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抓住黎小雨
这是大夏天,即使套了一件长裤子,也被刮得生疼。我只能忍受,硬撑着往前冲去,也不管是否会受伤了。那些麦秸一捆捆打在身上,滋味的确不好受,我都怀疑我是不是要内伤吐血了。 可就是冲着这股子冲劲,我还是抢到前头,与黎小雨的距离只是咫尺之间。 黎小雨听到身后动静,回头一望,发现是我,呀地一叫,接着身体就往下一蹲。 我心中大喊不好! 她站着身子跑路,麦杆子被分到两边,这样我还能看到她。她要是蹲下慢慢走,在这黑夜中,还真拿她没办法。 想到这里,知道机会稍纵即逝,我二话没想,就扑了过去。 当时我和她的距离只有一肘,所以也顾不上许多了。当即往上一扑,只听“啊”地一叫,这是黎小雨发出的。 她被我压在下面。 “放手!你放手!”黎小雨挣扎。 可她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有我力气大? 我牢牢把她摁住,直到其他工作人员赶到,几个人帮忙,捉住她的手脚,将她抬起来,高举过空,就近送到道路上。 大家里一层外一层地把人围上。 有打着手电筒的,有打手机给孟波的,狗在狂吠。油茶树后面的人也围上来,他们是过来考察的研究生,有沉默的,有七嘴八舌的,但总体看上去,要比工作人员得体得多。 手电筒的光束四下挥舞,附近圊粪的味道飘散开来,那气息实在令人心绪郁结。孟波快步走过来,盯着黎小雨看了一看,握着手电筒问旁人道:“没受伤吧?” 众人皆是摇头。这时候我才感觉手上胳膊上都是细细麻麻的疼,借着光束看了一眼,刮开了许多小口子,只是皮rou伤,连血都没见着,可就这样,也疼得厉害,龇牙咧嘴的。 “大晚上的,卫生所都关门了。” 一位老大爷说。他是本地人,穿得挺破旧,手上持着长杖,眼珠子有点浑浊,说话慢一截,可口齿依旧很清晰。 “那怎么办?” “有没有红药水,先给涂一下。” 那些围观的学生也闹开了,七嘴八舌地说话。有个女学生跟她教授说,她行李箱里有创口贴,问要不要回去拿来。“快去!”教授道。接着他跟旁边一个年龄稍小的女孩道:“你把我们的药也拿来。” 直到这时,我才在阑珊的灯火下看到穆雪,已经不用猜测了,这个教授肯定是她父亲。 穆雪和那名女学生一同回去,取了药水回来。穆雪找到棉签,递给我一瓶酒精,让我沾着消毒。 “痛痛痛……”酒精搽到伤口上,痛得我眉头直皱,那滋味——伤口倒没多大,药物刺激得倒是挺疼。穆雪看我这动静,笑了一下,低声说道:“你现在越来越像王明后了。” 我心想,也是,老王那家伙一遇到点小伤小痛,叫唤得仿佛天都要塌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在记忆中穆雪和老王也没那么熟。 可我没有在这问题上纠结太多。明晃晃的灯光一照,孟波领着黎冰儿他们来了,叶阡站在人群后面,有几个工作人员手里握着电筒,探着身子向前直照。孟波扫了两眼黎小雨,叹息的对黎冰儿说:“不是我多管闲事,你们家也该管管了!” 黎冰儿脸带尴尬,说道:“是是,平时我们也有教育,只是……” “她说的是假话!”黎小雨忽然说。 “好了,你闭嘴!”黎冰儿生气地一扭头,两眼不悦地盯着黎小雨。她将眉头一挑,似乎在警告,可黎小雨压根不害怕她jiejie,她也把眉头抬起,她忽然又开口说话,这番话把我们都吓一跳。 “她根本不是因为觉得我做错了,才来让我道歉!”黎小雨语气平板地说,“她是听别人说,得罪的是一个大人物,才叫我道歉的!她长得好漂亮的,所以你们才相信她的话,认为她是个好人——如果是个普通的小人物,她才不会让我道歉呢!” 四下一片阒静,麦田旁上,偶尔响起几声狗吠。 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黎冰儿有点结巴:“你、你在说什么呀?!” 旁人奇奇怪怪的眼光落在她身上,心中猜疑四起,有人觉得黎小雨撒谎成性,故意给黎冰儿添麻烦。有的却认为,小孩子不会说假话,可能黎冰儿真是如此虚伪的人。趁这个机会,穆雪把接近小半瓶酒精倒到我的胳膊上,我疼得立马跳起来。“一次性解决!”穆雪笑道。 “我差点死了!”我说。 不过她说的也是实话。我穿着短袖,胳膊上划了至少十几道口子,要是一道一道消毒,那我估计已经没命了。周围的人都盯着黎冰儿黎小雨姐妹,也没关注我们。 黎冰儿与黎小雨在争执。 孟波深叹一口气,不多说了。他一挥手,招呼大家离开。我这边伤口还没完全处理好,他留给我个手电,叫我等会自己回去。我一想到要是过去了,见到黎小雨那烦心的爷爷奶奶,也无法自适,当即也满口应承,说等会再走。 穆雪把酒精收起来,把红药水给我。这时候那位教授溜达到我身边,笑呵呵看着我,然后问道:“你是我女儿同学啊?” “叔叔好!”我立马站直,态度老老实实的。 教授看着我笑,他不到五十的年龄,看上去清癯和煦,说话也很好玩。“好,我很好!你也很好啊!”教授背着手,转到大树下头。 我心想,我好个鬼! 可态度上老老实实的,阳奉阴违,影帝附身,大概是我们这代人特有的本领,特别是面对长辈时。我当即唯唯诺诺,恭恭敬敬,不多说废话。 穆雪她爸又说道:“我刚看你冲到前头,不错!年轻人就该有股子冲劲!” 我心想,早知道手臂上要划这么多道口子,我就不往前冲了。 可天底下没有后悔药可买。 我们又聊了几句。夜更黑了。穆雪在旁边听着她父亲说话,侧头望着我。“天晚了吧,你要不要回去歇了?”穆雪问我。 直到这时,教授才醒悟过来,收了谈兴,吩咐众位休息。他叮嘱我道:“幸亏她提醒,不然我忘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早睡早起,对身体有好处!” 我忙不迭地应了。某教授指挥学生将我送回酒店,这大晚上的,穆雪她爸肯定不会让她在外面待多长时间,于是我们客气地说了会话,就此分开。夜色朦胧,四下一片荒凉阒静。 我累得厉害,浑身如散架般,那两名研究生一个老成一个跳脱,路上那个性格活泼的,跟我说了一路的话,大体是询问他教授的女儿在学校怎么样。
我心想,我知道,我也不能告诉你! 穆雪是我同学,而且对我挺好,又是个女孩儿,我没道理出卖她,可惜这小子并不懂这个道理。 我一路拿话搪塞他,一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酒店。看到店门,大家都松了口气,彼此再说了些感谢不客气之类的客套话,我站在门口,目送这两位回去。这才转身入了酒店。四下里还很嘈杂,牌桌仍未撤去。喝酒的、抽烟的……室内禁烟令管不了这里。我一眼扫到黎小雨奶奶,她脸上堆着傻兮兮的笑,还套着那件老式珍珠衫,坐在桌子的对面,一边看牌一边傻笑。黎小雨站在她一旁,眼圈仍有点红。 我扫了她们一眼,迅速回屋了。 叶阡已经在屋里了,他坐在床沿旁,叹着气,不知在想些什么心思。我没有多询问,和他打声招呼,便钻进卫生间,洗漱睡觉了。 这一天忙碌得累坏了。我不想多思考,可等到第二天,更不可思议的事又上门了! 老王昨夜打电话给孟波,叫他通知我,今天一早就回去。 “什么事这么着急?”我头发仍旧凌乱着,脑子有点懵。 “屈老走了。”孟波说。 “……啊?” 当时我还没反应过来,想着去哪里,可不到几秒钟,我忽然意识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可置信感袭击了我,我半晌说不出话来,浑身冰冷,好半天四肢百骸才感受到温暖。 “什么情况?”我禁不住问。 “网上骂得太厉害了,有送花圈的,死老鼠的,还有人去sao扰他女儿,在她家洗手间外装红外线透视摄像……”孟波说。 “……” “他听说后,很震惊。”孟波解释道。我才知道,屈老女儿报警后,他在派出所外的公园坐了一下午,不知想些什么,熟人经过,冲他打下招呼,他也没有理睬。常年在公园游荡的大爷们眼睁睁看他一个人孤零零在公园长椅中坐到傍晚,然后回到住处。他于凌晨时分攀爬到楼顶,用电话线把自己吊死在空调主机外。后来警察确定了事实,据知情人士的闲言碎语,说在他家桌上摆着一碗吃了两口半干的面条。 中诚的员工大多很惋惜的。 没办法,我和叶阡准备回城。他是个创作音乐的,在片场待着没意思。黎小雨奶奶听说我们回去,也叫我们稍黎小雨一程。“我实在受不了了,把她送回去,我已经打电话给她mama,叫她到车站接!”黎小雨奶奶伸手抹了两下眼角。 就这样,我们踏上了回城的道路。 出乎意料的,在回去的路上,黎小雨并没有闹些什么。黎小雨mama在停车场等她,黎小雨趁她mama往后备箱放行李时,偷偷跑到我身边,对我说道:“你不要相信我jiejie。” “啊?”我一愣。 “世界上好女孩多得是!你不要相信她……”黎小雨神神秘秘道,“她就是个大骗子!不然,早晚有一天,你会被她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