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汉律在进步
长乐宫,温室殿殿内公卿大臣齐聚,所有人的脸色都很红润,看的出来他们在为某件事争辩。众人争辩的并不是什么国家大事,而是大汉内史治下郿县的一桩杀人案。郿县范阳乡河边有两户寡妇人家,赵家殷实但其儿子顽劣,章家贫寒但其儿子孝敬。一日赵母与章母同在河边洗衣服,章母夸赞自家儿子对自己有多孝顺,赵母嘴上夸赞着章母的儿子章南,心中却升起了对自家顽劣儿子赵郝的不满。赵母回到家以后,对于赵郝一顿教训,使其向章南学习,不要整日在外游玩,懂得孝敬老人。这使得赵郝怀恨在心,趁着章南外出砍柴之际,冲入章家,对于章母进行辱骂和殴打,以泄心头之恨。章母因而一病不起,仅过了半个月就离开了人世。章南悲痛欲绝,想要以怨抱怨,杀了赵郝替家母报仇。但又考虑到赵母年岁已高,若是杀了赵郝,无人赡养赵母,于心不忍。于是忍气吞声,每日勤加锻炼,等赵母离世以后,章南方持斧头砍死赵郝,用赵郝头颅祭奠亡母。随后其请人将自己捆绑,主动来到县衙门投案认罪,并讲明自己的杀人动力。大汉以孝治天下,鼓励孝行。刘襄又多次颁布诏书严禁地方官吏以严刑逼民认罪,避免出现冤假错案。这件涉及律法和道义的案件使得郿县县令不知该如何处理,只能向内史衙门上禀,内史栾布又将此案移交廷尉府,廷尉田叔乃请求刘襄圣裁。由于此“辱母案”不同于一般的杀人案,刘襄也不好直接下定论,乃召集公卿大臣商议。“陛下,臣以为章南无罪。其一章母之死归根到底是赵郝的辱打所致,赵郝之罪行本就应处以死刑,章南此举乃是代官府而为。”“其二章南是在赵母被安葬以后,才杀死赵郝,可见其深明大义,颇有圣贤之风。若是杀了章南,就是朝廷的人才损失。”内史栾布恭声说道。栾布也干过血亲复仇的事情,当初秦末混乱,栾布曾被贩卖到了边境地区,而栾布就因为替主人家报仇而获得了当时的燕国将领臧荼的重视。自然而然的想要替为母报仇的章南开脱罪名,毕竟自己就干过杀人复仇的事情。“陛下,《礼记》曰: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孟夫子曰:吾今而后知杀人亲之重。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章南杀人事出有因,因亲报仇乃是符合天道大义的。臣认为章南不仅应该无罪释放,还要对其行为予以表彰。”窦婴恭声道。窦婴好儒,但其并不是腐儒,学的是大复仇主义的公羊学派,加之章南之举符合儒家的孝道,他也是极力为章南开脱。“糊涂!内史与盐铁都尉怎能为章南开脱呢!当初高皇帝入关中,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就有‘杀人者偿命’的规定。此后我大汉建立以后,萧相国便将此条写入律法。”“我大汉律法既然规定了如何处理杀人者,就该如何处理杀人者。今日若是因为孝道之名而宽恕章南无罪,他日就有人敢铤而走险杀人,再以今日之例而开脱。”“陛下明察,律法面前无私情,若章南不死,则天下受弊之。”太学祭酒张恢恭敬道。张恢是当今世上的法家巨子,故而刘襄特意召张恢与一众大臣讨论。法家对于儒家的大复仇主义十分厌恶,认为这样会使得人陷入无休止的血亲复仇中去,从而破坏社会稳定和国家长治久安。商鞅变法后就严禁百姓私斗,有事情找官府,官府来帮你解决问题。但随着秦帝国的灭亡,加之游侠盛行,使得血亲复仇又兴盛了起来。“三公有何看法?”刘襄看向张苍三人沉声问道。“臣以为当判章南无罪,以彰孝道。”申屠嘉恭声道。“陛下,臣以为不许复仇,则伤孝子之心;许复仇,则人将倚法专杀,无以禁止。”“对于章南杀人案件既不能将其定为普通的杀人案件,也不能将其定为孝道的典范。”“杀人者偿命是高皇帝定下来的规定,乃是因当时秦二世昏庸无道致使天下混乱,高皇帝为恢复关中秩序方所规定。”“在高皇帝开国以后,对于太上皇依旧十分恭敬,并提倡我大汉以孝治天下,方有了我大汉多孝子的现象。”“故而臣以为章南可免除死刑,改为囚禁。如此既能维护律威严,又能彰显我大汉对于孝道的弘扬。”许文恭声说道。“左丞相言之有理,右丞相如何看待?”刘襄点了点头问向没有说话的张苍。“陛下恕罪,老臣近来身体疲倦,时常瞌睡。故而老臣没有见解。”张苍恭声道。刘襄近来对张苍的打压和疏远,使得张苍明白自己是时候退休了,故而面对朝议常常以年迈昏聩不发表看法。“朕以为左丞相的处理办法极为妥当。着将章南死刑改为十年牢禁,罚其一半家财。章氏使其子深谙孝道,于其葬地筑‘女怀清台’,蠲章家租税。”刘襄缓缓说道。“陛下圣明!”群臣恭声道。“田廷尉,若章南于牢狱之中,表现甚佳,可酌情为其减轻牢期。同时可依照此案例,对我大汉律法进行补充完善。”刘襄想了想补充道。“谨遵圣喻!”田叔恭声道。因孝杀人或孝子杀人,既定的立法条文中没有减刑免死的法律依据,这就使执法官吏在处理这类案例中难免发生抵牾冲突,引起司法的混乱。汉律是在秦律的基础上制定的,废除了秦律的严苛之处,但因为存在的时间短,遇到的特殊案件少,还不够成熟,只能不断的补充完善。就在此案了解以后,公卿大臣正要离开之际,一名值班宦官的闯入使得众人又坐了下来。“陛下,辽东郡八百里急报!”值班宦官恭声道。“呈上来。”刘襄沉声道。一旁的北宫伯子连忙接过值班宦官手中的奏书恭敬递给刘襄。刘襄翻看着奏书,脸色也从凝重变成了愤怒。“田禄伯好大胆子!他眼中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刘襄愤怒地将奏书扔在地上,怒吼着。群臣见刘襄暴怒的样子,噤若寒蝉。许文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陛下,镇护将军?”“你自己看。”刘襄面露凶色,冷冷的回应着许文。许文捡起摔在地上的奏书看了起来,看完以后也是脸色大变,随即将奏书递给一旁的张苍。殿内的群臣在看完奏书以后,都是脸色大变,露出愤怒的神色。辽东郡郡守在察觉到乌桓正黄、镶黄两旗军队调动后,立马和乌桓校尉沟通,并派人到乌桓了解详情。得知是田禄伯私自调动军队以后,立马派人八百里加急沿着驰道将情况上报于朝廷。“陛下,田禄伯此贼子欺君罔上,私自调动大军,当处以死刑,将其家人贬为奴隶,没收其家财。”少府卿刘舍义愤填膺的说道。“陛下,目下当务之急是派人了解田禄伯部在塞外的情况,毕竟其如今握着一万多汉军将士性命。同时应当加强燕赵诸郡国防备,以防万一。”许文恭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