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情天恨海鸳鸯梦在线阅读 - 猎狼(二)(138)

猎狼(二)(138)

    晚饭之后。

    邱兰芝仍在握着丈夫的手,那副不变的姿态,在小夫妻俩看来,似已成了一幅定格了的画卷,悲怆而感动。

    因为日益病情加重的陶其盛已经是要到了不吃不喝、汤水不进了的那种程度了。

    柳杏梅梅将一个红通通的火盆端进了放在地上,一股虚无缥缈的热浪在冷清的屋子空间渐渐弥漫开了。她摸了摸炕头说:“炕热屋子暖,我在灶膛里架了几块大木头。”

    陶振坤在想:爹,你还能感受到温暖吗?还能感受到多少时日了呀?

    他的眼泪直在眶中打转悠。

    在吃饭时,柳杏梅几乎是强迫地让婆婆吃了几口食物。她说:“娘,你要是不吃东西,再病了,那口双人棺材怕是真要派上用场了!”

    这话没有遭到陶振坤的责怪。

    夜渐渐地深了。

    “你们睡去吧!”很难再轻易开口的母亲突然说话了。

    陶振坤看着躺在那里如同安然入睡的父亲,心中悲痛。他无法猜测到,再有两天就要过年了,以现在苟延残喘的爹是否能够支撑过去!据爹对他讲,当年他也是用一头毛驴把娘接到陶家的。据娘讲,她的娘家已经没什么人了,在她嫁人后的不几年,村子里闹饥荒,老姥姥早已去世,姥爷被冻饿而死,哥哥携妻带子逃荒在外,直到今天仍下落不明。如今那个“桃花庄”已被日本人占据了,真实的情况会是这样的吗?娘还说,爹的手艺就是姥爷传授的,可从爹的嘴里却从不曾听他提起过。也许,提起不堪回首的往事,就会碰触到埋藏在心里那份记忆中的痛!这就像他从不愿轻意提起年轻却早早死去的爷爷和奶奶一样,并非是做儿子的薄情寡义,而是把那份对父母的怀念深深埋藏在了心里!

    苦难经常屡见不鲜的频繁出现于落后的国家和贫困的家庭里!

    而他这个身为人子的,多年里来在平常素日里却缺乏对父母之间的情感交流,是他的沉默寡欢性格吝啬了语言,在外人眼里看来是那种“溜轴都压不出屁来”的拙嘴笨舌之人,却不是恃才自傲而孤芳自赏的那一类。在父母面前如此何况在别人面前呢,加之“愚夫”绰号更是令他闷闷不乐。他没有柳杏梅的处之坦然,对有关“泼妇”的绰号虽不像桂冠那样容易让她喜欢,但也不会耿耿于怀的去费心神的计较。从小到大他缺少同龄人可交心的朋友,除了苗运昌例外对他这个闷葫芦刮目相看。而他这个被当弟弟看待的朋友却给哥哥戴了顶绿帽子,让死者的鬼魂都不能安眠于地下!现如今的他,只是唯有在柳杏梅面前他才会畅所欲言的能够强烈表达出语言的魅力。

    因为逢年过节时,爹总是早早的到奶奶及太爷太奶的坟前把纸烧了,这就足可证明爹没有忘记对他有养育之恩的父母和亲人!关于爷爷,对他来讲,仍是音讯杳无,生死未卜(他怎么会知道,在爹的守口如瓶下,爷爷已经葬身在“幽灵谷”里了呢)!

    而如今,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正在每一天每一夜每一分每一秒的离自己远去,可他却无力挽留,这是何等的悲哀啊!爹是个勤俭朴素的人,一般家里的琐碎事情他都要亲力亲为,可他这个家里的顶梁柱还能让自己依靠和支撑多久呢?!

    他惊愕地发觉到:只有平安和睦的生活规律才是正常维护家庭幸福秩序的重要条件,可是自从爹这一病之后,母亲在伤心难过之下也被日夜拖累的憔悴不堪了,这种循规蹈矩的日子像颠倒过来按错了位置一般不可再次重来,掌心间再也无法抓住过去一缕美好的时光。这样一来,不禁令他有着惊慌失措的迷茫和无助!

    “呱呱——呱呱——”

    窗外的那只夜猫子(猫头鹰)又在院外的树上开始叫了,那种难听的叫声让人听了心里觉得瘆得慌,最近一连几天夜里它都在围前左右的树上叫个没完没了。

    母亲是最讨厌这禽类中的它了,因为在中国人的传统思想里,夜猫子给人的印象跟幽灵魔鬼一般可憎恶,遇到它是不会给人带来吉祥好运的。俗话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它虽没进到屋中,可这个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却是如此固执地纠缠不休,不请自来。有几次他都到外面去以石头圪垃的奋力朝树上掷去驱赶,怎奈何他前脚一回它后脚尾随而至,像是冤鬼讨债一样的执着!恨得他真想一枪打死它,但又舍不得浪费一颗珍贵的子弹,再加上吴荷劝告他以后别再杀生了。

    看来,正是这种无可奈何的纵容,才助长了这只丑陋恶鸟的嚣张气焰!

    虽说这夜猫子在这山村里是司空见惯的一种鸟,一年四季都可看到它的无处不在,但它光顾了有重病人之家,自然会引起反感的,甚至是预示着不祥之兆即将到来,人都是很迷信的!

    在昨天,由于夜猫子的频繁光顾,终于让邱兰芝烦躁之下发话了。

    “这大雪天的,怎么也饿不死这可恶的东西?!”

    平时最善良的母亲也抛开菩萨心肠开始咒骂了,她虽是朝鲜人,但也了解了中国的习俗。

    被激怒的他再也忍无可忍了,这该死的家伙一再的挑衅他宽容的底线,这无疑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儿开玩笑,他凶狠地说:“我去用枪打死它!”

    一旁的柳杏梅没有表态。

    这时没想到父亲却说话了,他声音低沉地说:“慢着!”

    “爹!”他急忙把头凑向爹的嘴边去听。

    爹似费力地睁开眼睛,从那一条缝隙中看了看他,又闭上了,嘴里却说着:“魔由心生,别去管它,它要是能躲过这雪灾一劫,也算是死里逃生的不容易了。”

    “哎!听你的。”

    正是父亲这仁慈之心,让那只可恶的夜猫子生命才得以延续。

    “娘,有事叫我们。”柳杏梅对陶振坤递了个眼色。

    他们回到了西屋,两个人的心情都是非常压抑而沉重的,吝啬了语言。

    没有点灯,陶振坤没脱衣服和鞋,就扯过枕头和被子顺着炕脚冲外躺下了。

    “你不脱了睡?”

    “我在等狼来。”

    “会来吗?”

    “也许吧!”

    陶振坤用被子蒙上了头。

    柳杏梅发了下愣,只是脱了鞋子,扯了枕头和被子,也顺着陶振坤合衣躺下了。

    等她听到被子里传来陶振坤小声的啜泣时,就上前搂住他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一切都是天意,而且天意不可违呀!”

    可她也哽咽了起来。

    在他们昏昏沉沉刚入睡不久,就听黑虎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