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百步之中,十步之内。
从古至今,历朝历代的政治势力,粗略的区分一下,大抵就是这么四股,外戚,宦官,武将,文官。 或许会有所改变,比如往前倒个几百上千年,有一个很恐怖的势力,叫做豪门士族,叫做世家门阀。 而自宋代开始,世家门阀消弭殆尽,一个新兴的集团取代了他们,文官集团,或者说还是那批人,还是那批有文化,有知识的读书人。 只是由豪门高祚,变成了寒门之家,乃至百姓之家。 可关于这几股势力的斗争从未停止过,明朝自土木堡之变以后,文官集团占据了上风,并牢牢坐稳了这头一把交椅。 他们心中带着抱负,认为这致君尧舜上,辅佐帝王开创伟业,辅佐帝王治国安邦的人,必须得是他们,甚至只能是他们。 而他们也是占尽了优势,皇太子的师傅都是由这些人担任,他们可以在太子年幼之时,可以在太子三观还未健全之时,给这些以后要掌管帝国之人加诸无数的私货。 等太子成为了皇帝,坐上了那把龙椅,或许会很惊愕,这些被他重用的人怎么就成了牵掣? 好端端的就成了和他争权之人? 这个时候另一个势力就会登场——太监。 他们也可谓是占尽了优势,太子打小便由他们服侍,离太子最近,每时每刻都可以刷存在感。 而且他们也是太子,皇帝最放心之人,毕竟只是家奴,很难跳出皇权的藩篱。 所以整个明朝似乎陷入了一种怪圈,总是太监和文官在斗,或者说是代表着皇权的太监,和代表着臣权的文官在斗。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像外戚,武将则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 盯着那根竖起的中指,朱厚照目光一阵恍惚,眉头紧锁,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许久之后,他的眼神才逐渐清明,刚想说些什么,目光一顿,又对着这根竖起的中指多看了两眼,随即问道:“为何瞧着师傅的这个手势,本宫总有一种受到冒犯的感觉?” “.” 夏源把手指收回去,正色道:“这是你的错觉。” “噢。” 闻言,朱厚照噢了一声,没再掰扯这个问题,继而一脸认真道:“听了师傅方才的话,本宫现在懂了,以后必然注意。” 夏源皱眉,“殿下要注意什么?” “这些师傅们的心眼很多,本宫以后要多多注意。” “谁没点心眼?只是因为你是储君,你是太子,伱是未来的皇帝,所以大家才围绕在你身边,所以才对你使心眼子,所以才敬仰你,服从你,讨好你,或是教导你。 不管是做什么,大家都会抓住一切机会,让你心中的那杆秤向他们倾斜,甚至直接一倾到底。” “詹事府的师傅们是这样,你的那些伴伴也是这样,等你以后当了皇帝,接触到了那些武将,他们也会这样,这些人都会向你极力的推销他们自己,贬低其余的群体,从而抬高他们在你心中的地位。 可每个群体都有好人坏人,都有jian有忠,这个殿下一定要学会自己分辨,尤其是你自己的身边人,更是重中之重,特别是当了皇帝之后,更是如此。” 说到此处,夏源迟疑片刻,还是说了句有些犯忌讳的话:“皇权只在百步之中,甚至是十步之内。” “百步之中,十步之内?” 朱厚照先是一怔,又连忙紧张的左右看看,巡逻的禁军在老远处警戒,四周没有什么人,这才又是提醒,又是反驳的说道: “父皇的政令明明可下达至千里,乃至万里之外。师傅你这话可千万不能乱说,若是教旁人听见,再传到父皇的耳朵里,你肯定是要被治罪的,到时候连本宫可能都保不住你。” “是,权力是能延伸到千里之外,万里之遥,可陛下的一切政令,一切旨意都是与百步,乃至十步之内的臣子们下达。” 说着,夏源又指指远处的那些禁卫,以及那些低头躬身穿梭在皇宫中的太监宫女, “皇宫中有禁卫守护,有太监,有宫女使唤,京师有各处的衙门,大明的各州府县有数万人的州县官吏,边疆更是有无数军队,这些人.或许只凭陛下的一道政令,就可轻易调遣。 离陛下越远,陛下的权力越大,甚至一道旨意,就可让十万,百万,乃至千万的人随从调度。 可百步之内,十步之内呢,皇帝与普通人无异,离皇帝越近,对皇帝威胁越大。” “在权力可延伸至千里,万里之前,要做的是要先维系住这十步,百步之内的皇权。 越是身边之人,越是离得近的人,越是要处处提防,时刻警戒。一定要提高警惕,万不可掉以轻心,若是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朱厚照心神皆震,目光又变得有些恍惚,瞧着这位师傅的眼神都带着几分陌生,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半晌才呐呐道:“师傅.你为何要同我讲这些?” “.你就当这是臣的一个善意的提醒吧,作为朋友的提醒。” “朋友?” “对,朋友。”夏源轻轻颔首,又问道:“如果我说我把你当做朋友,你信吗?” “信!” 朱厚照闻言没有多想便当即点头,“师傅不像那些伴伴们整日里讨好我,或是奉承我;不会像那些师傅们,或是朝中大臣那般对我恭恭敬敬,甚至有时候一点都不恭敬,但我能感觉的出来,师傅是真心实意待我的。 我也很喜欢与师傅相处,觉得心里很轻快,其实本宫也没拿师傅当做师傅,一直都是把你当做朋友的。” “臣晓得,不然殿下也不会纠集一帮恶匪去揍你的舅舅。” 夏源含笑着点头,来到这个时代已是将近一年,或许只有这个荒唐跳脱,与封建王朝的大环境显得格格不入的大明太子,才被他当做了朋友。 朱厚照不会在意什么尊卑,不会在意什么等级,不会在意自己说话是否恭敬,不会在意自己有没有喊他殿下。 他中二却实在,荒唐却又讲义气,有时候会憨一些,还很坑,但正是这些原因,相处起来才像个平等而交的朋友,他也将其当做了真正的朋友。 不然像夏源这种老六,心里的小算盘整天打的帕里啪啦直响,怎么可能会和朱厚照絮絮叨叨的,说这么多犯忌讳的话,讲这么多犯忌讳的道理。 小朱太子今年未满十五岁,他或许很聪明,但他不懂得这些个道理,可能他未来也不会懂,因此才会在三十多岁的时候,死的不明不白。 这或许就是他不够警惕身边之人的原因,也或许只是个意外,但不管如何,夏源都希望那件落水之事不会发生。 朱厚照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才压着声音道:“其实本宫也不全是为了师傅,更多的是想给自己出口恶气。” “.还特么真是你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