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观穹之眼

    天涯海角之巅，日月当空之际，爆云花舫从笼罩着月盘的白云山内一穿而出，摇摇晃晃地行驶在通照天地的巨大朝阳轮廓中。

    一抹白袍从远方的地平线上疾疾飞回爆云花舫的船尾，顾铭君正盘腿坐在船舱门口打盹儿，一见罗玄回来，轻声问道：

    “找着了么？”

    罗玄低沉着眉眼摇头，近前微微推开舱门，只见聂小凤和华歌折腾了一整宿，此刻正双双盘卧在花舱内的彩云床上睡得香甜。

    聂小凤妙曼的腰身已被华歌的小胳膊小脚攀成了一片，双手中还紧紧抱着娇小的少女胎神。一抹阳光透过花舫的漫晶窗苏照在聂小凤头顶，见她疲惫俏丽的脸蛋上兀自绽放着温慈的微笑，罗玄心头不觉微微一酸，低头退去，轻轻阖上了舱门。

    他和顾铭君并肩立上船头，望着一目无涯的浩瀚蓝天，叹出一口长气。顾铭君道：

    “女娲壤乃世间最特殊的五行元素，即便化灰成烬也会在原地留下醒目的五行色泽标识，你在整片臼齿裂谷都没看到一处女娲壤的遗迹？你确信日前在山间狱中已将那块沾血的女娲壤摧毁殆尽了么？”

    罗玄目光一定，道：“所以我怀疑，赝人根本没死。”

    顾铭君一愣：“你不是对小凤说，赝人尚未出世便给你除了么？”

    罗玄眉锋一凝：“我是怕她担心才这么说的。其实我赶到时赝人已经出世，虽被我用掌力震碎了心脉，但还是让他寻机跑了，我原以为他受此重伤肯定支撑不了多久，可是今日在群山十海间用遥观一一找过，都见不着这名赝人化灰的痕迹，所以我怀疑，赝人还活在世上。”

    顾铭君皱眉道：“赝人替身之事不是闹着玩儿的，一千日说快也快，魄军，你初掌神髓，大约还不知如何运用神曌的观穹眼，你现在试试将脑海中的灵力全部集中在一个稳固的目标上，再启动体内的异元曌神髓洞彻十方。神曌观穹眼的威力远远胜过仙人的遥观之术，遥观术顶多只可探看山海间正在发生的和前后数日间发生过的事物，而观穹眼却可俯瞰古今未来，遥感九坤。那名赝人与你同出一体，倘若他当真未死，你的五行便会向他处逐步转移，此时你俩之间会产生微妙的灵识感应，所以只要你能擅用体内的神曌观穹之力，定能及时发现那名赝人的踪迹，你赶紧试试！”

    罗玄忙盘膝端坐在云端之巅的爆云花舫头，闭目调用起观穹眼，观穹之心所需大慈大悲，与从仙修中得来的普遍遥观之效果然天壤之别，他当下将蚩焱的神髓和钬尊的神髓合二为一，同时俯瞰世间万态与时空远近，曜亮的神识之光将天地人间一一掠过，群山十海，寰岛九洲，万国林立，远疆八荒。

    盛大的观穹视野间，整个乾坤九界缩微成了一颗小小的真球——只见东、西、南、北、中、上、下方圆七境九洲；东、西、南、北、青、黄、红、黑八大海域及地中海与死海；天山、昆仑、武夷、雁荡、峨嵋、九曲、泰山、华山、黄山、衡山、桓山、嵩山、杞山、冀山、首阳山、掌阴山、巫侣山、霍太山、窦蓝山、点苍山二十大东方天岳；大蓬莱、小蓬莱、普陀、崇明、东沙、西沙、舟山、瀚坛、大嵛、斜阳、南麂、瀛州、长庙、东琉、古火、上屿十六座大群岛地貌，纷纷在眼前插满了色泽各异的地标，方圆平铺的神曌澜光从每处地标上一一溯过，波澜不惊，表示赝人并未藏身此地。

    罗玄皱眉坐在舫头，将神识大开大阖，漫天遁地地继续搜寻，浩瀚的神光掠过一处山脉时，忽然顿住，山群间蹙跃出一抹白曜的华泽，十分抢眼，罗玄神识一泠，定睛看去，只见棕黄色的地标上空迅速跃出了此山的姓名——

    哀牢山。

    罗玄从舫头上“霍”一声站起，他早该想到！

    顾铭君看他反应，一言不发，仰头灌下手中一口长酿。罗玄双袖一展，掌风化阖，将观穹视野中的哀牢山万峦速速拉近，刚将神识遁入其中，只听“噹”一声，神识被通山暴涨的紫光大力弹出。

    罗玄一惊，再予试探，那座拢山的阴苂紫光却一涨再涨，固若金汤，严防死守着哀牢前后七日之内的所有灵犀动态。

    罗玄目光一沉，双臂缓缓放下。他只须知道这抹苂紫威力来自那名妄魔，也便够了。想不到当日一时心急，不问清楚便劈开了那鼎真炉，如今竟给自己和乾坤九界惹下了如此连环麻烦之事。那赝人既然投靠了妄魔，必是随他去了鼎沸魔都，看来这几日他和魔界的缘份恁是不尽，眼看又要再跑一趟。

    正要动念起身，整座爆云花舫突然轰隆一声，被什么物事撞得东倒西歪，罗玄和顾铭君二人相互扶持一把，在舫身上立稳了脚跟，回头看去，双双大吃一惊。

    只见一艘扬长万里、绵延亿倾的巨大黄金天舰正破云而出，紧贴在爆云花舫的船尾处，硕大的舰橼锋头一角撞入了爆云花舫的尾部，整个花舫后半截都给撞瘪了进去，若那艘天舰的行速再快上半分，整艘爆云花舫便会当场被撞得粉身碎骨。

    纯金铸造的高大舰身在万里阳光的直射下挥发出曜天夺神的浩瀚光芒，云舰上一排连开，矗立着成千上万根硕大的伊甸木桅杆，每根桅杆上皆挂满了高扬鼓荡的星帘天帆。巨舰之上突然响起一阵嘹亮的笛鸣，威武天音在天幕间穿横无阻，九界内外顿时隆隆颤抖起来。

    罗、顾二人双双一泠授应，同时返身赶去船舱前查看睡得正浓的两位姑娘，只听身后的巨舰上传来连串的高声吆喝：

    “喂！你们的船舫挡在神皇云舰的巡视天道上了，还不速速挪开！”

    爆云花舫的舱门呼啦一声推开，胎神华歌从里头跳出来，一头撞向顾铭君，揉着眼睛嗔道：

    “餉君哥哥你们搞什么嘛，连个安稳觉都不让人家睡。。。。。。”

    顾铭君将跌跌撞撞的华歌拨一个转身，华歌一眼看见船尾处停驻在无垠苍寰间的巨大天舰，双眼大张，惊喜呼道：

    “哇！好气派，比我的爆云花舫气派多了！”

    赞叹完毕，这才发现自己的爆云花舫已被这艘气派的天舰毁去了一半，华歌愣了一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跳上残缺不齐的船尾冲着高大天舰吼道：

    “喂！船大了不起啊！撞我的小船干什么？船再小也是一寸寸捏出来的好吧？！你们赔！赔我的爆云花舫！！”

    天舰的前橼上，此时一一登上了十六名御神卫打扮的高大舰侍，胎神华歌一看他们的装束，小嘴巴顿时一噤，傻着眼退了回去，顾铭君上前从身后挽住她，向巨橼上的御神卫高声喊道：

    “我等不知不觉，让私舫驶上了帝曌的天道，这便转向离去，还望诸位曌前御神海涵！”

    十六名曌前御神的脸色这才稍有缓和，其中一人朗声道：

    “原来是蒙天后娘娘御赐曌牌的餉神铭君，难怪敢抢天道！尔等速速离去，若未耽误帝曌的游程，我等便不上报了！”

    顾铭君抱揖领命，念力在整座爆云花舫周围升起，将舫头迅速转向，破损的舫尾脱离了天舰橼头，在天空中絮絮簌簌地抖下数千朵七彩的爆云花，胎神华歌看得小眉头一揪一揪，嘟着粉唇满脸不服，却听天舰之上传来一抹清静高旷的男子平音：

    “餉君且慢，你这爆云花舫上还有我两名要人。在下冥曌旷异天，特奉神皇御令，前来邀请舫上的四位登陆帝曌天舰，游玩作客，共餉圣平！”

    胎神华歌抬头只见十六名御神卫纷纷向两旁退开，一位身披青金长袍、眉动阑天的英武神曌倏地登临上了巨大的天舰橼头，向花舫上柔目俯瞰而来。

    来人轩琅长身，浩目清辉，手执一柄神光潇扇。一尾双目璨如辰星的彩灵雀正扑腾着金光四溢的双翅，在他身周上下飞旋个不停。

    顾铭君听得是神皇相邀，顿时敛眉一惊，扭头看去，花舫上早不见了罗玄的身影，原来他早已钻入花舱中去查看仍在贪睡的聂小凤。

    罗玄钻入花舱中时，聂小凤好梦正酣，方才的舟船颠簸完全没影响到她，罗玄静静坐在她身旁，只见她身后的舱墙已被撞得斑驳破碎，纷纷往她身上掉落着爆云花，聂小凤扯一扯身上的彩云被，蒙住脑袋继续呼呼大睡。

    胎神华歌娇脆的喊声传进花舱内：“小凤，魄军哥哥，快出来啦，有人找你们！”

    罗玄隔窗看看舱外，似是一片人声鼎沸的模样，正想着怎样既不吵醒聂小凤又能把她弄出花舱，他只得俯身去抱，贴近她脸蛋时，抬眼却见聂小凤正忽闪着一双明眸炯炯的大眼睛，认真地盯住他面门。

    “怎么了？”罗玄心下一慌，聂小凤忽然仰头，在他双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脖子一缩，由他腋下躬身钻出，向花舱外蹿去。

    罗玄挺直腰身，呆愕在原地不知所措，聂小凤几步奔到舱门旁停下，她转过娇躯，脸色酡红，咬着嫣唇低低嗔道：

    “叫你在厉佛腹中占我便宜。。。。这下扯平了！”吱呀一声，推门就跑。

    罗玄脑廓中一片空白，嗡鸣不绝，胸腔和丹田间同时蒸腾起两股极痛苦又极快乐的揉杂交感，他抬头大吸一口满舱的爆云花香气，稳住一身乱走的真念，起身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