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爱(二)(40)
人,有时的行为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他才得了个“愚夫”的绰号。 他们走出了偏僻闭塞的小村庄,走上了通往外面世界的一条小路,索性去的方向不用经过还不能通过的“鹊桥”。因为不能从鹊桥通过,所以还要绕出近二十多里的路,而那条路是曾经没鹊桥时人们出去必走的。 一路颠簸,离城遥远,又是上坡下梁的,坎坎坷坷,又有悬崖峭壁,有时还得柳杏梅和陶振宗下来推车,总而言之,可用“千难万险”来形容了!在快到黄昏时才进了平泉县城,那头黑草驴浑身是汗,四肢发抖,几乎是累得要瘫痪了。 他们进了城里时,已接近傍晚了,晚霞似锦。中午没吃饭,但谁都没有食欲,也顾不上吃饭了。 在进城门时,有荷枪实弹的日伪军把守,城墙门洞上皆贴着布告,城门楼上插着满洲国旗和日本国旗,那里聚集了不少围观的人。索性检查时并不算严格,五个人都为那猎枪而提心吊胆起来,它就藏匿在陶其盛的褥子底下。再有陶其盛的脸上是腊黄的,人也萎靡不振,在疼痛中额头直冒汗,完全是一副重病在身的样子,并非是能刻意装出来,所以没有引起怀疑和注意。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只是柳杏梅吸引了数双色迷迷的眼睛。 一个日本兵上上下下打量着花容月貌的她,咽了口唾沫,嘿嘿邪yin地笑着,用极其生硬的中国话说: “哟哂,花姑娘大大的有!” 几个日本兵就肆无忌惮地哈哈笑了起来。 其中一个日本兵还用比较生硬的中国话说了句:“支那的美女,是东方的西施,西方的维娜斯!” 接着又是一阵不怀好意的开怀大笑声,用日语说了几句什么,两个伪军也凑上前,也对柳杏梅交头接耳的品头论足起来。 别人听不懂,只能猜测出不是什么好话,陶振宗却能一句半句的明白,他虽在学校时没学过日语,但也从有会的同学那里听过些的。 面对狼狈为jian的几个色鬼**,几个人都为之提心吊胆起来,日本人的种种罪行是早有耳闻的。 柳杏梅却表现的是临危不惧,就多看了几眼日本当兵的,给她的感觉跟中国人也没啥大的区别,只是黄色军装有些特别而已,另外荷枪实弹。有持枪站岗的,有端枪检查的,出入城门的男女老少来来往往。伪军她是见过的,在娘家时,她也见过抗联的,那时有些军阀象是拉锯一样,你来我往的。 按照她的单纯想法就是:日本人再不是东西,他们的屁股上也没长着畜生的尾巴,光天化日之下,在这种众目睽睽的场合,岂敢做出禽兽之事?倘若真敢做出无礼侵犯,她则会毅然选择以死相拼的,也要捍卫一个女性的尊严与贞节! 而手心里也攥了把汗的陶振坤也在惊恐中想:倘若是这几个畜生胆敢对自己的老婆动非份之念,他会毫不犹豫地取枪抵抗,把生死置之脑后,也绝不能让柳杏梅受到侮辱!所以,他就凑到他爹的跟前,甚至是准备随时取出那支猎枪的。 邱兰芝和陶振宗也注意到了他这一举动,不禁更是惊慌失措起来,但还得故作镇定的样子。因稍有不慎,就会露出破绽,要是那样一来,其结果是无法想象的。轻则蹲监坐狱,重则将命丧黄泉,五个人谁也甭想安全离开了。 邱兰芝就紧紧握住了丈夫的手,可眼里却对日本兵充满了仇恨,她娘家哥嫂和孩子就是被鬼子驱赶出赖以生存的村庄的,逃荒在外至今下落不明。 兵荒马乱的年代,让中国人蒙受耻辱的满洲国啊! 一个泱泱中华民族,由于军阀割据,才会导致四分五裂,变得如此的多灾多难,历代忍受着外敌入侵,仍不醒悟,掌权者们还在为一己私利手足相残着,不能同仇敌忾,仍在耗子动刀——窝里反,这是一个国家的悲哀,才会让倭寇恣意践踏着国土与尊严! 一个日本兵小头目一挥手,表示可以进城了。但他那双色迷迷的眼睛仍在柳杏梅的身上瞟上几下,似有恋恋不舍。 几个人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柳杏梅没有上前去看那告示,就拦住一个白发苍苍的长者询问:“老大爷,请问那上面写的是啥?” 老者摇头叹道:“从下个月开始,凡是年满十五岁的进出城者,都要持有‘良民证’,否则就无法进出了!” 果然是如此呀! 陶振宗说:“全城要戒严,看来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良民证是日本伪政权对中国老百姓的身份管理制度,日本人为了占领区的安全,进行了工程浩大的居民身份管理,为每一位公民发放良民证。从这份良民证可知,且不论日伪对中国百姓的暴行,光从良民证上注意事项可知:凡十五岁以上的中国百姓都要自备照片认领良民证。照相对于在当时社会生产力条件下的中国百姓来说,是何等的奢侈。 也有的良民证是由维持会、保长、甲长分发,上面日文和中文并用,并有日军华北司令部的大印,这是日本人侵略中国的罪证之一。 等到了跟前没人的地方,才算是松了口气的邱兰芝对儿子说:“你咋还把这惹祸的东西带来了呢?” 陶振坤说:“现在哪儿都不安全,还不是为了以防万一!” 而此时的他们,却无心理会一切,就急着去医院找大夫给陶其盛做检查。街上显得很萧条冷清,在陶振坤看来,不似往昔繁华热闹。因为柳杏梅是初次进城,却觉得是大开眼界了。那时又没先进仪器,几乎是全凭医疗经验。又去私人诊所,但其结果都是让人肝肠寸断的:病入膏肓,无药可治! 一些医学术语让他们无法理解,在迫切询问下,才没有了遮遮掩掩的闪烁其词,那就是:胃里长有恶性肿瘤,已经扩散! 其实也就是胃癌晚期!想住院治疗,是谈何容易的事,因为没那么多钱! (在我的记忆里曾经流传过这样一句话:治病不治癌,治癌对不起周恩来!) 癌症,这是他们入耳的一新名词新病种。这使得一家人如遭五雷轰顶,就像噩耗降临,怎能不痛心绝望! 最后,在一家诊所里,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先生给开了几服汤药。 处处都得花钱,几经折腾,邱兰芝所带的钱不多了,由于囊中羞涩,另外的医院在踟蹰不前中也就不敢再贸然问津了!就连陶振宗身上的几块钱也拿了出来。 而一直是察颜观色的陶其盛,早在亲人们那焦虑不安及悲痛的表情上得到了结果,善意的隐瞒却骗不过他敏锐的眼睛,尤其是妻子那摇摇欲坠的身体及脸上无法控制的难过表情,都在无言中说明了一切,一切又是这么的不出他所料。天堂与地狱,只是远近的距离而已! 希望与失望是并存的。 到了晚上,他们找了家客店住下,将驴车赶进院里,让店里伙计给喂草料,自然也是要付钱的了。这里的客人不多,因为一切都显得很简陋破旧,有钱的人自然是不肯屈驾在这里的了,只是没钱的人才会图意这里的廉价! 在街上只买了几个馒头,可谁都没心情吃。 柳杏梅给陶其盛买了一斤羊rou馅饺子,可他勉强吃了几个。 陶其盛看着每一个亲人都是一副一蹶不振的样子,心里的那种滋味是不可言喻的! 他强作欢颜说:“命已至此,不可强求,你们也不要太难过了。都睡觉去吧,累了一天了,明天还得回去呢!” “爹,不啥——那个——”陶振坤有些吞吞吐吐。 “有话直说,爹不怪你!” “爹,人家大夫说了,你没啥大毛病,我回去张罗点儿钱,还是住院治治吧!” 陶其盛苦笑了下说:“你有这份——这份——孝——孝心我就知足了,没白养你。要是能治我还不治吗,傻孩子,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花多少钱都是没用的,只能是浪费。要真是那样的话,我恨不能马上就死了,也省得让你们背上债。就是死,我也要死在家乡的土地上!你们谁也别劝我,我意已决,明儿个就回去。你们要是不听我的,我就是爬着也要爬回去!” 柳杏梅在一旁听着,不知为何公公的嘴有点儿结巴了。 陶其盛看着面前的“儿子”,他心如刀绞,不堪回首的一段往事,是他始终无法摆脱的梦魇。他不知道振坤究竟是他的儿子还是兄弟,因为他一直在怀疑他怕会是公公和儿媳偷情而制造出的罪孽产物。这些年来,他对振坤尽到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或者是哥哥对兄弟的关爱,使其健康的长大成人,对他并没有表露出厌恶和歧视来,那无非是同样会怕引起“不贞”妻子对自己的怀疑来。他也偷偷摸摸作过滴血验亲之事,那滴在碗中两个人不能够溶在一起的血令他痛苦不堪,迷惑于这种做法是否有可信度!他曾经无数次企图尝试着抛开耻辱与怨恨以及伦理道德去想象时,不管怎么样,振坤的身体里毕竟流淌的是陶家正宗的血液,不敢去揭开畴昔的神秘面纱去窥视往事那张丑陋的嘴脸,那种真相无疑会在加深自己的痛苦!他爱自己的妻子,一旦得知越轨行为的真相,将该如何去面对她只能是用隐瞒来按捺那份从不曾减少的强烈心痛!而他那个衣冠禽兽的爹因悔恨而以出外打工作理由,隐瞒了一段龌龊孽缘,所以至今下落不明,生死难测!然而,对于不知根知底的人来讲,其实这就像是是瞒天过海的障眼法而已。可是他呢,唯一一个知悉内情的人,却是知道他爹现在置身何处,因自悔其罪而真的是在山林里与禽兽为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