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继母情深在线阅读 - 第二十七章 巨贾千金

第二十七章 巨贾千金

    哥哥五岁的时候不断有人上门提亲,家境富裕长相又好的男孩是炙手可热的主儿,不愁媳妇。奶奶和父亲经过多次筛选,决定跟城东闫家七岁的女孩定亲,女孩排行老四,人称四千金。娃娃亲就是预约婚姻。预约也要写合同的,那就是婚书,婚书上写明双方当事人的生辰八字,空口无凭婚书为证等文字。双方父亲、介绍人、证婚人、书写人,一一签字按手印。在双方当事人并不知情的情况下,一桩婚姻大事就定了。这就是包办,绝对的包办婚姻。包办婚姻都不好吗?也不是,大部分婚姻都是善始善终。

    哥哥和嫂子恩爱一辈子,哥哥脾气好,说话斯文。嫂子说话委婉,办事周全。两人没有吵过架,只是刚结婚那一年红过几次脸。

    当地娶媳妇、聘闺女要有伴娘。伴娘和现在的不同,未婚的姑娘不可以,要请有钱人家的年轻媳妇,当然媳妇的娘家也须显贵。长得漂亮与否不太讲究。这样人家的媳妇,第一有身份,见过世面,礼仪周全。第二大多能说会道,伶牙俐齿,不怒自威,护着新娘围观人不敢造次。嫂子很符合当伴娘的条件,请她的人家多,她也乐意去帮忙。去当伴娘的当天,她精心梳洗打扮,穿上漂亮的花缎子衣裤,系上八褶裙,在穿衣镜前照来照去,美不自禁。嫂子去参加婚礼当伴娘,哥哥不乐意,他说:“头上戴金钗银簪,身上穿得亮光闪闪,惹眼,显摆!”嫂子说:“人家请咱帮忙,那是看得起咱。咱穿戴得漂亮是给人家妆光。”

    一次嫂子应邀去当伴娘,前一天她在箱子里选一套最喜欢的崭新衣服,第二天出门要换衣服时,却不见了那套备好的服装。她用眼睛看着哥哥,那意思是询问。哥哥说:“别去啦!”嫂子问:“你把衣服藏了?”哥哥涨红脸不说话。嫂子也红了脸:“你,你,我怎么能到事头上,给人家撂挑子?”嫂子急忙拿出另一套衣服匆匆穿上,出门去了。事毕之后,嫂子对哥哥说:“你不示张扬,不愿意让众人看我穿着打扮超然出众。好!那你就金屋藏娇吧。”一句话把哥哥逗乐啦。从此嫂子婉拒结婚人家的邀请,不再当伴娘。

    嫂子的娘家是这一带有名的大粮商,掌柜的是她父亲,闫家老大,人称闫老大。他和两个弟弟哥仨继承祖业做粮食生意,他们的生意遍及五省市,北京、武汉、济南、开封和长治。粮行批零兼营每年销售量上千吨,是华北一带“粮王”。他身材不高,面色瘦削稍黑,其貌不扬却精明过人,两个弟弟是助手听他调遣。每处粮行有一位经理,另有几名伙计。每一位经理都是他亲自考核面试聘任,每一宗大单生意都是他亲自调查核算敲定。粮行的普通伙计也都经过严格培训,经过闫家二掌柜面试才聘用。闫老大严格用人制度,严把用人关,一个普通伙计都能写会算,更有几位营销高手。

    买卖做大了总有亲朋想在公司某个差事,闫老大按条件录用,不录用给些钱打发,送个人情,以表关怀。但是不会因为是亲戚朋友而降低录用条件。闫老大善于经商,不仅选用精明能干的人,更注重选用品行良好、忠于他的人。他善于运用各种手段掌控驻外机构,考察驻外粮行经理。曾经有一位驻开封的经理,搞女人,闫老大知道了,毫不留情将那人削职。他说:“好色是祸水,有祸水之人不能重用。”一心跟着老大干的都是cao行不错的人。闫老板生意做得好,用人有道,其中分工明细很重要。他的手下有专管收购的、有专管营销的;他的高参有农业专家,那时候专家凤毛麟角啊!他路子广,爱才,钱多,专家愿意给他办事。他聘用种地的高手,联络地方乡绅,信息灵通,办事活络,他的买卖财源广进。

    闫老大家有四座院落,各自独立又有角门相通。父母住后院一座,三兄弟临街各一座。每一座院落北屋为上房,东西是厢房,大门朝南,门楼彩绘,朱漆大门上镶嵌耀眼的铜钉、铜角边、狮子头门环,房子建筑风格完全像北京四合院。仨兄弟的家具用品也是专程从北京采买运输。家底之厚,买卖之大可见一斑。

    老闫买卖兴隆,家事难办。他老婆生四个闺女没有儿子,这叫绝户头。他生母亡故,三弟弟是继母所生,继母偏袒,时常小有摩擦,三房媳妇各有小心眼。他三弟有两个男孩,继母动歪心眼,撺弄把一个男孩过继给老大,继母心里盘算:“老大的财产早晚就归自己亲孙子了。”老大心想:“我才四十岁再娶一房,没准生个男孩。”

    老大自己张罗,托媒人、办婚事,娶一位农村漂亮姑娘。婚后一年生一个大胖小子,老闫扬眉吐气,喜气洋洋地大宴亲朋。男孩取名柱子,意寓家里的顶梁柱,国家的栋梁之才。对宝贝儿子老闫顶在头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亲得不能再亲。俗话说:子贵亲荣。姨太太生子得福,身价高了,老闫对她十分宠爱。大太太长得端庄、优雅,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可惜肚子不争气,只生闺女不生儿子。自从姨太太生了儿子,大太太就被冷落了,老闫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每日独守空房,暗自垂泪。

    冬天,一个没有星星月亮的夜晚,半夜院里一片漆黑,大太太起夜,开门看见两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不待她细看,两个蒙面人将她嘴堵上,眼睛蒙上黑布,架起胳膊拖出门外,塞进车里掳掠而去。

    第二天大太太不见了,一家人四处寻找,派出去的人回来报告没有找到人,也没有消息。一家人有的哭、有的愁,苦思冥想得罪什么人啦?有仇人报复?一个善良的妇女谁向她开刀?亲人在痛苦和惶恐中度过两天。第三天一大早守门人看见门缝有一封信,赶忙交给老大,老大一看怒火中烧:“绑票!赎银五万大洋!按时间地点交钱,没有王法啦?”闫老大知道树大招风,土匪绑票盯的就是有钱人,勒索五万大洋,狮子大张口啊!

    大太太被蒙着脸捂着眼,在车上颠簸半夜,然后车停下了。她被推进一间小黑屋,绑匪啪嗒一声把门锁上。绑匪找线人打听这个女人是谁,第二天回信儿,这女人是被老闫嫌弃的原配,不是肥票。

    第三天女人听到两个绑匪在门外说话,甲:“这个女人倒霉,往枪口上撞。”乙:“咱也不运气,摸清底,踩好点儿,去绑那家的宝贝儿子,那是值钱的主儿,结果正碰上这个倒霉的女人。”甲:“这个女人开门已经看见咱,她如果一喊惊动了护院的保安咱跑不了。”乙:“是呀!多亏咱手疾眼快绑了一个,安然跑回来。”甲:“赎银会有的,没有放空就知足吧。”

    每天有人给女人送一顿饭,她一直被捂着眼,吃喝拉撒全在小黑屋里。女人忍饥挨饿担惊受怕,急火攻心,眼睛疼痛。

    老闫走南闯北市面见多了,由开始坐卧不安,到逐渐稳定情绪思谋对策。他猜想绑匪不是冲失宠的老婆而来,只是打草逮兔子——捎搭。老大本想晾一晾土匪,怎奈四个闺女在身边催促哭泣,于是他找到黑白道上的人,请个中间人给两头说和说和。土匪知道女人不受老闫待见,但毕竟是原配,经过中间人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土匪待价而沽,五千大洋放人。

    大太太回到家去掉蒙脸捂眼的黑布,眼前仍然一片漆黑,她眼睛瞎啦。老闫急忙派人陪着到医院检查治疗,医生诊断:青光眼致双目失明,无法治愈。精神受到极大刺激,过度恐惧悲伤致使眼压升高,持续眼压过高致青光眼。大太太失明后生活不能自理,由一位丫鬟专门伺候。大太太原来负责家里柴米油盐、衣服用品一应开销,就相当于内务部长,现在只得辞职让贤了。

    大太太是老大忠诚的贤内助,她一失明,谁来挑内当家的担子?下一届人选,就成了女眷热议竞选的焦点。这项内当家的工作大小有点权力,有点油水。姨太太和两个弟媳妇三人都想一试身手,没有就职演说,全凭人际关系。闫老大,家大业大,管理起来不容易,他成立家庭委员会,委员是他的父母和三兄弟五人组成。为了平衡各房之间的关系,一些事情通过家庭会议决定。三媳妇占优势,她能说会道,又是婆婆的嫡儿媳。一共五票,三弟媳妇以三票多数,接任大太太全套工作。上任之初她谨慎办事,采买来的日用品、丝绸、布料、衣服、鞋袜,尽量公平分配,以维系各房间的和睦。

    三弟媳掌权之后,分配三房轮流监管伙房的工作,监管要负责检查采购员采买的各种“进口”材料,检查厨师工作情况,一日三餐做得如何,每房每月轮流值班十天。大太太的长女、次女已经出嫁,轮到大房值班,监管就是精明的四千金。四千金轮过几次班之后,一天发现有“耗子”偷油,还专偷香油。她家的伙房有三十平米,两个灶台,靠墙根一溜大缸、小缸,大缸盛各种粮食,小缸盛各种食油。四千金善于察言观色,善于寻找蛛丝马迹,过几天她注意到三婶的大女儿鞋上有油点子,衣服上也有nongnong的香油味。于是她秘密跟踪,发现轮到三房值班的时候,那女孩盛一罐子香油提回自家院子。四千金想:“她干什么呢?”一天上午她穿过角门进到三叔家,厨房里三婶正在忙活,火上坐着香油铁锅,锅里炸着小果子。三婶看见四千金,神色有些忙乱。四千金先开口:“好香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是要招待我吗?”说着从盘子里拿起一个果子就吃。她一说一吃,解了三婶的尴尬。三婶想:“这孩子太有心计,太会处事。”可不敢小视。

    老闫的三弟做买卖是把手,可惜染上毒瘾,背着家人吸毒,欠下外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老闫把三弟送到山里,派专人陪同不许他和外界接触,断绝毒品来源。继母两个月没有见到亲儿子非要去看望,颠簸几十里地,她看到儿子时候,他毒瘾正在发作,浑身颤抖,牙关紧闭,死去活来痛苦不堪,她非常心痛。又过一个月继母派人偷偷去探望,并且偷带了点儿毒品,嘱咐交给陪同儿子的佣人,实在痛苦得受不了,就给他吸一点。一个下人怎么管得住疯狂的大烟鬼?烟鬼一次吸食毒品过量,死了。老闫想尽法子救弟弟,糊涂的继母却把亲子溺爱致死。接连的打击,老闫不再高调强势,他关闭所有外地公司,只在本地经营一处粮行。他厌烦了生意场上的角逐,灰心诸事不顺,伤心妻盲、弟亡。他想:赚钱有够吗?于是转身做慈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