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李师师
很快，赵钦等待的那股东风，便吹来了。 如果说这整个大宋，还有官家真正在乎的人的话，那这个人非上京名妓李师师莫属。 自从上次从陈东上书中得知，高衙内写了那些yin词艳语给李师师后，官家便开始整日的担忧，整夜的睡不着，他最是了解诗诗的性格。 高衙内如此行径，在诗诗看来定是一种极大的侮辱，以她那刚烈的性子，怕是少不了又是一番气恼。 甚至官家都想到了，万一李师师若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那他赵佶怕是也很难有力气再活下去了。 所以官家迫切地想要见到李师师，以便在她最需要关心和温暖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他的心情是如此迫切，以至于，他近日里根本没有功夫去思考对高俅父子该作何惩处。 可这过分的相思，却也给官家的身体带来了困扰，官家由于夜不能寐，不小心感染了风寒，这风寒来的十分猛烈，使得官家的身体一时变得十分虚弱。 而这虚弱又反过来加深了官家对李师师无尽的担忧和思念。于是，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煎熬下，官家终于病倒了，整日里总觉得浑身无力，更是再无力出宫。 如此一耽搁，从陈东上书至今竟已过去了半月有余。 今日一醒来，赵佶忽然觉得浑身舒畅，精神比以前更好了许多，早膳时，还吃了一个大鹌鹑。 赵佶知道自己的身体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因此，从用过早膳后，一天都在眼巴巴的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祈求它赶紧黑下来，好让自己去见朝思暮想的情人。 “张迪！” 听到官家喊自己，张迪立刻像只猫一样，轻巧而快速的来到了官家的面前。 “怎的？大家。” “我让你准备的礼物，可曾备好了？” 张迪抿嘴一笑。 “这点小事，咱哪能还让大家担心。” 赵佶正色道。 “这可不是小事，你莫要大意，不然惹得诗诗不喜，我可要治你的罪呢。” 张迪忙点头称是，然后引着官家来到一方御案前。 案上用礼盒装着两匹内府的紫绒、两端霞光毡和四颗龙眼大小的明珠。 这是官家初次见到李师师时，送给她的礼物。 看着这几样东西，赵佶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前往镇安坊李师师行馆时的往事。 他和李师师的爱情故事，便是从十八年前的那一日开始的。 那一天是大观元年的八月十七日，中秋节后的第二天。 官家化装为富商骑着他最爱的“小乌”，带着这几样小礼物去拜访了汴京城内如日中天的李师师。 初见她，官家的一颗心便被摄去了六七分。李师师并不是官家想象中的那种艳丽打扮，甚至可以说是似乎完全没有装扮过一样。 鹅蛋般的脸上不施脂粉，柳叶弯弯的眉上不画黛色，头顶松松懒懒随意地绾了一个家常髻，身着一件简简单单的玄色衫，却是比官家想象中的更美、更雅致。 特别是她脸上挂着的那副落落寂寞、我见犹怜的神情，更是已经超出了官家能够想象得到的美。 然而那一日的初见最终却不欢而散。 李师师本就对这些个浑身散发着铜臭味的富商厌恶，而官家当日亦太过紧张，竟然像一个初尝爱情滋味的小郎君一般，尽说些让人恼怒的话，终于在天色熹微的时候，官家自己都尴尬的待不下去了，灰溜溜地落荒而逃。 第一场对阵，他完败于李师师。 想到此处往事，官家自己在殿内竟又略有些尴尬地自顾自笑了起来。 时间的流逝，让这些尴尬的往事，此时竟都变得有趣起来。于是，官家顺着记忆的藤曼，继续往上攀爬着。 对于赵佶来说，这是他第一次遭遇到一个女人的冷落，可这不仅没有让他灰心，反而更加激起了他必须要征服李师师的欲望。 于是，第二场对阵，很快便拉开了序幕。 这次赵佶直接以官家的身份，亲临行馆，他以为这个身份，足以令李师师屈服，可李师师依然是那副落落寡欢的神情，除了对他多了些尊重外，再无其他。 甚至连赵佶赐予的内府珍藏的“辟寒金钿”、“映月珠环”、“舞鸾青镜”和“金虬香鼎”这四样价值连城的宝物都视而不见。 第二场对阵，赵佶只得仓促收兵。 经过前两次的失败，赵佶不得不先让自己冷静下来。也就是在此时，赵佶才终于想起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他是一名多才多艺的艺术家。 因此，他决定和李师师打一场持久战，用他艺术家的身份，去走到李师师的心里去。 不管需要耗时多久，赵佶都暗暗发誓，必须要让李师师成为自己的私有品。 可李师师何许人也？她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特别是男人！她有的是各种战术，来抵御赵佶的进攻。 但是，在这来回的拉扯之中，李师师逐渐发现，自己也开始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内心单纯的官家，可是骨子里的那份骄傲，让她不屑于进宫和那些所谓的贵人争宠。 于是她就这样不停的把官家推开，待推到最危险的边缘时，再把他死死地拉回来。 她推开他的时候，有多么猛烈，拉回他的时候，就有多缠绵。 就这样，在来回的拉扯中，官家的一颗心剩下的三四分也被摄去了，终于十分都归了她。 而官家最终也如愿收获了他想要收获的东西，李师师的一切，她的身、她的心也全都归了他。 那一年，李师师刚刚十七岁！ 可成功俘虏了李师师后，赵佶才发现，他对李师师的感情和依赖，让他已经完全离不开她了。 她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赵佶所有痛苦和快乐的源泉，牵扯着赵佶那颗敏感的心。 赵佶多想她能够进宫来日日夜夜陪伴在自己的身旁，于是各种恩宠接踵而至。 其中甚至包括一顶册封贵妃时才会用到的“九花九翚四风冠子”。 但李师师却把这冠子退了回来，她宁可做一个鹤立于宫墙之外的李师师，也不愿做一个在深宫内人人羡慕的李贵妃！ 二人就这样保持着这种关系，到如今已经持续了十八年之久。 虽然中间也曾经有过一些小争吵，但最后都是以赵佶的认错而告终。 前两年赵佶终于放弃了让李师师必须进宫的想法，做出了最后的让步，不再强迫她。但为了方便相见，还是在宫中秘密地打通了一条通往李师师住处的密道。 今日，他便是要通过这密道，前往镇安坊私会李师师。 “官家，已经快到戌时了。” 就在赵佶还沉浸在对往日的怀念中时，张迪又用着猫儿一样轻盈的脚步，来到赵佶身边低声提醒道。 赵佶兴奋地一下站起身来，匆匆往密道处走去。 张迪紧紧地跟在赵佶身后。 密道最初建成时，是一条延绵近三里，饰以楠木翠石、缀满龙珠玉灯的地下通道，后来经过蔡京改进，在地上筑起了两道围墙，是为“夹墙”，自那之后，从宫内到镇安坊沿途，闲杂人等均不得靠近，赵佶往返期间，如在宫中一般便利。 而这夹墙两端的守卫，便是由殿前司都指挥使高俅负责！ 不多时，赵佶便走到了夹墙的入口处。 “官家！” 一道苍老的声音让赵佶暂时停下了脚步。 这时赵佶才发现，今日竟是高俅亲自在这值守，看到高俅，赵佶心中不禁又升起一股怒火，他刚想发作，可看到高俅这么大年纪，还亲自在这里站着，想来也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此时他又见李师师心切，便没搭理高俅。 抬脚径直走进了夹墙内。 可赵佶的态度，高俅却理解成了另外一番意思，官家根本不想与他说话，更不想看见他，昔日的情谊，不管是君臣还是玩伴，如今也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于是高俅那只藏在袖中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抽出来的手，就这样终究没有抽出来。 待官家进入夹墙后，高俅才将紧紧攥着的手从袖中抽出，他手中握有一个小小的纸笺，此时已经被高俅掌心的汗水浸湿，但仍可以模模糊糊地辨认出上面写有一行小字。 “今日夹墙内有浪荡子！为护后宫安危，请……” 后面的墨已经化开了，无法看清，可那句话却深深地印在了高俅的脑海中。 “请高太尉助我拿之！” 高俅疲惫地抬起头，望着赵佶逐渐远去的背影，眼中却突然又闪过一丝不忍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