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第十章 月没之山.e
卡尔嗓子里就像咀嚼了一枚橄榄一样喑哑发涩，“我说，你当时不就是这么安排的吗？怎么现在又犹豫了。”他清清喉咙，规劝道，“金思，不要意气用事，现在外面叛军压境，你需要一枚像样的法印石。” “我知道，那封信是我写给自己的。”阿福狠狠别过头去，飞快地揉着眼睛。 他指尖探到口袋里的信封，慢慢将它揉成一团。他当然记得自己写得是什么，他要自己再见到戒指时，一定将龙收进戒指里，那会增加戒指本身的灵力，重塑能量时也会更快，“时间紧迫，不容私情。”他最后写道。干巴巴的文字不带一丝感情，就仿佛本该如此似的，可那时的他……压根儿没料到此刻的自己会舍不得。 卡尔舔了舔嘴唇，他嘴里有些发干，“那，我动手了。” “等等，你不能弄伤它。”阿福嘱咐道。 “好，我不弄伤它。”卡尔重复道。 “……它还没吃饱饭。”阿福又说。 “在戒指里不会感到饿的。”卡尔用袖子擦拭着剑身，这一行为显然多余了，他的宝剑纤尘不染，剑刃泛着盈盈寒光。 “它等我那么久，可是我刚刚才记起来它是谁，而且我差点儿就……”阿福眼睛还是湿了。 “龙想要住在戒指里。”巨龙察觉到气氛沉闷，“龙给你们讲个笑话吧，龙自己练了好几百年呢。” “从前有个主人，他很笨，还失忆了……” “你闭嘴！”卡尔和阿福这回一致了。他俩现在神经脆弱，经不起一丁点煽情。卡尔狠狠咬了一下自己舌头，真麻烦，神仙怎么能有感情。 阿福摸了摸伊利亚特的脖子，“你能带我们出去吗？去远一点的地方。” 大龙目光期待，“主人要龙带你们离开洞xue吗？龙可以去外面看看了吗？” 阿福点点头，“对，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去个开阔的地方，再给你搬家。” 于是月没之山的山顶遭殃了，可怜邕平这个本分人还在洞口老老实实等着两位大人出来，伊利亚特却已经带着他俩从那束照进月光的细小洞口中飞了出去，轰的一声，山峰上岩崩石落，把邕平吓了老大一跳。 骑蛟龙入云端的感觉与坐任何交通工具都不同，那是一种崭新的没有羁绊的自由，卡尔心想，现在别说福纳不舍得，连他也不舍得了。 伊利亚特非常开心，有主人在身边时，它的胆子比寻常大了不少。他们飞的很高，高到几乎能看清头顶月亮上的沙丘。阿福头一次注意到，挂在天空的月亮上，也有冰川与大海，也有湖泊和草原。 “伊利亚特，我的剑法怎么样？”卡尔忽然说，“给我的宝剑取个名字吧！” “蟒石。”伊利亚特得意地甩甩尾巴，猛地俯冲下去，“龙在洞里无聊的时候，给每块石头都取了名字，蟒石是龙最喜欢的一块儿。” 阿福为了不跌下去紧紧抱住龙身，凑近它耳朵，“我想起来了，洞里那方池水通向乌明长河，之前专门为你留的。你为什么不去河里抓点吃的。” 巨龙在快活地腾行，“主人让龙一步也别离开，龙不知道去河里算不算离开。”它新奇地打量着四周的世界，自它出生起就盘缩在山里，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威风过，“主人，那是哪里，龙没去过。” 这句话勉强让阿福不再难过，他问卡尔，“那是哪里。” “那是汨蓝廷山脉。你瞧，即使在月光下，山也是蓝灰色的。那边不安全，龙，别去。”说到这里卡尔的心里忽然抖了抖，“你刚才说那池水通向乌明长河？” 阿福弓腰埋着头，风大到几乎听不清自己的话，“是啊，印象中我是特意选的水脉。” 卡尔沉默良久。 这一夜仿佛是为了补偿伊利亚特，他们在象牙海边陪了他整整一宿。看它表演了吐水招云，呼风唤雨，又陪它追鱼踏浪饱餐一顿，直到最后，听完了龙讲的那个笑话…… “……从此龙和主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伊利亚特打了个哈欠，它的龙息不再是口水，而是喷出了一团火苗。 卡尔看了看海面，潮水涨起来了。“进去吧，龙。”他说。 阿福这回没再犹豫，他已经想通了，掏出来戒指。 “龙很开心。”伊利亚特眨了眨眼睛，“龙在里面会乖。” 阿福点点头，“做我的龙不用那么乖，我要一只开心的小龙。” “好，开心的小龙。”伊利亚特重复道，又蹭了蹭他，“再见了主人。” “等战争结束了，我亲自把戒指击碎，再把你放出来。”阿福说完就背过身去，他仰着脸，在数着满天的繁星，一颗，两颗……九十九颗，一百颗……他原以为会有日出的，然后就记起来了，这里和他在第一世界的家乡不同，这里的夜很长。 残忍的事向来是卡尔在做。他用剑指着戒指念了些什么，戒指燃烧起来，一簇烈焰很快吞噬了伊利亚特长长的龙身，火舌明亮，连沙砾都被熔化了。伊利亚特眼睛也没眨，一步步坚定地顶着火焰向戒指前行，直到一寸一寸成为了灰烬……它表现得出色勇敢，可原本，它是一条连山猫都打不过的胆小的龙…… “现在你又有一枚强大的法戒了。”卡尔沮丧地收起宝剑，将冷却了的戒指递给阿福，他仿佛憋着什么话，最后沉吟了半晌，还是说道，“对不起，我刚才骗你了。” “我知道。”阿福飞快地说着，他将戒指套在食指上，抬起手仔细地观察，幽蓝的戒面上多了一条暗红色的细纹，他明白那是伊利亚特的龙身，“往后的日子里，除非我击碎戒指，不然再也，再也没法见到它了。” “重逢即诀别，世间多少事都是如此……” 一瞬间，阿福忽然记起来自己在当初写下那封信时，是怎样无奈的说出了这句话，以及伴随发出的一声清幽叹息……原来神也不是毫无感情。他咬了咬牙，飞快地吻了一下那枚戒指，继而抬起头来，像个真正的领袖一样迈着大步坚定的向前走去，“我保证，伊利亚特，咱们会有重逢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