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太阳使者的圈套(三)
福顺钱庄,并不是苏州城中最大的钱庄。 它坐落在城南一条尚算繁华的街道一侧。想来,它的存在已有些年头,金字招牌的漆剥落了许多,它的门前清清冷冷,显然生意并不是很好。 钱庄的伙计祥子无精打采地坐在门前。 秋阳温顺而清新,祥子却想打盹。 真正打盹的是高高柜台后面的掌柜旺伯。 旺伯的胡子已经花白了,他年轻时跟着老板共同创立了福顺钱庄,所有人都叫他掌柜,因为他虽是老板雇佣的人,也是老板的朋友。 福顺钱庄也有兴盛的时候。 但是,十年前的一次失窃,让它大伤元气。 所有人都以为福顺钱庄要关门,可是,老板和旺伯苦苦将它撑了下来。这里面,不仅有他们一生的心血,还有他们老来的希望。 生意仍像每天一样清淡。 旺伯在柜台后面唯一可做的事是打盹。 他忽然听到祥子的声音:“三位公子,里面请”。 他的睡意全没了,振作起精神,这是三天来第一笔生意。 他看到了七个人,有四个抬着两口大箱子。 白度、猎豹和浪子走进了店堂。 祥子将四个挑夫让到了一边,旺伯满脸堆笑卑微地走了出来:“公子,这边待茶”。 店堂的边上还有间偏室。房间里布置得倒也典雅,因为偏室,没有窗子,四壁挂了许多字画。 白度等人坐下,祥子已端来了香茗。 旺伯仔细打量白度三人,谨慎地道:“三位公子,可是有银子要存入本钱庄?本钱庄虽然店面微小,信誉却是苏州城中数得上的,持本庄银票,随时都能取到银子”。 他看见了那两口大箱子,他的脸上有了喜色。 白度猎豹不说话,浪子站在门边招了招手,那四个挑夫将箱子抬了进来。 猎豹示意旺伯将箱子打开。 旺伯打开箱子,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 旺伯喜得花白的胡子不住颤动,他以前也见过这么多银子,甚至比这还多,但那已是十几年前的事情。 对这三位公子,他更加小心地伺候。 “三位公子,可是要将这些银子存入本庄?”他问。 白度看了看他花白的胡子,忍不住在心中叹息。 猎豹却悠闲地笑:“银子多了带在身边不方便,当然要存入钱庄”。 旺伯道:“本钱庄信誉极佳,虽然门面有些旧了”。 猎豹摇头:“门面旧些不要紧”。 旺伯忙点头称“是”。 猎豹再道:“信誉好坏对我们也无关紧要”。 旺伯堆起笑容:“公子说的哪里话,本钱庄已开了五十多年,苏州城中有谁不知信誉第一的福顺钱庄”。 猎豹正色道:“我们并不在乎这一万两银子”。 旺伯有些疑惑。 猎豹道:“这一万两银子本就是要送与别人的”。 旺伯笑道:“公子说笑了”。 猎豹道:“你不相信这一万两银子会送给别人”? 旺伯道:“我只相信这银子你们不会送给我”。 边上的白度忽然道:“错了”。 旺伯疑惑更深。 猎豹笑了笑:“如果我们没有找错人的话”。 旺伯道:“你们找老朽”? 猎豹道:“我们不找你还能找谁”? 旺伯疑道:“你们,你们是谁”? 没有人说话,但这时,白度的手中忽地多出了一块金子,扁圆的金子。 旺伯的神态一下子变得凝重许多,他无力地倒在了椅子上。 他喃喃道:“我早该猜到是你们,早该猜到”。 猎豹笑了笑:“你这下相信银子是送给你的了”。 旺伯点头:“我相信。”他的神态一下苍老了许多。 猎豹道:“现在你该知道你应该怎么做”。 旺伯点头:“我知道”。 他忽然站起来,连看都不看猎豹等人。 “跟我来。”他说。 他要到哪里去? 白度等人没有问,也不能问,他们毫不犹豫地跟在了旺伯的身后。 事情很顺利,比预想中的还要顺利。 旺伯带他们去的地方,一定和太阳山庄有关。白度握紧了叶飞鹰的鹰剑,猎豹笑容里更多了些自信,而浪子的神情却有些紧张。 太阳山庄的人在苏州城内,一定会知晓慕容府的情况。 今晚和群魔乱舞一战,就算胜了,慕容府势必也元气大伤,那么,太阳山庄才是群雄的最大威胁。 必须要在黄昏前将他们击溃,让他们不敢有所行动。 猎豹、白度、浪子这样想,所以,他们才来福顺钱庄。 旺伯带着他们上了辆马车,黑漆漆的车厢里没有窗子。马车不停地驶,过了大半个时辰才停下。 白度等人下车,他们走进了一间破庙。 庙很破了,正中的菩萨身上,布满了蛛网。边上的一些塑像,缺胳膊少腿,且落满了灰尘。 旺伯带他们到这破庙里来干什么? 猎豹白度的脸上,连一丝疑惑的表情都没有。 旺伯面色沉凝,他在神案前已千疮百孔的蒲团上跪下,恭恭敬敬地向破烂不堪的菩萨磕了三个头。 白度三人静静地看着他。 旺伯向着菩萨道:“我金旺今年已经八十三岁,离黄泉路还有几年,我前半生辛辛苦苦,饱经风霜,虽然苦了些,但与永福共同创办了福顺钱庄。满以为此生的忙碌到了尽头,看着钱庄兴旺,心里发誓要多做善事,以慰平生。但是,十年前一场浩劫,本庄近二百万两银票被窃,至此,厄运临头。钱庄面临倒闭的危险,但我与永福不承认失败,决定要从头做起。然而,我们老了,我们再不能像年轻时那样辛苦忙碌,到后来,连生活都成了问题,就在那时,我们走错了一步,这一步,让我们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菩萨明鉴,洞察人间一切是非恩怨,老朽步入黄泉之时,尚请菩萨宽恕老朽后半生的罪过”。 他又磕了三个头,磕得那么重,好像从这磕头中,他能得到无限的解脱。 白度三人明白了一切。他们理解了面前这个老人。 风霜雨雪的奋斗,毁于一旦。他们要站起,他们不承认失败,可他们唯一能做的是得到别人的帮助。 他们得到了帮助,但付出的代价也是昂贵的。 他们的代价是什么,这十年间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白度不知道,猎豹不知道,浪子更不知道。他们从老人沉痛的神情中已感觉到了些什么。 旺伯转身,没有了卑微,只有一个老人的坚强。 “我老了。”他道,“这十年间,我为你们做事,你们给钱庄银子,谁也不亏欠谁。这次事情之后,我打算离开这里住到乡下去。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猎豹冷冷地道:“你有自由”。 旺伯的眼中出现了光彩:“你们放过老朽了”? 猎豹沉声道:“是”。 他的心在为老人悲哀,走错了一步,要用残生接受惩罚。太阳山庄的人,在这十年间,肯定逼迫老人做了许多违心的事。 旺伯走到一尊神像前:“你们说话算数”。 他分明已将猎豹、白度、浪子当作了太阳山庄的人。 猎豹在心中叹息。他点头,他更加坚定了让老人摆脱太阳山庄的决心。 老人在神像背后按动了机关。中间的菩萨缓缓向边上移开,露出了一个洞xue。 白度猎豹仍然神情依旧,浪子却轻“噫”了一声。 旺伯道:“你们要的人就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