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永恒的期待(三)
滕讯不看江伊人一眼,一眼都不看。 依然是昨日的枫林,昨日的木屋,昨日的酒旗。 又见到了那扇大大的窗子,窗棂上的风铃,还有窗内寂寞而忧伤的女孩,她连姿态都没有改变。 她是否每天都这样终日倚窗? 她是否每天都在寂寞地期待? 她的期待是否已是她生命中的全部? 如果剪断她的期待会是怎样的结果? 滕讯可以面对最强大的敌人而无所畏惧,但他现在,却不敢面对这个忧伤的女孩。 江伊人在他的身后。 自早晨白度和年轻公子走后她便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江伊人以为他还在生气,岂不知他早已原谅了她。 看着雁儿,想着慕容怜春。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把握现在。他想立刻转过身,拥住伊人。 但是,他忍住了。 他要改变伊人。他要让她真正明白爱的本质。 女孩寂寞而忧伤。 这窗子外有那样一个宽阔广博的世界,有那么多的花,那么多的树,那么多平凡而快活的人们。 但她,仍将自己倚在窗前。 在窗内,她可以看见窗前的路上来的每个人。 窗外的风景是这寒山上最美的。 深秋了。秋风吹过来,那精致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听着那声音,女孩满意地笑笑。 她寂寞,因为她愿意寂寞。 她忧伤,因为她知道忧伤总会过去。 当再听到琴声,那一山的红枫都会在琴声中飘落,飘向抚琴人。而自己那时,就已收回了所有寂寞忧伤的回偿。 需要等待,她愿意等待。 等待中,她甚至会有种深深的满足。 她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有人可等终究是件幸福的事。有人可等,证明自己的希望终究会来到自己身边。 等待是枯燥的,但她有那么多的记忆。 她的记忆,这风铃懂,外面的红枫懂,连天空匆匆飞过的大雁也会懂的。 她已不再孤单。 她并不奢望自己的期待会走到尽头。 因为那之后,还有分别,还有期待。她无怨,只要能拥有那生命中的一刹,只要能拥有一份真挚的——爱。 她寂寞,忧伤,但她却是快乐的。 并不是所有的快乐都要用欢笑、歌唱来表达。 她看见窗前的小道上停着两个人。 前面那男人目光里,有深深的悲痛和犹豫,而他后面的女孩,却不安、内疚,深情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前面的男人。 女孩笑了笑。 她感到这一切,那么亲切、自然。 滕讯走到了窗前。他凝望女孩。 女孩寂寞地笑了笑:“秋天的红枫真美,但有两个人看它时,它会更美”。 滕讯的心头酸楚,多么纯朴善良的女孩。 她是否在告诉滕讯该珍惜拥有的。两个人看枫,枫更美。她自己却要永远这样一个人独自看枫,枫还会美吗? 滕讯收起了自己的沉痛,他看到女孩脸上那清新的笑。 他也笑了笑,很苦,“两人眼中的枫美,但并不是所有看枫的都是两个人”。 女孩认真地点头。 滕讯道:“你现在不就是一个人在看枫”? 女孩羞涩地笑:“两个人”。 “两个人?”滕讯弄不懂。 女孩的眼中闪出灼热的光彩:“在心里”。 滕讯沉默了,他实在没有勇气在这样的女孩心头蒙上阴影,但让女孩用一生来延续再不会有结果的等待,岂不更残忍。 滕讯下定了决心,一个人的一生早已注定要面对许多东西。 谁都没有权力逃避。 如同这女孩注定要承受痛苦。 他淡淡地道:“我叫滕讯,是慕容怜春的朋友”。 女孩先是睁大了惊奇的眼睛,继而眼睛里满是喜悦,她的人也在这一刻变得开朗、活泼。 没有了寂寞,没有了忧伤,只有春天一般的温暖。 逐渐,她平息下来,她明亮的眼睛闪了闪。 “你是第一个来这里的朋友。”她说。 来这里的朋友。是不是她已把滕讯当作了朋友? 是不是慕容怜春的朋友,她便绝对相信? 女孩道:“既然是朋友,为什么还不进来”? 滕讯笑了笑。 这时,他的身边忽地出现了一个人,“醉枫居”的老板。 他出现在滕讯身边,不再卑微。 “如果想喝酒,酒铺里有好酒,如果想看枫,这寒山上的枫足够你看上三天。”老板沉声道。 滕讯道:“我不喝酒,也不看枫”。 老板眼中已有了敌意:“那么,你最好能离开这里,如果你还想有喝酒看枫的机会”。 滕讯摇头:“这样的机会还会有很多,但我不走”。 老板笑了笑:“那你只有一个结局”。 这时,窗内的女孩低低地道:“王伯,他是怜春的朋友”。 她的神情有些黯然,是不是因为王伯的出现? 王伯冷笑:“二公子何曾有过朋友”。 滕讯叹息:“我是否是到这里的第一个朋友”? 王伯道:“你错了。不要说二公子没有朋友,就是有,他也不会让他到这儿来”。 滕讯知道原因。 滕讯的眼中忽地发出锐利的光。 “你跟慕容怜春的日子已不短,你对他可谓忠心耿耿,但你可曾花一点时间去理解你的主人”。 王伯愕住了:“二公子骄傲而高贵”。 滕讯道:“骄傲的人,高贵的人难道便不需要理解,一个寂寞的人心中,更渴望有人能够理解自己”。 王伯神情萧瑟:“能理解二公子的人很少”。 滕讯昂起头,“能理解孤独浪子的人更少”。 “孤独浪子?”王伯惊道,“你是孤独浪子滕讯”? 滕讯点头。 王伯眼中又有了惊疑,他不相信二公子会和江湖中第一孤独的无情浪子成为朋友。 滕讯凝神看了看王伯:“不相信我的话,你可以动手,你一出手便是一招制敌的‘魂归故里’,我并不一定躲得开”。 王伯睁大了奇怪的眼睛。 他的“魂归故里”已有四年没有用过,他现在也决不是昔日江湖中那个叱咤风云的人物。慕容怜春已用慕容家天下无双的易容术为他改变了容貌。 但滕讯却知道他一招制敌的“魂归故里”。 他呢喃道:“你,你真是二公子的朋友”? 滕讯的眼中有了那么一点悲痛:“朋友是不必用嘴说的,但慕容怜春却告诉我这红枫林中有座‘醉枫居’,‘醉枫居’的木屋子里有个叫雁儿的女孩”。 王伯定定地看着滕讯,他只说了三个字:“我错了”。 他错了,所以他立即转身。 他是“醉枫居”的老板,他还要去招待客人。有慕容怜春的朋友在,雁儿也用不着他保护。