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〇章:硕鼠
麻花姑的父亲林平岳曾经也是朝廷的大官。 五年前,此人被调任到了南方,专门管理漕运和粮饷的事情。 林平岳来之前,对于江南漕运和粮饷的腐败舞弊早有耳闻。因此为了整顿吏治,刚一到任,便带着手下微服私访,于漕运码头之间收集各大衙门的寻思方法的证据。 在这期间,林平岳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朝廷运送到货船上的官良,总有兵差在里边放一两只老鼠。然后任其繁衍。 那些老鼠的繁衍能力极强。等船只靠到了卸货的江岸边时,一船老鼠就已经繁殖出几百上千只了。 这种行为,极其可恶,也特别让人所不能理解。因为老鼠吃、扣的粮食并不能给那些船工带来什么好处。可它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干呢? 因为困惑,林平岳又奔走调研了很长的时间,随后才发现了一些端倪。 原来,这是一种很高明的,贪墨公粮的方法。 首先,船只粮草的多少和验收,是漕部官员和地方豪强一手掌握的。而且有“折对”的惯例。也就是说,上等的米面,可以折合下等的米面,有一定的兑换比。 通常来说。一石上等的米面往往能换取三石最下等的米面,若再往下,则米面就要兑换成不能人用的敷料和畜食了。 这一种兑换比,有一个固定标准。往往是在一条船上,随机抽取一定数额的米麦进行现场化验。在按照米麦中所掺杂的石子、茅草和老鼠屎的情况进行计算平定。 石子、茅草属于原本就掺在粮草里的,不好后天加入,而且一艘船运一次米面,少说也得几千上万斤,人力去掺杂石子、茅草也不合适。 于是乎,能自动繁殖且自动找食物的老鼠就派上了用场。 把老鼠放进米麦之中任其繁衍后,虽然会损失一部分米麦,但是会导致运输进贡的面子质量变差。无形中增加了地方的赋税,却给过往的漕运者增加了盘剥的机会。 等这些人因为老鼠屎把上好的麦子平定成中麦或者下等麦后,便会瞬间多了三分之一乃至二分之一的“外快”。 这些粮食,除了多了些老鼠屎之外,其实都是新的。所以等克扣下之后,找人筛一下老鼠屎,在晾晒一番,就能拿到地方上,做上等的粮食卖。 至于朝廷的那些管廉访、肃政的。增更好糊弄。 从他们海量贪墨的钱粮中,取出一二成,再送俩姑娘。这帮人就能帮助漕运上的这帮“硕鼠”,很好的擦干净屁股。 整个利益链条完美无缺,懵逼的则是那些地方州县上孝敬钱粮的小官吏。 明明送上去的都是好粮食,怎么会被判成坏疽呢?而且成分和那么多? 为了自己的升迁,懂得这些东西里的门门道道的人,会提早给漕运衙门送钱,让他们少克扣一些。不懂得这些门门道道的人,则只能自认倒霉,然后大手一挥,将这些不够的份子摊派在明年甚至下个月的赋税中,交给农民解决。 当然,放老鼠其实是这些卑鄙的克扣手段中最基本的了。漕运衙门肯定还有更狠,更隐蔽的方法来啃食国家和人民的利益。 对此,林平岳没有继续查下去。 因为他知道,只这老鼠一条抓住了,做实了。就能彻底清除漕运衙门里的巨贪之徒。从而至少让每年漕运的良米,增加三分之一。 于是,林平岳在微服私访回来之后。闭门谢客,写了三个多月的案件调查和报告。紧跟着便让手下人快马加鞭把这些东西呈送到大京城去。好告这帮人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即便林平岳计划的如此周密,却还是露馅了。 就在林平岳完成了秘信之后不久,一封漕办处衙门的邀请函送到了林平岳的府邸上。 说是八月十五,要请林平岳这样的大官去府邸赏月观星。 对此自认为做事滴水不漏的林平岳当时便欣然应允。而后不顾手下幕僚的反对,前往衙门赴宴。 在林平岳去到漕办处衙门的时候,他看见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 今日里前来赴宴的官员,远超漕运的人脉,而且牵头的并不是槽运的官吏,而是自己的“好学生”,同在江南为官,但是却管理军政的达满都。
达满都不同于一般的狼民官员。十分会做人,又或者说更人面兽心一些。 这家伙见到林平岳之后,立刻便迎接过去,大叫“老师”。 而后,他对着林平岳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又亲自搀扶着他做到了上位。 猛不丁被达满都如此礼遇,林平岳有点懵。但随着交杯换盏,他也没有多想。 菜过五味,酒过三旬之后。达满都借着酒劲,突然对林平岳说了一句话。 一句,让他胆战心惊的话。 “林老师。我听说您的家人都在本地呀。这阖家团圆的日子。只您一个人和我等喝酒不太好吧。所以小的冒昧,就帮您把他们也都给叫来了。” 说完话,林平岳连击三下手掌。随后十几个带甲的武士便将林平岳的家人都给推了出来。 望着自己的家人,林平岳脑子嗡的一声大了。 他没想到这是一个连环计,达满都这个带兵的,趁着他不注意竟然把他家给偷了。 “你们要干什么!”愤怒中,林平岳质问达满都。 对问,达满都呵呵笑着反问:“这句话,应该我来问大人吧?” 说话间,达满都又三击掌。随着他的动作,一叠文件被送了过来。 达满都把文件丢在林平岳面前。林平岳愕然看见,那东西它不是别的。正就是他揭发这些漕运如何侵吞朝廷粮饷的文件。 送出这些文件之后,达满都又告诉林平岳道:“林老师。你太高看自己了。你觉得漕运不干净。但驿站和牙兵就干净吗?你是把自己关在衙门里三个多月。可是你忘了,你是在我们的地盘上光了三个多月。” “你!”林平岳愤怒,随后提醒达满都道,“达满都!我的文章都教导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你可想清楚。这些漕运的人和你不是一条心。你保护他们,自己要担多大的风险。” “我当然知道他们不是好东西!”达满都拍了拍林平岳的手,无奈的笑道,“但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