若是姑娘之姿亦算蒲柳的话，那么恐怕天下间再无女子当得美人之称了。至于刚刚之事，实在是因为今日席间有三位新友初至这醉香阁，不通阁内诸事，因此在下权且为其介绍罢了。怎奈却引得姑娘一番误会，在下先自饮三杯，权当赔罪了。”秦放这时也回过神来，一脸笑意的望着前方的佳人，接着之前的话说道。 “秦公子，你这可折煞奴家了，刚刚不过是一番戏言，当不得真的。”自古美人就是英雄的墓冢，偏偏天下间还有一种天生妩媚入骨的美人，直教男人醉生梦死浑然不觉，很显然这位名唤兰心的女子就是这一类人了。而这一番明显自责的话语，配上了这一副妖柔的容颜娇媚的声调，就完全失去了其本来的含义，让人不仅毫无责怪之意，反而越发怜惜之情。 秦放连饮三杯之际，兰心已是侧首打量起了他身旁的卫清云三人，待看到宋倚楹时，她的心内也是一阵的诧异，不由多看了几眼：好一位俊俏非凡的小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