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之下
衡鉴五年,腊月三十, 衡鉴皇帝屹立在高阶上朗读祝词: “旧兮往矣,新兮来焉…… 昔日岁一年,不知不觉,犹在眼前。 躬逢其盛,与有荣焉…… 望众卿戒骄戒躁,与朕共勉, 幸甚至哉,虎年吉祥。” 这段祝词出自玄琬的手笔,写的中规中矩。虽然没有什么亮点,但也挑不出毛病。 待玄煜读完了最后一个字,便见群臣齐齐跪倒,并为之山呼: “陛下万岁,虎年吉祥。” 玄依山和玄灵贵为亲王,行礼的时候只是微微弯了弯腰。而余下众臣,下到升斗小吏路人甲,上至左相右相白凤麟,皆要依照规定跪倒在地,以示恭听。 铁鹰公爵在跪拜的时候很不走心,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敷衍至极。玄煜倒也大度没做追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由了他去…… 众人见礼,礼毕, 长宁公主玄琬又安排满朝文武依次入席。她心思缜密,考虑到了鹰仇两党会有大概率不同坐一席。 于是便在大殿里布设了两桌,以便让文官武将得以分坐一侧。 果不其然,哪怕是在除夕夜,众人也是扭扭捏捏地端着架子,没有放下立场和团体。他们两两一组,三五一群地推杯换盏,行为规范又拘谨,也就只有白凤麟还似带着挑衅意味隔空向仇京举杯致意…… 觥筹交错之间,有宫女上前献舞献曲。 歌舞依旧是每年都会有的老三样:《山河锦绣》,《金玉满堂》以及《百花齐放》。 千篇一律的舞蹈,从靖武朝跳到了衡鉴朝,看得文武大臣们兴致不高,看得玄依山也是兴致怏怏。 但是容王他面带笑容,掩饰得很好…… 小辈人里,也只有容王的一双儿女对此尚有些感兴趣,两人看的目不转睛。而玄灵直接就不想看了,他想离场早点睡觉。 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是很容易跑—— 皇族的座位都被玄琬给安排在了高阶之上,一举一动都在大庭广众之下。时不时地还有官员在他们谈话的间隙上来敬酒: “臣满饮此杯,祝陛下万寿无疆。” 玄煜亦举杯:“好啊,朕与清野同饮。” 白清野又换了一个方向举杯:“祝王爷千秋不绝。” 玄灵强忍着不耐烦,浅抿了一口: “我喝不了多少酒,意思意思行吗?” 白清野:“……” 你开心就好啊,看我敢说不行吗? 很快,玄灵这边就没有人愿意来了…… 而这正是玄灵希望看到的,没人注意到他最好,方便他趁着玄琬玄煜不注意开溜。 “小四你干嘛呢?” 好巧不巧,玄灵刚起身就被玄琬给逮到了。 他连忙道:“我……我出去透透气啊!” “噢,那你可得回来啊。”玄琬的话里充满了警告,说完她伸手捏了捏玄灵的脸,又摸了摸他的额头。 玄灵不解:“阿姐你在干嘛?” “气色挺好,也没发烧,可清野为什么说你活不了多久了?” 玄灵:“???” …… 酒劲上涌,玄灵努力地保持着清醒,他的眼神朦胧,看东西也出现了重影。 他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出宫门,却隐隐约约的,仿佛听到了洛琰的声音。洛琰好像是与人发生了争执,于是玄灵遂悄悄地凑上前了听: “听话,回家,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孤男寡女,你要我怎么陪你?更何况男女授受不亲,你我又不是亲兄妹,保持点距离……” “不是!不是哥不要你,哥也有自己的生活啊,你总得适应……” “留下?你怎么留下,旁人要是问起你来要我怎么回答?你看这满朝文武有几个带着家眷赴宴了……玄灵你怎么来了?” “这是谁啊?”玄灵没有回答,只见他斜着眼睛瞥了一瞥洛白茶,而后看向洛琰的眼神冰冷得不像话:“你是不是……背着我姐在外面有人了啊?” “你别乱揣度啊,这个女孩是我妹。” 玄灵冷笑了一声:“你妹?” “对!” “呵,我信你个鬼。” “我真没骗你,她真是我妹。” 玄灵闻音抬眉,而后伸两指比了一个V: “贪狼公爵洛炀薨于靖武十七年,生前止育有二子。长子曰洛玫,字伯璃,其薨于靖武二十六年的溯南河之役;次子曰洛琰,字仲琪,啊,也就是你…… 来,洛仲琪,你告诉我,你这个meimei难不成是你爹的私生女?” 洛琰一阵无语:“你调查的还挺详尽……” “只要是人在燕京,缇衣人查谁不详尽?” 玄灵指了指身上的瑞麟服,而后反问了洛琰一句。 他的语气有些锋利,言语也有些咄咄逼人且不讲道理。洛琰让他给逼得没了法子,遂同他解释起来了洛白茶的来历…… 不解释行吗? 恐怕是不行。 看玄灵的架势,大有“你不交代清楚我就去我姐跟前胡说八道”的意思。 “……溯南河之役时,我兄身死,我父陷困,其扈从骑官白崤礼与我父换穿军服,率部引开了敌军。 ……白将军因之代我父而死,而白茶又是白将军的遗孤,事后我父为了补偿白家就收养了白茶为义女,将她养大成人。” “她的户籍不在燕京吧?” 玄灵冷不丁地问。 洛琰点了点头,回复道: “不在,白茶自幼生活在玄英关。一个月前,骁武卫奉命驰援天水,她一个女孩子无依无靠的,我又不能丢下她不管,这才将她带到了燕京来。” “我姐知道这事吗?”玄灵又问。 洛琰摇了摇头,为难地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玄灵遂“嘶”了一声,不是很满意地斜睨了一眼洛琰。接着他又怀着认真对待的态度,重新审视了一遍洛白茶:
只见对方身着一袭浅绯色的衣裙,妆容清淡,五官精致,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她低着头,偷看向玄灵的眼神里面隐隐有些许躲闪的意思,将人畜无害,无辜善良表现得淋漓尽致,她怯怯地和洛琰道:“要不哥哥……我还是走吧,这位公子看上去好像不喜欢我。” 玄灵:“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 “没事,他就那么个脾气。”洛琰笑着同洛白茶说完,然后冷着脸将玄灵拉到了一边: “你这是喝了多少?说话客气点。” “你管我?”听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玄灵不由得心生厌恶: “皇宫不比寻常,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我不管她是怎么来的,现在请你尽快送她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玄灵对洛琰的这个义妹一点都没有好感,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心机深沉,并不像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对不起哥哥,我给你添麻烦了……” 洛琰闻声烦躁地回应:“没事,不怨你……” “不怨她怨谁?”玄灵紧跟着说了一句。 “玄灵你能不能少说几句?” “心疼了?心疼了你就娶回来啊。” “娶谁?”玄灵的话音刚落,从不远外又走过来了两个人。 但见玄璎跟着玄琬,两人一后一前的款步而来。玄琬穿着一身正红色的华服,化了一个端庄且典雅的妆,但见她凤眉一横,绛唇微启,开口冲玄灵就是一顿训: “小四你出来多久了,啊?我还以为你丢了。” “阿姐我举报,洛琰背着你在外面养人!”玄灵在看到了玄琬之后立马告状。 洛琰:“傻杯你别胡说八道!” “谁傻杯?啊不对……谁胡说八道!” “够了够了,你们两个不要吵!”玄琬蹙眉劝说道。而后她看了看玄灵,又看了看洛琰,两者相较,玄琬选择了相信后者: “仲琪你来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洛琰遂言简意赅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玄琬听完,琢磨了琢磨,忽然一巴掌拍在了玄灵的后脑勺上。 玄灵莫名其妙地被打了一比兜委屈得不要不要的,可还没等他开口抱怨,另一边的玄琬已经向洛白茶道歉了。 玄琬的身量高挑,气质凌人,身上的正红色华服与金钗更显得她如皇后一般尊贵。尽管她是在道歉,但也不见有半分卑微: “舍弟自小跋扈惯了,说话口无遮拦,本宫替他向白姑娘赔罪了。” 说罢她便施施然地一拜。 一旁的玄灵还想胡搅蛮缠:“阿姐我……” “你闭嘴。” “我跟你说……” “我让你闭嘴!”玄琬说的不容置喙。 玄灵瘪了瘪嘴:“……” 闭嘴就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