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翱琳押夫
场中八人的脚下同时腾起一片祥云，正待朝天空中疾疾升去，只见半道里惊雷一斩，华歌、顾铭君、乾祐、丁香舞影和小子日被电光齐生生地劈回了地面。 胎神华歌当即扬起脑袋，指向天空大叫道： “怎么？不让我们进去理论？！是怕我们向天地乾坤揭露你的恶行吗？那你更该放我们进去才好一网打尽呀，宙释笨老儿！” 罗玄、聂小凤同白奵、凯旋大圣两对人马已进入了神火天门，但闻翱琳山中传来阵阵宏鸣天音： “翱琳只允瞾标天赛的胜利者入山，尔等四人从未参赛，不予入境。” 罗玄隔着一层幽离天火，看着下界的顾铭君，二神双眸间来迴沓过一川胤光，餉神顾铭君略一颔首，拽住了还要往天空中跳脚的胎神： ”华儿，入境随俗，翱琳有自己的规矩，小凤乃元瞾之后，不会有事的，我们便在此等候吧。” 脚下的胤光祥云载着四人，向神云磅礴的翱琳山顶直直飞去，十二座高大恢弘的神宗殿宇从山脚处一路攀延而上。 最顶端的一座神殿最为高廓无边，恢弘万钧，它高悬在天，直入云霄，便是传说中翱琳神山的第十三宫——宙释宫。 宙释宫的布局高高拔出地面，十方不侵，满殿上下抡起了一道rou眼不可辨的神光御界，其禁卫森严之势，一如昆仑大境中伏羲所居的天猿主宫。 聂小凤、白奵等四人同时步入神殿之中，满殿上下空无一人，宏伟的环形殿壁上每隔一段间距便浮雕出一尊顶天立地的西域神像。 四人环顾看去，大殿正中央的高廓神坛上忽地燃起一圈硕大的橙色天火，十三位上古值守的奥林主神同时出现在漫天神光中。 每一尊远古翱琳大神，都端坐在镶嵌着黄金浮雕的西域馔神座上，十二鐏神座将罗玄、聂小凤等四人森严地围在当中，仿佛群象俯瞰着几只虫蚁。 罗玄斓目一提，将满殿上下扫入眼中，却见慧神典娜也身在十二名翱琳主神之列。 十二尊西域神座在神坛上分为左右两侧，每一侧六尊，纷纷向上方仰视，虔诚地面朝位于神殿正央、至高坛顶的一鐏最大的白金馔座。 殿中的光辉散尽，西神王宙释身披高云天袍，肩垂金雕软胄，端坐在神銮正中。 他一掌闲闲撑在高大的衙典玉座的椅臂上，褐金色的卷曲长发巍峨地披散在铜肌凹凸的宽阔肩头，高大的神躯微微俯瞰而来，将殿下四人尽收眼底。 聂小凤吸了口气，左右看看，上前几步正待主动开口，却闻神王宙已率先发问，他声如洪古天荒，混沌开世： “元瞾后人不请自来，此乃我翱琳神山的无上殊荣。可惜在每一届瞾舞天赛中，本王只可挑选一对夺冠者满足他们的愿望。依今日之局，我是该履行辛皇天权授予你的帝诣，还是该满足新晋神女白奵和御神凯旋的心愿？” 场上四人一时怔住了，聂小凤和白奵双双看向对方，同声向神坛上道：“满足他们的！” 凯旋大圣目光肃重地看着白奵，白奵看他一眼，猛地想起师父在爆云花舫上展示给她的那一幕预言——若本届瞾标赛中不能释放九大神州上的精轮族人，他日整个精轮当遭遇灭界之灾。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拒绝了什么，顿时惊得在神殿中连连退去，目光百转千回，痛苦迷茫。 聂小凤看她一眼，几步走上神坛前，向宙释朗声作揖道： “在下于瞾舞大赛中技不如人，我昆仑境甘愿服输。冠军应属凯奵二人，还请神王从速满足他二人的心愿，撤除所有精轮中人在九大神州上的神奴封印！” 此话一出，白奵顿时满目泪光地看向聂小凤，颤巍巍在她身后摇头。 神王宙释仰胸朝天，哈哈大笑，洪亮的笑声在一殿辉煌中如群龙卷走，少顷，但闻神王道： “元瞾之后，我瞾皇兄天权要你来索取的三件神皿，对我实则毫无用处，我立刻便能给你！但要本瞾释放九大神国上的精轮奴，却是万万不行的。” 白奵和凯旋双双一惊，宙释高坐神坛，缓缓释道： “精轮奴是遍布九大神州内最普及、最常用的劳力，所有的神祗宗庙和九大神国内的帝王、贵胄家中都有众多世袭的精轮奴在服役，倘若释放了精灵奴，九大神国中的神祗和帝王们便只能倚靠人类的军队来保护他们，而人类，又是最不可信赖的。” 宙释一言至此，神音沉遁，冷目看去殿下曾经身为人类的聂小凤和罗玄二人，左右十二位翱琳神祗纷纷点头应和。 聂小凤眉心一蹙，抬头看向宙释，早有耳闻神瞾不喜人类，如今看来，此风在这片西神域中怕是尤为胜烈。 “关于瞾舞赛事，翱琳山必当公允无私，一视同仁。你的舞伴在最后的加时赛中力挽狂澜，扭转了你们四人的结局，所以这场瞾舞天标的冠军，非你二人莫属。元瞾之后，你也莫要推脱了，本王允你们三皿便是！” 神王言罢从馔座中起身，胸前刹那蒸腾出一团曜白激烈的光环，他双手伸入光环，凭空从胸膛内掏出了三只闪耀着皇族封印的神瞾匣椟，倏地齐生生推去了聂小凤和罗玄二人身前。 三枚布满了皇印的匣椟纷纷悬浮在空中，在场众人皆未料到宙释一直以来竟将三枚匣椟藏在自己体内，难怪神皇辛天权多年来明里暗里派人走访西神域多次，皆不能发现这三枚流失的神皿！ 罗玄长摆当空一扫，满殿白虹簌起，转眼已将三件神皿统统收入袖中。 可这些匣椟中究竟又藏了什么样九界难寻的奇珍异皿，竟连神王宙释都无法将之开启？ 聂小凤还未及发问，不料宙释已主动向她提出一请： “烦请元瞾之后将这三枚匣椟拿回广擎天，物归原主，顺便烦你替我转告我的皇瞾兄天权，他如此一意孤行要取回匣椟、追查神后天瑶的下落，为此不惜向翱琳神域宣战，破坏《九界通典》对两大神域的上古界规，身为胞弟，我便只能帮他到此了。倘若他日后因追查天瑶的下落而被佛瞾罢黜或责罚，你们须劝他莫要强硬挣扎，保得性命，才是要紧！” 宙释一言既出，罗玄顿时想起自己当年在冥疆秘境的神兵工域中接受铸骨锤炼时，曾和楚碧在工域之外见得一匹西域天马，将大量的神兵原器送去五百坦丁处进行锻造。 当时他二人还以为是西神域要同广擎天开战，却不想神皇辛天权也早就有吞并翱琳山的打算！ 转念又想起聂小凤身在顶真花谷和塔迪斯天牢中的凶险，罗玄当下近前一步，沉声道： “神王口中好一个加时赛！敢问神王，自古以来已有多少冤魂葬送在了这场最后的封闭赛中？小凤在山谷内险被妖花吞噬一事，倘若被元瞾伏羲知晓，神王以为你的神坛，还能坐得几时？！” 宙释闻言，竟哈哈大笑，低头向聂小凤道： “这场最后的加时赛，乃是每年的冠军候选人都须通过的生死环节。若想实现毕生的愿望，难免经过蹈死的考验，这正是天地犒赏的公平之义所在。愿赌服输，堂堂一名元瞾之后，竟也能被区区妖花所擒，怪只怪羲瞾的孙女学艺微薄，法力尚不及妖！聂姑娘，我说的对是不对？” 聂小凤脸色骤变，红白相间了好一阵，罗玄往她身旁一站，提声道： “魑魅魍魉之术，心胸正大之人自不屑之。久闻神王宙释，乃万神中的天王贵胄，一皇之下，万瞾之上，又与辛皇平分天地，倘若翱琳山使用顶真妖花以左右赛局结果之事传上了大梵天，对神王的声誉必定有所损耗。” 左右其余诸神祗闻言，纷纷皱眉低头，看向罗玄，罗玄不急不缓，平静接话道： “不若今日，我等向神王多求一桩心愿，请翱琳释放九州上的精轮子民，神王若准奏，则一切皆大欢喜，若不准，我等便奏请元瞾伏羲和神皇天权，将此事上报大梵天。” 再提到大梵天，在场诸神的身形纷纷动了一动，罗玄抱袖续道： “梵天诸佛向来偏爱人界，在那些被妖花吞噬的白骨中，有不少是经过多年修持，从人间晋升而来的仙者，届时情况会怎生变迁，小神远不可料。不知神王意下如何？” 罗玄言罢，一臂高举向天，紧攥的拳眼中隐隐透出了一道神胤灿烂的光明印，翱琳诸神顿时从神座上纷纷立起，大惊失色地看向宙释。 光明印一出，天地大白，翱琳山杀人灭口、指使妖物左右诸天瞾舞赛果一事便会在乾坤九界上下传播开去。倘若佛瞾当真追究起来，则在场任一名翱琳神都难辞其咎。 翱琳神殿中一时剑拔弩张，个个紧如绷弦，宙释抬手向罗玄顿了一顿，重新坐下道： “好！今日翱琳破例，三局两胜，我可再许你一愿！” 话音未落，神坛上空便浮现出一座宽大的神瞾棋盘，此棋盘方圆洒挞，黑白相间，旗子是一尊尊以海兰爱琴石雕刻而成的人高塑像。 千万颗星空碎屑缀饰在整张棋盘上，纵横阡陌成一格一格、星光点跃的横竖经纬，正与聂小凤日前在昆仑境的樱花湖上与神皇辛天权对弈时所用的棋盘如出一辙。 “元瞾之后想要从本王处多得一个愿望，未尝不可，可本王也有一个条件，这场翱琳天局，我们来个五局三胜，若元瞾之后胜出，我西域九大神州上的精轮中人便交由你处置，可若是你输了，” 宙释言及至此，望了望离他端坐最近的慧神典娜，突然提臂指向罗玄，沉声道： “倘若元瞾之后输了，还请留下你的座前御神，予我侄儿典娜填补一个卫神空缺，如此便是公允合理，皆大欢喜了！” 聂小凤震惊抬头，一时哭笑不得，她看了眼同样怔愕在殿中的罗玄，转身向神王处怒叱道： “岂有此理！他是我的御神，更是我的夫君！神王这是要我将自己的夫君押给翱琳山当赌注么？！简直一派胡言！” 衙典女神典娜此时却在神坛上微微欠身，向宙释点头说话： “叔王，元瞾之后说得甚是道理，哪个女人肯把自己的夫君押出去当赌注呢？依我看，您这局棋是万万下不成的。” 聂小凤敏锐地盯着典娜女神那张生动千变的娇花胜黡，典娜却未曾看她，兀自起身下了神坛。 她在白奵和凯旋二人面前远远立定，转身向宙释道： “禀叔王，其实九大神州在上古时分吸收的这百万名精灵奴，如今多已步入中年，体力与灵秀皆是大不如前。侄儿听说，精轮界这些年间又新生了好些青壮的子民，我们不若借此机会，给九大神国上的劳力做个整顿，抛弃了那些老朽的，重去精轮界吸纳些幼年精灵，自幼便对他们严加管教，以免再出现白奵神女这般桀骜不驯的奇例，也给九大神州增添些青春活力。神叔王，您意下如何？” 说时迟，那时快，罗玄目中骤然一亮，他的观穹目视野中，清晰见得典娜的元神脱离了殿中的神身，倏地一声，出现在高殿上方的宙释膝头上。 她坐在神王身上，伸出两条雪白婀娜的神女玉臂搂住宙释的颈项，冲他耳边窃窃私语了一句。 宙释目现迷离，连连点头。典娜含笑起身，纤长的玉指飞快在叔父裸露的胸膛上轻轻划下。 殿中的其他神祗皆是一幅毫无所察的模样，包括神王之妻赫莲。 罗玄放目一一扫去翱琳众神的灵识，原来他们仅有神衔，未登瞾位，故而没有观穹眼，便察觉不到这叔侄二人间的蹊跷。 宙释在神坛上一掌托颌，晷然高坐，直至典娜在远殿中向他看来，这才如梦方醒道： “有理！小典，此事便交由你去cao办罢。” “谢叔王。” 典娜的真身悠然一动，得令转身，向神坛下方的四人柔柔笑来。 聂小凤顿觉周身不寒而栗，如同斥满了一根细细长长的天蚕丝在骨骼中肆意穿梭的诡异与恶心。 下一秒，果见衙典女神一双雪臂在翱琳神殿中扬扬升起，雪白的女神周身瞬间燃起了团团森谲阴沉的绿色火光，火光冲天而出，穿透了翱琳天宫，向十海九州的上空披靡散播开去。 女神启动双唇，朗朗开音，一串串耀眼的金封咒语从女神鲜艳的双唇间涌上了腥黑的天空： “九国神奴们听令！从今日起，你等已成废奴，被我翱琳山诸神正式废弃！被弃之后，你们当中的每一人，都将无家无界，无根无主，你们的躯体，将被神奴封印烧成灰烬，你们的魂魄，将流浪于山海天地间化作永恒的孤鬼！你们的眼珠将被褫夺，耳膜将被捅穿，声带将被灼化，灵念将被粉碎，你们将永远看不到、听不到亲人的话语，也永远无法再对他们说出一句话来，哪怕用心念传递，也不能抵达。千百年后，你们在九大神国中服役的子孙后代将会重蹈你们的覆辙，生生世世，永无转变！” 白奵仰天惨叫一声，向典娜迎头扑来，她却哪里是为神已久的典娜的对手，未及触碰便被衙典女神的御界震开。 凯旋大圣上前一镐弓弩猛劈女神头顶，高殿上却传来一记万钧电斩，将他凶狠打飞出去。 聂小凤大惊且怒，慌忙道： ”典娜！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答应同神王对弈便是！你放过这些精轮子民！” 典娜女神充耳不闻，悠悠冷笑着继续念咒。 九大神州上，掌管公理与公信的翱琳天神——翡烙斯，此时从神坛上立起，向聂小凤低声道： “无用。神祗之言，一言九鼎，元瞾之后刚才已回绝了神王的对弈条件，如今这些精轮之人，便只能听凭衙典神处置了。” 聂小凤转身指向神坛上的一众翱琳天神和神王宙释，抖着胳膊，恸声大骂道： ”你们都疯了吗？精轮百万子民为你们做牛做马，劳苦一生，最后却惨遭如此横祸，你们竟也个个容得典娜胡作非为？你们还配做苍生的父母，九界的神灵么？！” 几位翱琳神祗目光无奈地扫去神殿中央飞扬跋扈的典娜和正在高坛上一脸莫测、缓缓垂下一只手指的神王宙释，最终无人动弹。 聂小凤眼见典娜全身的火光越涨越大，向整片九国疆土上光缕层叠地纵横穿梭，她几步抢在典娜身前，怒目与她死死对峙。 典娜周身神光不绝，咯咯轻笑道： “聂小凤，你救得了一个精灵，却如何救得九大神国上的所有精灵？莫不是你想将他们统统纳为兄弟姐妹，与你共登神阶么？” “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过他们？”聂小凤冷声肃杀，周身迸发出阵阵寒川。 “元瞾之后聂小凤，你给我听好！人人都畏惧上古四大元瞾，本神却偏要你跪下服输，向我叩头，一个字一个字地求我！” 衙典女神面带微笑，娓娓道来，如九天瑶铃般悦耳的神音一脉一脉传来，重重地叩击在聂小凤的耳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