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世间疯癫客，红尘最远人一《乞儿》

    乞儿

    现代/奚敖

    寒月清灯萧瑟巷，身单衣薄独栖贫①。

    餐风就露居何处，偎柳扶荆岁几轮。

    高论秋浓云愈静，笑谈心伪梦由真。

    世间如此疯癫客，或是红尘最远人。

    【注释】

    ①栖贫：安贫，自甘于贫穷。

    【译文】

    寒冷的月芒，凄清的灯光，落在这条萧条破落的巷子里，他穿着单薄的衣服，孤身一人流浪着，早就习惯了穷困潦倒的生活。

    吃着寒风，就着露水，也不知道今天住哪里，扶着荆条，靠着老柳树，也不知道现在到了哪一年。

    他激动地跟我说马上快到深秋了，天上的云朵越来越安静了，又半开玩笑的告诉我，人心是最靠不住的，还不如梦境来的尤为真切。

    唉，人世间像他这样疯癫的，或许就是离这滚滚红尘最远的人吧。

    【故事】

    我是一个作家，遇见他，是在某个清秋的夜晚。

    因为没有什么创作灵感，我独自在外喝了很多酒，迷迷瞪瞪走进了一条破落的街巷，他就坐在一个垃圾桶旁边，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T恤，牛仔裤的裤腿耷拉下一截，挂在一截木杖的边缘，不远处还有一张布满油污的草席，草席上有几块干瘪的馒头，还有半瓶喝剩的纯净水。

    “有酒吗？”

    他怯生生的望着我，那是一张蜡黄枯瘦的脸，一双深邃的眼眸中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但更多的是一种贪婪和期待。

    “一边去，没有酒。”

    我做出一个踢腿的动作，便要转身离开，他依旧不依不饶的说道，

    “但你喝了很多酒。”

    我有些恼怒，想呵斥他几句，他抢先说道，

    “没有酒没关系，你有故事。”

    他呲着满口的大黄牙对我笑着，仿佛看穿了我的一切，又仿佛嘲笑我醉酒的模样。

    “我有故事管你什么事！？”

    “我也有，你想听吗？”

    我有些好奇的打量起这个乞丐，他的脸虽然有些蜡黄却很干净，他的眼眸写满沧桑却很清澈，他的嘴唇很厚，眉毛很粗，一头乌黑的头发看起来乱蓬蓬的，却好似认真打理过，显得有条不絮。

    “你多大？”

    我问道。

    “不知道...”

    他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

    “八岁也好，八十也罢，每天都是吃了睡，睡了吃，能活一天是一天。”

    从外表看他的年龄也就在四十岁上下，言谈举止跟正常人无异，为什么不去找个正经工作却在这过着与垃圾为伍的乞讨生活，这让我有些错愕。

    他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继续说道，

    “我以前是一个作家。”

    我感到震惊，震惊之余更多的是一种茫然，那是一种谎言被戳穿般的不知所措。

    “有酒吗？”

    他再一次向我问道。

    “没，没有。”

    我捂着口袋，朝他摊了摊双手，他摇摇头，叹了口气，指着天空朗道，

    “秋浓云愈静，心伪梦由真...”

    “我以前是一个作家...”

    乞丐把草席裹在身前，娓娓道来。

    乞丐以前是一个作家，至少他认为自己一定能成为作家，偶有一次的投稿让他获得了人生中第一笔稿费，自那时起他高中没读完便辍学了，没日没夜的开始他的写作生涯。

    他的父母天天责骂，朋友天天奉劝，却是起不到任何效果，他已经认定他的写作才华举世无双，哪怕他写的无数稿件被编辑部退回，无数诗歌沦为网络里的笑柄。

    但实际上，他的才华的确举世无双。

    至少在我看来，他在我面前朗读的散文，吟唱的诗歌，都是当今世上无出其右的水平，哪怕他只有高中文化，却依然能用所知有限的文字创造出一篇篇回肠荡气的佳作，单凭这一点，他就算的上天赋异禀的气运之子。

    他用了十年的时间写了上千篇散文，诗歌，为此他还失去了学习一技之长的机会，失去了找份好工作的能力更是错过了初恋的季节，但他依然固执的认为自己就是那个千年难得一遇的旷世天才，他依旧孜孜不倦的写着，写着，直到后来他被确诊患上严重的肝病，父母抛弃了他，朋友也离他而去，如今流落街头，终究是一无所有...

    天妒英才，让人唏嘘，

    即便如此，也不妨他寻得一壶浊酒，人世寒凉，命比纸薄，也依旧阻止不了他对那场风花雪月的执著，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文人气魄。

    真实而有虚假，浪漫而又现实，回家的路上，我思考了许久，为什么像他这样有才华的人却要被埋没于市井深巷，落得乞讨的下场。

    直到有一天母亲打电话来催我相亲，我才恍然，

    他生在了一个不需要才华的时代，一个不需要才华的时代必定会淘汰他。

    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执着于笔墨，而当我试图去寻找那个巷子，却是一无所获，如今想想那是不是自己酩酊大醉后的一场梦，而我遇到的那个人，定是这人世间最疯癫的也是离红尘最远的那个人。

    那是属于他的故事，也是一段流浪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