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对号入座｜真假莫辨
“那么，问题又来了，为什么说他们是最幸福的人？”张泽春自问自答，讲解得倒也生动，似乎他具有说书人的潜质。 “项目中，有研究目标样本人，有辅助样本人完成研究任务的工具人，此外，还有一个群体——背景人。何谓背景人？顾名思义，做背景的人。他们群体数量最大，任务简单，不必遭受七情六欲的刺激，所以说他们的幸福最有保证，他们的快乐最能持久。” “我选中的那个美少年，名叫卜凡。背景人编剧在批量处理人设的时候，忽然心血来潮，特别为他设置了出色的外貌，出色的智商，所以那一天才能从人群中发现他。我发现了他，也是他幸福生活的终结。” “因为编号为222的样本人原来是背景人，他的各方面设置太简单了，目前样本人编剧正在加班加点完善他的相关设定，同时工具人编剧也在加班加点根据要求为他的工具人做人物设定并撰写剧本。目前，有一个难题需要我们攻克，那就是222原先是一个学霸，而我们的计划是废品养成，如何才能实现学霸向学渣的转换？” “好，下一个头脑风暴的题目又有了，我们如何做才能实现222从学霸到学渣的转变，合情合理，且水到渠成。接下来是思考时间，45分钟，计时开始。” 孙佩玺已经设置好了番茄计时器，一松手，计时器急促地咔嚓声响起。 —————————————————— 卜凡心中五味杂陈，复杂莫名。 他是卜凡，他又不是卜凡，实锤了。 以前，尽管对身份什么的有过怀疑，但是大多是当做笑话想的，当做笑话说的，内心里并没有真的当成一回事。 但是现在，他觉得这已经是一个不容置疑的问题。 他是卜凡，但是这个身份是别人安排给他的。 他不是卜凡，那么他原本是谁？他的记忆去了哪里？ 他不是卜凡，那么卜赋也不是卜赋，林丽也不是林丽，他们又是谁？ 还有初炫宇、窦浩然，他们也不是现在的他们，原本的他们姓氏名谁？ 许多人喜欢溯根问源，卜凡就是其中一个。他希望匆匆百年，能看得清人类的来路，又能预知未来的大概。 他查阅过许多资料，知道卜姓来源有十二种说法，他比较认可其中的一种：来源于祖先的官职。他的祖先担任负责预测吉凶福祸的卜正，以官职为姓，称为卜氏。 然而现在，之前认定的一切都是假的，他的前路是别人编撰出来的，他的性格是别人设计出来的，他的嬉笑怒骂被别人cao控，他的人生被别人摆布…… 这些别人，便是以张泽春、璎宁、荒原、朱思远为代表的一群人。卜凡的心情很复杂，他不知道应该感激他们还是仇恨他们？ 这时，卜凡感受到了饥饿，这种感觉非常真实，毫无虚假。 现在是高考结束后第二天的凌晨三点。他猛然才记起昨天一天没吃早餐、午餐和晚餐。 前天夜里，他彻夜阅读《我在“新高考时代”做志愿者》，到昨天天亮了才睡。 最多睡了一个来小时，他便惊醒坐了起来。 突然，一阵心悸，让他冒出一头冷汗。然后，“学霸视野”自动启动，他看到了拥挤的人群，看到各种长枪短炮的照相机、录影设备，还看到了林丽苍白的脸。 二话没说，他就冲出家门，乘坐电梯前去挽救被记者裹挟住的父母。 这是两个天天嫌弃他的人，可是他们一旦遭遇危险，卜凡根本不用思考，凭着本能就能做出选择，豁出性命也要救。 还有那个没有出生的弟弟，在无形之中和他有着密切连接，尽管他还没有出生，但是已经不容卜凡忽视他的存在。 这些，应该都是血脉相连的感觉。 可是如今，这一切可能全是假的。 卜凡无法相信。 如果不是假的是真的，那么璎宁记录的那些文字是她的杜撰吗？或者是她写的小说，虚构的小说。 这是卜凡希望的。 卜凡走出卧室，路过书房，便轻轻推开门，看见卜赋趴在键盘上睡着了。这是一个不靠谱的爸爸，主业是打游戏，赚钱养家只是副业。 他那么不靠谱，卜凡有许多次打他一顿的冲动，但是现在看着睡熟的他，卜凡觉得可亲可爱。 卜凡画外音：也许来世我不再要你做爸爸，但是今生今世我想和你做一对相爱相杀的父子。 卜凡来到客厅，林丽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与醒着时的张牙舞爪比较起来，睡熟的林丽文静温婉，有做mama的那种港湾的味了。 卜凡画外音：我希望这一生，你就是我的mama，没有别人。 看着林丽微微凸起的小腹，卜凡把手轻轻放在上面，他似乎感觉到了微弱但坚定的心跳，他是弟弟和哥哥的对话。 卜凡画外音：算了，不和你计较了，就把老爸老妈的爱分你一半给你。你小子要有点B数，就算老爸老妈想多给你爱，超出了一半，你记得退还给我。 走到餐厅，卜凡看见餐桌上盖着一盘大杂烩，一碗米饭，调羹压着一张纸条： 臭小子，醒了就吃饭。你小子怎么睡那么死，八辈子没睡过觉了吗？ 没有落款，卜凡却知道这是谁留的，眼睛酸酸涩涩，想流泪。 卜凡一边吃饭，一边在心里自问：“这是假的吗？” 然后他自答：“不是！” “这是假的吗？” “不是！” …… 问千百遍，答千百遍，卜凡的求证陷入无限循环。 云端纪年3000年6月11日，高考后第二天。 湖景苑小区的物业人员及安保人员如临大敌，及早做出了种种部署和准备，结果等到日上三竿天光大亮了，没有一个外来人员前来干扰居民的生活。 各种媒体上也非常寂静，除了蝉鸣阵阵，没有别的声音发出。 卜赋和林丽醒来，又恢复了晨间漫步。 卜赋有点儿愤愤不平，认为各路记者统统不懂坚持，只让他做了一天大人物之子，便偃旗息鼓，说实话他还没有做够。 卜凡主动请缨做早饭。切菜的时候，他不小心切到了手，流了好多血。手指疼得剧烈而真实，卜凡觉得踏实起来。 他认为那个“新高考时代”就是一个臆想，一个名叫璎宁的女人的臆想。 早饭之后，他的小萝莉媳妇韩笨笨在她父母的陪同下前来拜访。 一家三口在卜凡家停留一个半小时，韩冬足足嘲笑卜赋是大人物之子不下二十次，差不多五分钟来一次。 郭海霞和林丽针对这一状况总结说：“男人致死是少年。” 韩笨笨则是央求卜凡给他辅导功课，惊得孕妇林丽都跳了起来，要求卜凡千万不可答应，并随口说出一句歇后语：卜凡辅导——误人子弟。 卜凡觉得有点儿耳熟，不由得怀疑那句“卜凡高考——多此一举”的歇后语是不是也是出自老妈之口。 卜凡在内心里仍然在求证，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 答案依旧是“真”。 上午十点钟，苏城市高考工作领导小组发出一则公告： 关于坊间流传的大人物之孙在本市参加高考，纯属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臆想。关于高考试题是为大人物之孙量身定做的传言，更是以讹传讹，无稽之谈。 世间没有法外之地，希望广大守法公众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 十点三十分，苏城市苏城五路警察分局发出公告： 关于李某举报第十一中学高考生卜某高考作弊一事，我局经过缜密调查，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和间接证据证明卜某作弊，按照疑罪从无的原则，卜某没有作弊。 两则公告一出，并没有多少人关注，因为那一天，有一个知名歌手跳楼自杀，人们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去了。 上午十一点，初炫宇和窦浩然出现在卜凡家门口，他们约卜凡出去吃烤鸡架。 初炫宇仍旧是恨不得挂在卜凡身上，卜凡不得不时刻防备着他往自己身上贴。 窦浩然依然是游离在卜凡和初炫宇之间，一会儿和初炫宇一帮，一会儿和卜凡一伙。当然，有时候卜凡和初炫宇抱团，共同打击窦浩然。 他们哥仨就是三国的基本单位和格局。 他们用最嫌弃的态度、最恶劣的态度对待彼此，彼此却最真挚、最懂、最信任。 卜凡在心里求证真假，他仍然不能得出假的结论。 剧本，拉倒吧！ 样本人，拉倒吧！ 工具人，拉倒吧！ 新高考时代，拉倒吧！ 没有谁是傀儡，没有谁的人生被别人掌控。 爱，不是演的，是真的。 友情不是剧本规定的，那是自然流动的。 亲情不是谁制定的，那是血脉相连的。 卜凡无法从自己和周边亲密的人身上找到假的证据，只能越揣摩越真。所谓“关心则乱”，他想到，从能够冷眼观察的事物上面，或许能得出别的结论。 他希望还是同一个结论。 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验证的地方，他对初炫宇窦浩然说：“走，我们去老地方。” 绮园，那里有一道紫藤长廊。卜凡的记忆中，那里的紫藤花一年四季，常开不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